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一更)
第58章 (一更)
把章喬抱在懷裏的那一刻, 秦翊衡就察覺不對,手貼上章喬額頭一摸,果然燙得厲害。
“你發燒了。”
那雙明亮的眼睛此刻沒了焦距, 只怔然地看着他,無意識重複:“秦翊衡,平安結被我弄丢了……”
秦翊衡單膝跪在雪地裏, 飛速将大衣脫下牢牢包住章喬。
“沒事,會找到的。”秦翊衡忍着心疼, “你發燒了, 我帶你去醫院。”
聽到醫院兩字章喬就想到章木之, 心痛再度襲來,猛地掙開秦翊衡:“不去,我不去!她根本不記得那天下沒下雨!我不去,我不要再見到她!”
“好好, 不去。”秦翊衡沒想到章喬這樣抵觸,溫聲哄着,“那我帶你回酒店好不好?”
高燒讓章喬思維遲鈍, 反應一會兒, 輕輕點頭。
“摟緊我。”秦翊衡說。
章喬聽話地伸出雙臂環上秦翊衡的脖頸, 秦翊衡把他打橫抱起, 不顧周圍目光, 快步走到路邊停着的一輛車旁。
上了車章喬也沒有松開手,依舊緊緊摟着秦翊衡。秦翊衡索性将他整個人抱在懷裏,雙腿搭在自己的腿上, 同時吩咐前排司機開車。
章喬的頭埋在頸間, 滾熱的呼吸噴在皮膚上, 秦翊衡呼吸一滞。
他低頭看去, 章喬臉色通紅,雙眼閉起,眉心也緊緊蹙着。
秦翊衡抵住章喬的額頭,更用力地摟緊。
車開到市中心某間高檔酒店,秦翊衡一路把章喬抱回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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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喬的衣褲在跌倒的時候沾了泥,必須脫掉。秦翊衡拉開他的外套拉鏈,露出裏頭穿着的米色毛衣,當他将手搭上章喬的褲腰把外褲往下拉時,忽然就頓住了。
章喬沒穿秋褲,只一條白色底褲,兩條長腿毫無預警地闖進秦翊衡的視野。
手覆在一側臀尖,掌下觸感柔軟,秦翊衡卻渾身僵硬。
章喬雖然站着,但重心幾乎都壓在秦翊衡身上,下巴抵着他的肩,呼吸又急又燙。
偏還貼着他磨蹭了一下。
秦翊衡掩耳盜鈴似的閉上眼,将章喬放到床上,褲子連同鞋襪一起脫掉,随後掀開被子把人塞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他竟出了一身汗,轉身平複呼吸,随後叫來酒店的駐店醫生。
醫生來檢查,量體溫,高燒近40度。
秦翊衡面容嚴肅:“要輸液嗎?”
國外不推崇輸液,醫生說:“物理降溫。”
“要是還不退燒呢?”
醫生見秦翊衡太過緊張,開玩笑緩和氣氛:“那就吃點冰淇淋。”
秦翊衡對這個回答相當不滿,冷着一張俊臉把人送走,轉頭就給在國內的家庭醫生打電話,又打給司機吩咐去買退燒藥和退熱貼。
挂電話一回頭,方才還閉着眼的章喬睜開了眼,正定定看着他。
秦翊衡以為章喬不舒服,走到床邊正要詢問,就聽章喬說:“秦翊衡?”
章喬背靠床頭,短短幾天下巴就尖細不少,眼中沒了神彩,聲音也虛弱無力,小心翼翼又難以置信地喊出他的名字。
“真是你?”
章喬一貫堅強,此刻流露出軟弱,秦翊衡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
“是我。”秦翊衡放輕聲音,“我來了。”
章喬點頭,眼睛依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怎麽會來?”
秦翊衡沒想好怎麽回答。
他原本打算除夕第二天就飛過來,但生生克制住,擔心自己只是一時沖動。年節應酬多,股東高管和生意夥伴都要打點拜訪,他脫不開身。他也有意借頻繁的應酬轉移注意力,卻發現對章喬的思念有增無減。
想清楚後,他不再遲疑,放下一切趕來,卻後悔沒有更早一點來。
秦翊衡沉默的功夫,章喬滑進被子裏,鼻頭一酸,兀自說:“我不該來的。”
他設想過見面後章木之的反應,驚訝是肯定的,也許會驚喜也說不定,然而真正的章木之只有冷漠。
章木之沒有問他這些年在哪裏長大,活得好不好,如何找到她。章喬還想過或許章木之丢下他是有難言之隐,他可以保證不給章木之添麻煩,然而在章木之眼裏,他或許連個麻煩都不算。
“我不該來的……”章喬有些語無倫次,“你們都是騙子。”
秦翊衡應道:“是,是騙子。”
說完又忍不住問:“我哪裏騙你了?”
高燒讓章喬頭腦發昏,也放大了他的委屈,讓他将這些天盤旋在腦海中的念頭脫口而出。
“我走那天為什麽不送我?站在窗戶後頭看什麽意思?”
“為什麽不給我發信息?連句新年快樂都沒有。”
秦翊衡啞口無言,張了張嘴又閉上。
章喬越說越委屈:“說好了帶我去放煙花,都給秦小滿玩了。”
秦翊衡終于能為自己辯解:“煙花給你留了,留了好多,到時候帶你一個人去放。”
“真的?”
章喬掀起眼皮,入目是秦翊衡溫柔的臉。
“真的。”秦翊衡認真說,“還有紅包和八寶飯。”
司機買來藥,秦翊衡倒水讓章喬吃一粒,又撕開退熱貼貼在他的額頭。
“還難受嗎?”
章喬不習慣喊疼,再難受也自己忍,但這一刻他忽然不想掩飾,不想故作堅強。
“難受,渾身疼,骨頭都要斷了。”
“睡一覺吧。”醫生囑咐多休息,秦翊衡也沒有更好辦法,“等醒了就好了。”
章喬卻道:“不要。”
兩人彼此凝視。
秦翊衡剛才關掉了頂燈,只留床頭一盞,章喬的面龐浴着橘色的光,眨眨眼,眼皮沉重還是不願閉上,聲音輕得跟貓似的:“我不要。”
生了病的章喬展露出以前從未有過的一面,脆弱,柔軟,還有幾分任性。
秦翊衡的心跟着變軟,在床邊坐下,故意問:“為什麽不要?”
章喬沒答,只盯着秦翊衡看,忽然從被子裏伸出手,摸上了秦翊衡的眉毛。
秦翊衡一怔。
“你眉毛好冰啊。”
指腹擦過眉尾,章喬又去摸那薄薄的眼皮和高挺的鼻梁,到唇邊時,他停了幾秒,又向下撫摸那輪廓分明的下巴。
與其說撫摸,不如說是觸碰,很輕,輕得仿佛微風拂過,卻讓秦翊衡的心跳陡然加快。
“嘴唇好軟。”
“下巴好硬。”
章喬說着話,那只手卻沒有收回,調皮似的繼續往下,滑過秦翊衡的喉結和鎖骨,最後停下,隔着衣服按在他心髒的位置,忽然抿唇笑了。
“你心跳好快啊。”
秦翊衡終于忍不住了,倉皇地抓住章喬的手腕塞回被子,沙啞地命令:“閉上眼睛,睡覺。”
“可我怕閉上眼你就消失了。”
“不會,我不會消失。”
“我不信。”章喬說,“除非你躺上來,睡我旁邊。”
秦翊衡遲疑幾秒,脫掉外套上了床,側躺在章喬身邊,同他隔一床被子。
“我就在這裏。”秦翊衡說,“不論什麽時候你睜開眼都能看見我。”
“嗯。”章喬翻了個身,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裏面盛着的全是秦翊衡的影子。
他将下半張臉埋進被子裏,聲音聽起來有些悶,說:“可你不是讓我離你遠一點嗎?”
秦翊衡一哽,做了個深呼吸:“對不起,我不該那麽說……”
他說一半又停下,垂眼盯着雪白床單上的某個點,良久,眼神一凝,下定決心般道:“不下樓送你是因為我不敢面對分別,不給你發信息是因為我不敢正視自己的感情。你走以後,我每時每刻都在想你,我才意識到我喜歡你,我非常喜歡你,章喬我——”
秦翊衡擡起頭,卻發現章喬不知何時閉上眼,呼吸平穩,已經睡着了。
*
章喬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夢境裏,他在一條看不到盡頭的道路上狂奔,周圍都是光怪陸離的扭曲景象,醒來後果然如同跑了場馬拉松,渾身虛脫無力。
他睜開眼,聚焦的視線裏是花紋繁複的天花板和華麗複古的水晶吊燈,立刻意識到這不是他的酒店房間。
再一偏頭,當看到秦翊衡近在咫尺的臉時,章喬瞬間清醒。
記憶如潮水般回溯,章喬記了起來,秦翊衡忽然出現在街頭,帶他回酒店,喂他吃藥還陪他睡覺。
章喬剛一動秦翊衡就醒了,掀開眼皮,只幾秒眼神就恢複清明。
四目相對,一時誰都沒開口。
秦翊衡在章喬臉上看到了震驚和無措,在尴尬蔓延前,開口問:“好點了嗎?”
剛睡醒,秦翊衡的聲音有些沙啞,沒有阻隔地傳入章喬耳中。他心跳漏了一拍,僵硬地點頭:“好多了。”
秦翊衡翻身下床,拿出耳溫槍熟練地在章喬耳朵後頭滴了一下。
體溫37度以下,總算退燒了。
秦翊衡松一口氣。
章喬睡着後,他每隔半小時量一次體溫,換了兩次退熱貼,直到後半夜才合衣躺下,只睡幾小時,平整的衣服都被壓出褶皺。
章喬撐着手臂想坐起來,柔軟的被褥貼着皮膚,他後知後覺,終于意識到他好像沒穿褲子,被子底下光溜溜的。
他不記得自己脫衣服,模糊的印象裏,好像是秦翊衡給他脫的。
章喬的心跳頓時亂了,又悄無聲息地滑回被子裏,努力用正常的語氣對秦翊衡說:“那個,能把我衣服拿給我嗎?”
章喬的褲子和外衣髒了,前一晚秦翊衡就讓人拿去洗,已經洗好烘幹,一個電話很快送過來。
“你先穿。”衣服放在床尾,秦翊衡偏頭,清清嗓子,“我出去了。”
說完他就離開卧室,拉上門,站在外頭的客廳大腦空白了足有兩分鐘,随後才如夢初醒般打開自己的行李箱,将皺巴巴的襯衫褲子換下,又在外面的洗手間簡單洗漱,出來時章喬已經穿好衣服,正坐在沙發上出神。
聽到動靜,章喬回了神,見秦翊衡換了一身嶄新西裝,極輕地抿了下唇,起身站了起來。
“昨天謝謝你,我好差不多了,就先走了。”
秦翊衡眉頭一蹙:“你要去哪兒?”
“回酒店啊。”章喬說,“我之前住的那個酒店。你不是來出差嗎,別耽誤你正事。”
明顯客套的語氣叫秦翊衡的心一沉:“誰說我是來出差的?”
章喬一愣,秦翊衡西裝革履,難道不是有正事?
秦翊衡知道章喬并沒有聽見他說的那些話,說不清遺憾多還是慶幸多。
“我不是來出差的。”秦翊衡說得很慢,字字清晰,“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章喬又一愣,“找我幹什麽?”
這一次秦翊衡沒有回答,避重就輕道:“你也說差不多好,那就是還沒完全好,回去的話有人能照顧你?”
章喬一笑,牽起發白的唇角:“我這麽大人,還需要照顧?”
清醒後的章喬與前一晚截然不同,任性依賴不見了,只剩客套和疏離。秦翊衡的心一沉再沉,抿着唇沉默,在章喬擦過他的肩要走時,拉住了章喬的手腕。
“發燒不是小事,随時可能反複,在你完全康複前我不可能讓你走。章喬,不要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秦翊衡語氣很沉,“你要是不想見到我,我可以另開一間房。”
章喬心髒發緊,對着這張臉到底狠不下心,故作輕快的口吻說:“你開什麽玩笑,我怎麽可能不想見你,只是我的行李都在原來酒店。”
秦翊衡立刻說:“我幫你去拿。”
秦翊衡罕見地堅持,章喬沒辦法,最終争取的結果是他跟秦翊衡一起回酒店。
司機開車載兩人,章喬坐在後排,緊挨車門,同秦翊衡隔很遠,一直側頭看窗外,全程沒有交流。
秦翊衡坐另一側,端坐着目視前方,手卻在大衣口袋裏悄然握緊。
很快到酒店。
雪後降溫風又大,秦翊衡不想讓章喬下車:“房卡給我,我去幫你拿行李,再退房。”
章喬掏出房卡,想着洗手間裏晾着的衣物又把手縮回來,有些頭疼。
“我自己收拾。”章喬說,“我很快。”
秦翊衡大約也意識到不妥,沒有堅持:“那好,我在大堂等你,不着急。”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酒店,路過前臺,值班的是之前推薦面包店的金發小哥,章喬微笑着點了點頭,随後便乘電梯上樓。秦翊衡則走到大堂角落,拿起架子上一本旅游手冊翻了起來。
金發小哥一直注視章喬,直到電梯閉合上升才收回視線,跟一旁在電腦上登記信息的同事小聲交談起來。
“我看人很準,剛才那個帥哥絕對喜歡男人。”金發小哥說。
“那你也沒機會。”同事亳不留情潑冷水。
“不試試怎麽知道?他住了有小半個月了吧,進出都是一個人,應該單身,我打算約他。”
兩人語速極快還夾雜俚語,但也悉數被秦翊衡聽了去。
擱下旅游手冊,秦翊衡轉身走過去,曲指在櫃臺敲兩下,冷冷道:“退房。”
兩個前臺立刻停止交談,禮貌地問他房間號。
剛才章喬掏房卡的時候,秦翊衡恰好瞥見房號,報出一串數字。
前臺在系統裏查詢,互相對視一眼,又同時看向秦翊衡。
“您确定?這個房間的客人好像不是您。”
“的确不是。”秦翊衡目光如炬,微昂下巴,“但我是他男朋友。”
作者有話說:
老婆走哪兒都受歡迎,氣!
還有一更,八點左右。
感謝在2024-01-24 17:01:32~2024-01-25 17:01: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早早睡覺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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