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方才秦昭禮離席,秦翊衡覺得領帶勒得難受,便松了松,這下好,他不得不重新把領帶打好,又整理西裝确保沒有疏漏,而後在秦明唐難以置信的目光中,跟着忠叔上了樓。

秦昭禮喜靜,別墅裏處處鋪地毯。秦翊衡沒坐電梯,踩着樓梯一級級往上走。

雖然年屆古稀,秦昭禮依然習慣掌控一切,他的書房位于整座大宅最高處,辦公室也位于整個集團的最頂層,都是他不可撼動的權威的象征。

頂樓到了,再穿過一條走廊,盡頭處便是書房。

秦翊衡不自覺提起呼吸。

走到書房門口,忠叔停住腳步,欠身讓到一邊。

“翊衡總,請吧。”

秦翊衡感到喉頭發緊,站在厚重的木門前頓了頓,正要敲門,裏面先傳出一聲“進來”。

秦翊衡收回手,五指在掌心握了握,推門走了進去。

秦昭禮正站在寬大的書桌後寫字,他依舊穿着方才吃飯時那套衣服,不過把外套脫了露出裏頭的馬甲,襯衫袖子也卷了起來,少了威嚴,多了幾分随意和親近。

秦翊衡卻不敢掉以輕心。

門在身後合上,秦翊衡只往裏走了一步便停下,距離秦昭禮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但祖孫倆似乎都習以為常。

“坐。”

秦翊衡沒有坐,也沒有往前走,依舊垂手站在原地,恭敬地喊了聲“董事長”。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似乎聽到了一聲很輕的嘆息,而後秦昭禮道:“在家不必稱呼董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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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秦翊衡應着,張了張嘴卻并沒有喊出那句外公。

秦昭禮愛好書法,正寫的是王羲之的《蘭亭序》,用的毛筆筆杆是上好的小葉紫檀,純狼毫,适合寫短鋒小楷。他提筆在硯臺上點了一下,頭也不擡地問:“這次港口中期驗收,是你去的?”

秦翊衡愣了愣。

原以為這次讓他去港口驗收的事秦明唐肯定會瞞着秦昭禮,沒想到秦昭禮竟然知道。

秦翊衡很快釋然,是了,不論家裏還是公司,怎麽可能有事情能瞞得住他這個外公。

“是。”秦翊衡答道。

“說說看。”

事出突然,秦翊衡沒有提前準備,他很快鎮定下來,把情況彙報給秦昭禮,條理清晰且重點突出,風險利弊都說得很透徹。

秦翊衡說的時候秦昭禮便停下筆,等他說完後沉默良久,才緩緩道:“還得是你去。”

秦翊衡卻不敢松懈,果然下一秒,他就聽秦昭禮問:“小滿最近怎麽樣?”

秦翊衡的心瞬間提了起來,心跳甚至比剛才還要劇烈。來之前他就猜到秦昭禮想見他是為了秦小滿。

他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秦昭禮又道:“小滿一直不肯說話,長久下去不行,我已經讓人聯系了國外醫院,等他——”

“外公!”秦翊衡罕見地打斷了秦昭禮,神情急切,全然不複方才的鎮定,“小滿最近會畫畫了,也活潑很多。”

寬大的書桌後,秦昭禮明顯怔了怔,不知是因為那聲“外公”還是因為知道了秦小滿會畫畫。

四周似乎被抽成真空,秦翊衡呼吸困難,半晌終于聽到秦昭禮“哦?”了一聲,似乎很有興趣:“畫的什麽?”

“卡通熊。”秦翊衡僵硬地擠出一絲笑,“還有人像。”

祖孫倆隔着長長的距離對視,秦昭禮道:“總算有進步。小滿是谷雨唯一的孩子,你這個親舅舅要多費心,別叫你姐姐九泉之下失望。”

秦翊衡的心幾乎在滴血,秦谷雨是他一生的傷痛,秦昭禮明明知道卻故意提起,無非是為前段時間秦小滿走丢的事在敲打他。

但他什麽也不能做,只能點頭稱是。

“我聽說你給小滿找了個新的老師。”秦昭禮又換了支狼毫鬥筆,掀過一頁宣紙,洋洋灑灑寫下“政通人和”四個大字,似乎終于滿意了,擱下筆道,“小滿身邊的人,還是要謹慎。”

“既然你說小滿活潑很多,中秋時一起帶過來吧,總避着不見人也不好。”

“行了,出去吧。”

秦翊衡退出書房,手心攥了一把冷汗。

拒絕了忠叔安排車送他,秦翊衡離開大宅後沿一條小路往下走,邊走邊扯松領帶,脫掉外套,走到別墅跟前就看到一個人影蹲在花園裏,打着手電不知在研究什麽。

秦翊衡腳步一頓,不用看也知道那背影是誰,不知道該直接走還是如何,就在猶豫的這一秒,章喬回了頭。

一彎殘月高懸在夜空,秦翊衡頭發微亂,領帶扯開,西服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月光照在他英俊的臉上,整個人卻看起來莫名的疲憊和狼狽。

章喬起身,拍拍手上的土,一如既往笑着打招呼:“翊衡總。”

風将秦翊衡身上的味道吹了過來,沒有酒味,章喬微微眯起眼,解釋道:“雨季過了,我打算在花園種點花。”

秦翊衡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正要繞過章喬往裏走,章喬又叫住他:“你沒事吧,你臉色不太好。”

秦翊衡盯着他看,反問道:“你不是夜盲嗎?”

章喬微微一笑:“最近豬肝吃得多,效果立竿見影,還得多謝翊衡總。”

自從上次醉酒,章喬對秦翊衡的稱呼就變了,秦翊衡想糾正,但又不知道如何糾正,在公司所有人都這麽稱呼他,甚至在家裏也是如此,但聽着自己名字從章喬嘴裏說出來,他總有種微妙的感覺。

愣神的功夫,章喬往前走了一步,問:“我在想種什麽好,你有什麽意見嗎?”

“我沒種過花。”秦翊衡道,“你可以問問花匠。”

“這樣啊。”章喬歪了歪頭,彎起嘴角,銀白的月光便如水盛在了那淺淺的酒窩裏,“那你喜歡什麽花?”

秦翊衡一怔,露出疑惑的表情。章喬道:“這樣每天進出,看着自己喜歡的花心情會好。”

秦翊衡深深地投去一眼:“我沒有喜歡的花。”

說完秦翊衡便單方面終止對話,快步往別墅裏走,章喬目送他離開,很快就又看到秦翊衡的身影出現在了客廳的落地窗後。

他看到秦翊衡停下跟方姨說了句什麽,而後便獨自上樓。踩上樓梯時,秦翊衡似乎偏頭往窗外看了眼,但速度太快,章喬并不确定。

改造花園的事很快确定下來,秦小滿興致高昂,對着花匠帶來的花卉圖冊翻了半天,覺得這個也好那個也靓,最後選了顏值高的山茶和容易開花的月季。方姨也被帶動起來,想把花園劈出一小塊當菜地。

章喬一貫果斷,卻在選花的問題上糾結起來,太豔麗的他不喜歡,帶香味的也敬而遠之,這天秦小滿和方姨都睡了,他還在餐廳裏一邊喝糖水一邊翻圖冊,太入神忘了時間,直到秦翊衡回來。

章喬絕不是故意等秦翊衡,他知道秦翊衡有段時間沒回來住了,方姨每晚給他溫着的糖水,第二天原封未動還在保溫箱裏,方姨只能一邊嘆氣一邊倒掉。

自從秦昭禮回來,公司內部人人緊張,秦翊衡每天加班至深夜,前幾晚直接住在公司,但卻睡不着,睜着眼看月落日升,他想大概是處在那樣的環境讓神經難以放松,所以便回來了。

大概沒想到章喬還沒睡,秦翊衡也愣了一下。

章喬打了聲招呼,問秦翊衡吃不吃糖水,得到肯定回答後便起身從保溫箱裏端出一碗,擱在自己對面,又回到座位上繼續翻圖冊。

秦翊衡洗了手在餐桌坐下。

糖水還熱着,秦翊衡喝了一口。

碰面純屬意外,但既然碰上總得說兩句,何況他正好有事要跟章喬說。

秦翊衡擱下勺子,對對面翻着圖冊的章喬道:“後天上午我要帶小滿去趟醫院。”

章喬一驚:“小滿怎麽了?”

白天不還好好的?

秦翊衡沉聲道:“去看心理醫生。”

秦小滿定期去看心理醫生,雖然收效甚微,秦翊衡總抱有一線希望。距離下一次複診還有段時間,但秦昭禮上次的話讓秦翊衡壓力倍增,如果秦小滿的情況沒有改善,秦昭禮真的會把他送出國,異國他鄉,對秦小滿來說只會更糟。

“心理醫生?”章喬本能地對此有些抵觸,雖然他說不出原因,“有必要嗎?”

“有。”

章喬沉默一陣,點了點頭,問:“需要我一起去嗎?”

秦小滿對醫院十分抗拒,每一次都相當不配合,撒波打滾耍賴,秦翊衡顧慮于此,本就想請章喬一起去,沒想到章喬主動提出。

他紳士道:“如果你願意的話。”

“我……不太願意。”章喬的回答出乎意料,聳了聳肩,“沒人願意去醫院。”

秦翊衡先是一愣,他心思重,事前就模拟了章喬各種反應以及對策,很快說:“我知道這不屬于合同規定,我可以給你額外報酬。”

章喬将圖冊倒扣在餐桌上,盯着秦翊衡看了好一會,無奈地笑了笑:“你還真是沒幽默感,開玩笑也聽不出來?還有,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解,我沒那麽喜歡錢的。”

秦翊衡下意識問:“那你喜歡什麽?”

章喬沒說話,只是笑着回視秦翊衡的眼睛。

秦翊衡偏頭,清清嗓子:“這是我私人請求,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好啊。”章喬笑眯眯應道,“我好好想想讓你怎麽還。”

就在這時,窗外卷過一陣狂風,緊接着下起了雨,雨點猛烈地敲打窗戶。

章喬臉上的笑消失了,蹙眉往外看去,無意識摸了摸心髒的位置。

秦翊衡端起糖水正要喝,見狀,動作頓了頓。

章喬很快将手放了下來,十指交叉搭在餐桌的桌沿,仿佛無事發生似的看着秦翊衡,臉上也恢複笑意:“不過你知道,我不喜歡空頭支票,錢要現錢,承諾也要立刻兌現,畢竟拿到手的才踏實。”

秦翊衡點點頭:“你說。”

章喬把圖冊翻過來,順着桌子推到秦翊衡面前:“花匠來過了,小滿選了山茶和月季,方姨要種菜,你也選一種。”

圖冊上各種花卉色彩缤紛,秦翊衡的視線卻停留在那按着書脊的修長手指上。

“幹嘛,說話不算數?”章喬問。

“我沒有喜歡的花。”長久的靜默後,秦翊衡擡起頭,說辭同之前一模一樣。

“怎麽可能。”章喬道,“是人總有喜惡。”

“怎麽不可能。”秦翊衡反駁,“凡事總有例外。”

說完他便喝光糖水,起身準備上樓,又要用實際行動終止這場對話。

章喬跟着起身,聲音略微高了些:“那我替你選一種吧。”

他拿起那本圖冊,随意翻開一頁,當看到上面的圖片後不由笑了起來。

“就仙人掌吧。”

秦翊衡腳步一頓。

章喬望着秦翊衡走上樓梯的背影,緩緩道:“外面全是刺,裏面芯卻是軟的,是不是挺适合你?”

作者有話說:

仙人掌拔刺削皮可以炒着吃,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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