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更)

第26章 (二更)

連日晴天終止在了這一晚。

窗外雨很大, 樹枝晃動如鬼影憧憧,秦翊衡在書房,筆尖在紙上刷刷劃動, 忽然一停,蹙了下眉,第三次将誤寫的字塗黑。

他從不會受外在環境影響, 今晚總難以集中注意力。

擱下筆,秦翊衡按壓太陽穴, 起身關掉書房的燈, 拉開門走了出去。

整棟別墅一片漆黑, 應該都睡了。

卧室就在書房旁邊,秦翊衡頓了兩秒,沒進卧室,而是沿樓梯往下, 去二樓秦小滿的房間。

秦小滿卧室的窗簾密密實實地拉着,阻隔了外面的風雨,角落點一盞小夜燈, 暖黃的光亮充滿整個空間, 秦小滿抱着他的玩偶熊睡得正香。

秦翊衡沒進去, 确認秦小滿被子好好蓋在身上就退了出去, 路過章喬房間時他腳步微停, 往門縫底下瞥了眼。

門縫下沒光,章喬應該也睡了。秦翊衡繼續往前走,正要回樓上, 忽然聽到客廳傳來一聲悶響, 像是什麽東西掉在地上。

他站定腳步, 朝下看去。

客廳沒開燈, 借着落地玻璃透進的光亮,秦翊衡看到了站在客廳中央的章喬。

章喬彎下腰,費力地撿起掉在地上的拐杖,而後架着拐杖走到窗戶前,緩緩坐了下來。

雨還在下,風聲嗚咽,章喬豎起膝蓋環抱在胸前,面朝窗外一動不動,清瘦的身影逐漸與黑暗融為一體,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秦翊衡在黑暗中默默旁觀,站了不知多久,忍不住挪了下腳步。

最上面幾級臺階的夜燈瞬間亮了,章喬敏銳地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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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

“是我。”

秦翊衡只好踏着一串夜燈走下樓,來到客廳中央,伸手擰亮沙發旁的那盞落地燈。

驟然亮起的光讓章喬擡手擋了一下眼,等适應後他才放下手,仰頭看了秦翊衡幾秒,微微一笑:“還沒睡啊?”

這個點還沒到秦翊衡入睡的時間,他搖頭,反問:“你怎麽也沒睡?”

問完他就覺得多餘,突然知道這樣的消息,誰能睡得着?

章喬又沖他一笑,酒窩閃現又飛快消失:“睡不着,是不是我動靜太大吵到你了?”

“不是。”秦翊衡一頓,“我下來喝杯水。”

章喬看向他空着的雙手,眉毛微微一動。秦翊衡抿了下唇,轉身向廚房走去。

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視野裏,章喬收回視線,轉頭繼續看窗外。

雨點密集地敲打玻璃,蜿蜒出道道水跡,模糊了背後照來的光。

章喬定定看着,沒再留心周圍動靜,直到一只手伸到他面前。

“給你。”

章喬一愣,從秦翊衡手中接過杯子。水還冒着熱氣,他握在手中,仰頭道:“謝謝。”

秦翊衡似乎不着急上樓,一邊喝水一邊看窗外。窗外正對花園,但雨水模糊視線,什麽也看不清,只能看到團團黑影。

秦翊衡想起什麽,問章喬:“你那盆仙人掌要不要搬進來?”

說完他便要往外走,章喬拉住他的褲子:“沒事,已經搬進來了。”

白天章喬去花園,發現仙人掌有點發黃,不知道是不是一直曬太陽的緣故,于是讓方姨幫忙搬進來,打算等有空問問花匠。

“日曬不得雨淋不得,還挺嬌氣。”章喬玩笑道,“光長刺不開花,愁人。”

秦翊衡不置一言,視線下移停在章喬指間夾着的煙上,眉心微微一蹙。

章喬注意到,解釋說:“我沒抽,就是聞個味兒。”

說着他将那根煙捏在指間搓了搓,又放在鼻子底下深深一嗅。

秦翊衡嗯一聲,視線轉到章喬受傷的腳上,淡淡道:“你現在身體不适合抽。”

“那身體好就能抽了?”章喬反問,“不是第一次見就讓我別抽煙?”

“第二次。”

“哦對。”章喬反應過來,抱歉笑笑,“我記岔了,是第二次。”

章喬維持抱膝的動作坐在地毯上,秦翊衡站在旁邊,中間相隔一米的距離,章喬不得不轉過頭,再稍稍仰起一些才能同他對視。

這個角度,客廳的那盞燈發出的光仿佛全部落進了章喬眼中,襯得他的眼睛異常明亮,秦翊衡心跳忽然加快,有些不敢直視。

他眼見章喬揚起嘴角笑了一下,問:“你又戴眼鏡了?”

秦翊衡一愣:“剛才在看文件。”

章喬笑眯眯的樣子同平常無二,聲音也一貫輕快,與方才在黑暗中沉默靜坐的判若兩人。

他又轉過頭,盯着窗戶看了幾秒,忽然湊近往玻璃上哈口氣,在凝出的白霧上一筆一劃寫道:“章、木、之。”

秦翊衡心裏存了疑問,卻不知道怎麽開口。

章喬怔怔地看着這三個字,短暫的沉默後才繼續往下說:“我出生在一個小縣城的醫院,醫院管理不規範,二十多年前的記錄已經找不到了,所以查不到她的名字,即便能查到,她當時可能也是用假名登記,但我沒想到……”

停頓良久,章喬才又開口,聲音帶上一絲哽咽:“原來她姓章,叫章木之,原來她還是讓我跟她姓了。”

“你的名字是她起的?”

“是。”章喬點了點頭,并沒有看秦翊衡,依舊面對窗外的急雨,“她從醫院離開的時候在我的小被子裏夾了一張紙條,上面什麽也沒寫,只留了'章喬'這兩個字。”

“那你……”

秦翊衡忽地禁聲,章喬卻明白他想問什麽。

“當時婦産科的護士長也剛生完孩子,看我可憐就把我抱回了家。”

但章喬很早就發現護士長不是他親生母親,護士長也沒有隐瞞,還在他離開前給了他那張照片。

秦翊衡不知該說什麽,沉默地立在原地。或許他什麽都不用說,章喬只是需要一個傾聽的對象。

“章木之,章喬,章木之,章喬……”章喬反複念着這兩個名字,忽然發現什麽,猛地轉頭看向秦翊衡,“喬木?我和她名字連起來叫喬木!你說她給我起名叫章喬,是不是希望我像喬木一樣茁壯成長?”

秦翊衡順着說:“應該是。”

章喬被鼓舞,眼神瞬間變得明亮,不再面朝窗戶,而是在地毯上挪了半圈,完全轉向秦翊衡:“她是個醫生?”

答應章喬後,秦翊衡立刻着人調查,二十多年前的老照片并不好查,他派出去的人一度沒有消息,原以為大海撈針,沒想到忽然峰回路轉。

秦翊衡回憶看過的那些資料,章木之被評價為拯救無數生命的外科聖手,于是點點頭:“對,她是個很有名的外科醫生。”

“那就是做手術很厲害喽。”章喬表情透着興奮,“你給我的資料上寫她是心胸外科的醫生。”

秦翊衡點頭:“嗯,她原先是岚城大學醫學院的副院長,後來被國外醫院聘請去交流,目前不在國內,所以具體的地址我還要再查。”

“這個不着急。”章喬很輕地抿了下唇,“能找到人我已經很滿足了。”

如果不是秦翊衡,他不知道還要花費多少功夫。

“這次真的謝謝你了。”

“不必謝。”秦翊衡說,“這是我當初答應你的條件,我說過一定會幫你找到人。”

章喬點着頭笑:“所以你真的很厲害,說到做到。”

說完他又挪回窗邊,撐着下巴繼續看外頭的雨。

秦翊衡目光落在他微微弓着的背影,忍不住問:“不是不喜歡下雨嗎?”

章喬沒答,反而平靜地反問:“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喜歡下雨嗎?”

“為什麽?”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每到下雨天我心髒就會很難受,跟人痛哭到極點導致肺部缺氧的感覺差不多,難受到喘不過氣,非常痛苦。

護士長帶我檢查過,我沒有任何問題,比起生理,這似乎更像是一種心理疾病。

後來我就猜,她離開那天或許就是個雨天,我預感她要走所以一直在哭,雖然沒有記憶,但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卻刻進了我的身體裏。”

章喬說着,伸手按在心髒的位置,輕輕呼出一口氣,“所以每到雨天,我的身體都會以為又回到她離開我的那一天,這裏就會疼。”

章喬語氣十分平淡,可以說毫無起伏,秦翊衡卻難以想象他手掌下的心髒到底有多痛。

方才寫的“章木之”三個字已經融化成水珠,順着玻璃流了下來。

章喬閉眼做了個深呼吸,環住膝蓋,側臉枕在上面,歪着頭輕聲說:“總之謝謝翊衡總了。”

在公司甚至回大宅,人人都稱呼秦翊衡為翊衡總,秦翊衡從沒覺得不妥,可當這個稱呼此時此刻從章喬嘴裏說出來,他卻莫名覺得刺耳。

“別這麽叫我了。”

“那怎麽叫?”

“……叫名字。”

“行啊。”章喬嘴角牽出一絲笑又很快消失,顯露出些許疲憊,“秦翊衡,我有點累,你讓我靠一靠吧。”

垂在身側的雙手微微握緊,秦翊衡往前走一步,站到了章喬身旁。

章喬仰頭又是一笑,慢慢倒過去,将頭抵在了他的腿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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