第75章

第75章

“……所以, 成為魔神的體驗如何。”

“謝邀,但是這問題你自己不也能回答?”

兩人在魔界的荒原上漫步,深淵的裂口在背後漸漸遠去, 惡瘴在崖壁間翻騰湧動,有一部分黑霧漫到地面,在淡紅的沙土上逡巡。

他們在沒過腳踝的瘴氣裏行走。

惡瘴無聲鑽入他們體內, 又輕輕飄出來,仿佛那不是血肉之軀, 而是沒有實體的幻象。

不過,凡是蹭到他們身軀的瘴氣,色澤都越發暗沉,從暗紫變成了純黑,而且又将周遭的大片惡瘴都熏染得漆黑。

只眨眼間,方圓百裏的荒漠, 都被沉沉黑霧籠罩。

“咱倆的感覺應該不太一樣?”

蕭郁不贊同地道:“畢竟你是最初的靈魂, 而我把那玩意兒‘吃’了。”

蘇蓁還在努力适應新的形态和力量。

她如今展露的是人身, 和以前看似別無二致,但這只是魔神力量的縮影。

在成為魔神之前,人身和妖身都是她真實本體,只是形态不同罷了,這中間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除此之外,她還能感應到很多很多活物的靈魂。

他們位于九界的各個地方, 乃至這些大位面的夾縫中。

他們憤怒, 他們不甘,他們被負面情緒籠罩, 他們因為各種緣故滿心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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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但他們的情緒和欲望本身, 就是對她的呼喚,她只要回應他們,就能得到信徒。

“我的感覺就是……”

蘇蓁默然片刻,“我要先習慣他們的聲音和想法。”

倘若是尋常人,可能瞬間就會被那些情緒擊垮,魔神自然沒有這種煩惱,只是會讓她有點難以集中精力。

不過她自己也能感覺到,随着時間推移,她就能漸漸習慣,它們很快就無法再造成任何幹擾。

也徹底變成她的感知世界裏常駐的一部分,仿佛本該如此。

蕭郁完全理解,畢竟他也是這麽過來的,“你打算回應它們麽?”

蘇蓁看了他一眼,“你沒這麽做。”

蕭郁搖頭,“你應該也看到了,我都自顧不暇了,哪有時間幹別的,再說我本來也懶得理他們。”

魔神們的力量上限幾乎已經固定,并沒有變強變弱的說法。

信徒與眷屬都是祂們的工具,這些人為了魔神做的所有事,都是為了滿足祂們的欲望。

譬如說千乘教的祝祭們四處搜羅典籍,帶回教中讓更多人學習,通過契印的傳遞,法神和他們共享一切新知識。

譬如噬魂教的人四處濫殺獻祭,亦或是找那些滿腔仇恨的祭品,将這樣的生命獻給血神,血神吞噬他們,并不會因此獲得更多的力量。

但魔神們會在這些過程裏獲得“快樂”。

這既是祂們生前的執念,也是祂們成為魔神後、所有的靈魂共同持有的最強烈的渴望。

“……但我沒那麽想殺人。”

蘇蓁無奈地道:“畢竟我是鑽空子成的魔神,這位格也只是強加給我的……”

她雖然不抗拒這件事,但對這事本身并無愛好。

從某種角度上說,她和血神的位格其實有點重合,但本質是還是有區別,因為血神喜歡回應想要制造痛苦的人,殺戮對他們而言只是一種手段。

“而你是這種手段本身。”

蕭郁總結道,“若非是天道所限,要保持六魔神存在的狀态,否則你可以試試吞噬血神的。”

蘇蓁并不是特別心動,血神的力量本源其實是痛苦,“算了吧,換成法神還有點意思。”

蕭郁饒有興趣地道:“阇梨的過去如何?你倆相似麽?”

“實話實說,我覺得差得挺多的,我遠遠沒有她那麽,嗯,執着。”

蘇蓁一時都找不出合适的詞來描述那家夥了,“她父母對她很好,她只留下幾句話,然後說走就走,在天元宗的那些年裏,連一封信都不曾給他們送過。”

想想母親,自己總歸是做不出這種事來的。

而且除此之外,她們也有太多不同之處,當年她在宗門裏修煉也很刻苦,卻絕對沒有這麽廢寝忘食,該出去玩也出去玩的。

“法神以前是東域人?”

蕭郁詫異道:“我還真不知道祂在天元宗,她是哪一脈的?師父是誰?”

看來書裏是沒寫過這個。

蘇蓁好笑地道:“你的同門前輩,不過那會兒景陽仙尊都很年輕,也就是地仙境,那個掌案長老你未必知道……”

蕭郁輕輕吸了口氣,“我知道了!我小時候聽過這件事,聽峰內前輩說起來,差不多兩千年前,宗門裏出了一個極為厲害的魔修,而且據說她的師父師兄師姐,後來都去追殺她,但都消失在魔界。”

這何止是厲害的魔修。

蘇蓁輕輕一哂,“他們不是追殺她,是去追随她的。”

然後講述了記憶裏的經歷,“那位二師姐姓林,多半是林太祝的母親,是法神的神侍之一,我沒見過本人,但是聽說過一點事跡。”

又說起那個讓法神抄書的散修,“那人可能是葉欣的師父,我聽太祝大人說過,他是上極宗的叛徒,那本書多半是他從昆墟帶出去的,為了偷梁換柱,才找人抄寫,也不知道後事如何。”

蕭郁津津有味地聽着,“你去問問你的老上司,說不定他知道呢。”

蘇蓁瞥着他,“前輩就不吃醋了?”

蕭郁十分坦率地道:“首先,我吃醋也不能幹涉你的人際交往,其次,你對他既然沒有那種意思,我吃什麽醋?如果連他我都受不了,你那些親戚朋友、你認識的稍微有點好感有共同語言的人,我是不是都要嫉妒?我要不改名叫醋缸之魔神算了。”

蘇蓁搖頭,“不妥,這兩字裏至少要有一個是動詞。”

“食醋之魔神?”

“好難聽。”

兩人相對沉默。

“對了。”

蘇蓁忽然開口道:“你之前說若是我還想飛升,就得收集聖劍,所以那東西能讓魔神飛升?”

蕭郁比了個大拇指,“你可以理解成,它是一個因果律武器,它能從概念上毀滅目标,譬如說斬斷我們和此世的聯系……”

蘇蓁立刻就懂了。

成為魔神的那一刻,他們就有了聖境的力量,甚至超過大多數的聖境修士,然而他們同時被權柄所捆綁在此間。

那就像是他們在這個世界的錨點。

聖劍切斷錨點和他們之間的鎖鏈,屆時他們必然立刻飛升。

“原著到底是怎麽回事?”

蘇蓁皺眉道:“若是我沒猜錯,柳雲遙和謝長風拿到劍之後,應該是要放魔神們飛升?這樣他們就是救世主了?”

“你沒看到原著真正的結局……”

蕭郁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現在你聽這些不會頭痛了,我也終于可以給你吐槽了。”

關于原著兩位主角尋找聖劍的緣由。

柳雲遙是因為被萬象教的人下了咒,不得不聽他們指使,混入天元宗。

她作為混種魔族,其實并不适合做這種事,但偏偏她是真的和玉塵仙尊有舊,祖上是其恩人,那些人想利用這點,才挑了她。

事情起源于萬象教的一位高層,意外得到了一把仙器,裏面含有聖劍的劍靈碎片。

作為幻生之魔神的信徒,他自然也不是得過且過的性子,便琢磨着要搞點事情。

由那塊碎片得知冷香,又調查到冷香在天元宗,這才挑了柳雲遙出來做事,如果成功了自然好說,如果失敗了自己也沒損失。

“謝長風就不是了,他是直接被流明之魔神驅使去找劍的,因為燮浮想要利用這把劍,脫離天道的控制。”

蘇蓁知道那是流明之魔神|的名字,頗感意外,“祂想飛升?”

蕭郁攤開手,“咱也不知道祂想幹啥,總之祂是傳遞了這麽個意思,柳雲遙和謝長風一開始是偶遇,謝長風幫了她幾手,為她屏蔽了萬象教那邊的一部分控制和監視,後來還幫她把那個萬象教的人宰了……”

萬象教的那個高層只是魔修,并非魔族,他們視混種魔族為工具,柳雲遙自然樂得解脫,很是感激謝長風,兩人關系也越發親密。

最初她還是受命而為,後來就是發自內心想要幫謝長風了,既是一種回報,也是因為她對他頗有好感。

“……但無論如何,最後他倆成功複原了聖劍,遭到各路人追殺,那會兒魔界動蕩,和另外幾個位面大片相疊,魔物滿地亂跑,就發生大戰了。”

蘇蓁記得自己死前已經有這種征兆,只是沒有後期那麽過分,“所以結局到底是什麽?”

“結局是他倆用這把劍将整個魔界還原,停止了戰争。”

“?”

“一是為了後傳做準備,二是因為作者表示主角們還得當好人做點好事。”

蕭郁淡定地道:“所以,如果把他倆殺了,我猜有那麽幾種後果,一是他們被強行複活,二是這個任務落在咱倆頭上,但無論如何,這種舉動都會引來天道注視,如果咱倆不是魔神,分分鐘暴斃,當然也可能天道直接崩潰,九界位面悉數亂套。”

蘇蓁沉默許久,“……這結局,邏輯上也并非說不過去,人品不提,他倆都不是嗜血濫殺之輩,而且魔界複原,對魔族也是有好處的。”

真打起來哪邊都會有大量犧牲。

“所以我們要繼續收集聖劍。”

蘇蓁思忖道,“先去将那幾個好拿的碎片弄到手。”

蕭郁笑了,“怎麽算是好拿的?”

“大門派裏收藏的?”

蘇蓁眨了眨眼,“這樣說起來,或許我不該毀了冷香,如果不讓鬼金吃了它……”

還原劍靈只要收集到一部分碎片就夠了,少了冷香那塊也不影響結果,但若是留着它,如今就能少找兩把劍的劍靈了。

蕭郁連忙搖頭,“它那麽賤,只是因為恨你的……妖神沒性別對吧,麒麟神算是你祖母還是祖父?”

蘇蓁望天,“不知道,我爹都只喚祂作聖神的。”

“……反正因為恨你祖宗将它毀掉,就一直對你有怨,還說些惡心的話,死得其所,純純活該,就算你不殺我也要弄死它。”

蘇蓁忍俊不禁,“好吧。”

這回答其實完全沒有出乎意料。

荒漠上惡瘴翻湧如海嘯,腥風卷着紅沙漫天飛揚,在臨近他們時被無形的力場隔絕,兩人身畔安靜得沒有一點雜音。

但在他們的腦海之中,又有無數的呼喚聲、咒罵聲、嘶吼聲——

永不停歇地奏響着。

蘇蓁擡頭看着面前的人,望進那雙波光粼粼的藍色眼眸中。

自己的倒影映在其中,就像是對方的整個世界。

那一瞬間,狂亂的合唱仿佛消失了,她像是穿過風雨的航船,駛入了寧靜的港灣,所有的雜音都在剎那間遠去。

蘇蓁伸開手臂撲進他懷裏,“……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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