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章木之話音落, 搶救室外陡然安靜。
秦翊衡立刻朝章喬看去。
章喬握緊雙手，想退到不引人注意的牆邊，卻仿佛腳下生根, 動彈不得。
“誰是家屬？”章木之打破沉默。
韓紫岚快步上前：“醫生，我老公他怎麽樣？”
面對韓紫岚，章木之不複方才的嚴厲, 語氣明顯溫和：“暫時沒有危險，今晚送去加護病房再觀察一晚上。”
韓紫岚一直強撐, 聞言腳底一軟, 被秦翊衡攙扶才勉強站立。
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被劈頭蓋臉一通訓斥, 秦亦南臉上青白交錯。
“我也是病人家屬，但這兩個人不是。”秦亦南手指蠻橫地點着秦翊衡和章喬，“他們都是掃把星專門來克我爸的，我把他們趕走有什麽問題？”
“克？”
章木之細眉微挑, 看看秦翊衡，又移向不遠處的章喬，目光冰冷, 不帶半分溫度。
片刻後, 她視線重回秦亦南身上, 嗤笑道：“你要是信這些也不用來醫院, 直接出去找個道士更好。”
“你——”
秦亦南走到哪裏向來都是被人捧着, 哪能忍受：“你這什麽态度？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管你是誰，這裏是醫院。”章木之毫不客氣，囑咐身邊一個年輕醫生, “再有人喧嘩直接叫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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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 章木之似乎又往章喬的方向掃了一眼, 才繼續說：“家屬跟我去辦公室。”
韓紫岚看向秦翊衡：“翊衡。”
秦翊衡明白她意思：“我跟您一起。”
韓紫岚這才吃了定心丸。
秦亦南冷笑：“媽, 究竟誰是你親兒子？”
“你走。”韓紫岚說，“我沒有你這個兒子。”
秦亦南在公司跟實習生胡搞，被大表嫂撞見，還捅到了媒體，花邊新聞滿天飛，連帶公司股價大跌。秦明唐大怒，把秦亦南叫回家訓斥。秦亦南不僅不聽，還當着秦明唐的面将一個花瓶狠狠慣在地上。
碎片飛濺，秦明唐怒極攻心，一口氣沒上來，捂住胸口倒在地上。
原本送去的是私立醫院，但秦明唐情況危急，心跳一度暫停，那邊醫生醫術有限怕擔責，又讓救護車趕緊把秦明唐送到岚大的心胸中心，讓他們找章木之。
秦明唐鬼門關前走一遭，秦亦南卻全程冷漠，韓紫岚至此算是徹底看清這個兒子，又要他滾。秦亦南冷笑，差點當場走人，想到什麽又忍住。
秦翊衡對韓紫岚耳語，韓紫岚往章喬的方向看去，微微點了下頭，章喬也沖韓紫岚點點頭，就見秦翊衡朝自己走來。
章喬知道秦翊衡想說什麽，表現得平靜如常：“你去吧，我等你。”
秦翊衡看他兩秒，嗯一聲，又拉起他的手在掌心握了握，說：“等我。”
眼見秦翊衡攙扶韓紫岚，跟随一大幫醫生走進一間辦公室，章喬終于放下僞裝，神色由平靜轉為沉重。
沒想到章木之這麽快回國，更沒想到竟然這麽快遇上。
章喬心緒難平，獨自站在走廊面對窗外的夜色。等了一會兒，辦公室的門打開，秦亦南第一個走出來，表情陰沉明顯不耐煩。
又等片刻，秦翊衡才和韓紫岚一道走出來。
“既然爸沒事那我就先走了。”秦亦南一擡手表，“公司還有急事。”
韓紫岚置若罔聞，秦亦南聳聳肩，正要走，遠遠看到秦昭禮在忠叔的攙扶下趕來，又立刻走回韓紫岚身旁，換上關心嘴臉，好聲安慰：“媽，醫生都說沒有危險，您別擔心了。”
秦昭禮拄着手杖疾步而來，腳步踉跄，頭發更添花白，似乎一夕蒼老。
走到章木之面前，秦昭禮站穩，等不及喘勻氣便道：“章主任。”
兩人之前見過，秦昭禮又跟章家長輩相熟，章木之還算客氣：“秦董。”
“犬子怎麽樣？”秦昭禮難掩語氣裏的慌張，哪怕坐擁萬貫家財，他此刻也只是關心兒子的父親，“勞你費心，一定要用最好的藥最好的儀器。”
章木之簡單交代秦明唐的情況。
沒說兩句，有個醫生匆忙跑來，停在章木之面前：“主任，急診那邊說發生特大車禍，有病人左胸肋骨骨折刺穿心包，需要立即動手術。”
章木之面容冷肅，點頭：“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秦董，敘舊的話就不說了，只要是病人我肯定盡力救治，無論是誰一視同仁。我還有手術，就先走了。你們晚上留一個人陪護，剩下的也不用都在這裏。病人需要靜養，千萬不能再受刺激。”
章木之語速飛快，又叮囑身旁一個年輕醫生：“小梁，你在這裏盯着，關注點血壓血氧。”
章木之說完就疾步離開，一幫醫生跟在她身後，路過章喬視線也未偏移，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
秦昭禮看向搶救室，眉間一道深刻褶皺。忠叔安慰：“章主任醫術高超，她說沒事就沒事，秦董不要擔心了。”
秦亦南剛被章木之嗆聲，還在窩火，對秦昭禮說：“爺爺，依我看這醫院條件簡陋，不如轉去私立。憑咱們家，什麽醫生請不來，到時候把全國名醫都請來給我爸看病，非得找她？連爺爺跟她講話都愛搭不理。”
秦昭禮心裏正煩，聞言怒斥：“你懂什麽？”
秦亦南不敢回嘴，握緊的手背繃出一道青筋。
忠叔冷眼看去，說：“亦南總恐怕不了解，章主任是心胸外科權威，你嘴裏的那些名醫加起來也抵不過她一個人。”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韓紫岚聽着心煩，終于忍不住，對秦昭禮說：“爸，我留下照顧明唐，您先回去休息吧。”
她又轉向秦翊衡，眼中透出感激：“好孩子，大晚上讓你跑一趟，你舅舅沒事，你也先回去吧。”
“好。”秦翊衡說，“您有事給我打電話。”
秦翊衡說完便走，經過秦昭禮身邊，他腳步略停，卻沒有看過去，一言不發地向前，直到章喬面前才開口：“走吧。”
兩人離開心胸中心，旁邊就是急診樓，門口水洩不通，救護車一輛接一輛，紅藍.燈光在夜幕下刺眼閃動，身穿白大褂的醫生護士奔忙疾走，争分奪秒地将擔架床推進去。
對許多家庭來說，今晚将是不眠之夜。
場面混亂，章喬又心不在焉，差點被迎面而來的一人撞上，秦翊衡及時拉住他。
“小心。”
章喬這才回神，見秦翊衡神色緊張，晃晃手機上的平安結，沖他笑道：“摔不着，我有你的平安結護體。”
又一輛救護車在急診門前停下，車上擡下一個渾身染血的男人，男人的妻子伏在旁邊痛哭，不斷哀求接診的醫生。
醫生拿聽診器一聽心音，神色陡然變了：“去請心胸的章主任。”
“章主任現在在另一臺手術。”旁邊護士說。
“那趕緊把情況跟她講，問她怎麽辦。”
章喬駐足看去，雙眼忽然覆上一雙溫熱的手。他一怔，緊接着被轉了個身，落入了秦翊衡的懷裏。
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秦翊衡說：“別看了，把眼睛閉上吧。”
章喬知道，今晚見到秦家人，秦翊衡心裏也不好受，此刻卻還照顧他的情緒。
他心頭溫暖，裝作輕快地問：“眼睛閉起來我還怎麽走路啊？”
秦翊衡說：“我拉你走。”
這話章喬說過很多遍，從前天黑看不見的時候，都是他跟秦翊衡說“你拉我吧”，如今換成秦翊衡對他說，仿佛成了他們之間獨有的情話。
章喬睫毛輕輕眨了眨，如秦翊衡所說的閉上了眼。他感到自己的手被秦翊衡寬大的手掌包住，小心地牽着向前。
秦翊衡避開人群，帶章喬從另一條路去停車的地方。
坐上車，車門隔絕了外頭的喧嚣，章喬這才問：“你舅舅怎麽樣？”
秦明唐被氣得不輕，心跳一度暫停，血氧也臨近警戒線，難怪韓紫岚吓得六神無主。
“暫時沒有危險，但還要進一步檢查。”秦翊衡邊說邊系安全帶。
過年前秦明唐就幾次胸口發悶，以為只是被秦亦南氣到，沒有重視，誰知突然發病。聽章木之的語氣，似乎并不樂觀。
“那你怎麽樣？”章喬又問。
“我？”秦翊衡停頓幾秒，“我挺好。”
他又問章喬：“你呢？”
醫學院和生物學院兩院合并，聲勢浩大，校園裏随處張貼宣傳海報，章喬已經做好了章木之回國的心理準備，原以為會某天在學校不期而遇，沒想到第一面是在醫院。
回想今晚，章喬啼笑皆非，秦明唐這一病，叫秦翊衡和秦家人意外重聚，也叫他和章木之猝不及防碰面。
他和秦翊衡在親情方面各有缺失，還真是天生一對。
“我沒事，只是有點驚訝。”章喬平靜地拉過安全帶，回想章木之見他如見陌生人的反應，眼神又不由黯淡。
秦翊衡伸手過來，握了握章喬的手。
夜雖涼，但秦翊衡的手卻是暖的，章喬笑了笑，輕聲說：“回家吧。”
月落日升，一夜悄然過去，陽光灑進客廳。相對的兩間卧室門同時打開，看到彼此眼底的黑眼圈，章喬和秦翊衡無奈地相視一笑。
章喬擠在鏡子前刷牙，看秦翊衡刮胡子，末了湊過去，交換一個薄荷牙膏味的吻。
秦翊衡穿戴整齊，預備下樓買早餐，問章喬想吃什麽。
“都行。”章喬道，又想了想，“我跟你一起去吧，順便買點菜。”
兩人在小區周邊的早餐鋪溜一遭，又去附近菜場，融入人間煙火，心情也放松。
回家後，秦小滿已經起床，正刷牙，呆瓜被他從籠子裏放出來，滿屋亂飛。
養了鹦鹉才知道這鳥是直腸子，飛哪兒拉哪兒，前天就有一泡鳥屎落在了章喬的仙人掌上。
章喬立即去陽臺，對着仙人掌左瞧右瞧，沒發現鳥屎，放心了，從陽臺出來就聽方姨在嘆氣。
方姨愁得臉上皺紋都深了，指着秦小滿對章喬說：“非得讓我提個鳥籠去接他，這叫什麽事？”
章喬一問才知道，原來秦小滿跟幼兒園的兩個新朋友提到他養了只鹦鹉，還炫耀鹦鹉會說話，新朋友紛紛“哇塞”，提出想見識見識。
“奶。”秦小滿不依不饒，拽着方姨的圍裙使勁兒晃，“你把呆瓜帶上吧。”
一想自己要提個鳥籠站在幼兒園門口，方姨趕緊捂住心口。
秦翊衡剛把菜拎進廚房，見狀警惕起來，詢問方姨是不是心髒不舒服。
最近搬家，方姨白天忙，晚上換了環境也休息不好，整個人明顯憔悴。
秦明唐的病敲響警鐘，秦翊衡當即道：“您今天在家休息，我去接送小滿。”
吃完早飯，秦小滿和章喬分別拿上書包，秦翊衡先送秦小滿，再送章喬。
幼兒園門口擠滿孩子和家長，秦翊衡把車停好，三人一道下車。秦小滿背上小書包，迎着初升的太陽跑兩步又回來，沖到秦翊衡面前，說：“舅，你別忘了。”
秦翊衡知道他說的是那鹦鹉：“放心，忘不了。”
秦小滿滿意了，仰臉沖秦翊衡笑，又去看章喬，脆生生問：“舅媽，你也會來接我嗎？”
光天化日，這個稱呼叫章喬莫名羞恥，臉頰有些發燙。幼兒園下午四點放學，章喬回憶課表，下午只有兩節課，應該能趕得回來，于是道：“能，你乖乖上學，一放學就能看到我和你舅舅。”
秦小滿得了承諾，蹦蹦跳跳走了，背着小書包彙入一群差不多大的小豆丁裏。
章喬目送他跑進幼兒園，跟秦翊衡并肩站在一起，恍惚間生出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感覺。
這所幼兒園建校百年，紅牆藍頂的歐式風格建築相當氣派，門前停滿各式豪車。
章喬視線一偏，忽然蹙起眉，秦翊衡順着看去，就見秦焱從一輛車下來，往旁邊的一道門走去。
章喬立刻警惕：“秦焱怎麽也在？小滿跟他一個學校？”
幼兒園一牆之隔是直升的小學，秦焱比秦小滿大幾個月，已經上一年級，秦翊衡對他的出現并不意外，畢竟小時候他和秦谷雨、秦亦南也上的這所學校。
秦翊衡向章喬解釋，淡淡道：“隔着一道牆，打不起來，再說就算打起來，小滿也不會吃虧。”
他說着忽然停頓，嘴角一揚竟開起玩笑：“所以舅媽，你就不要擔心了。”
“什麽舅媽。”章喬登時耳熱，四下看看，眯起眼警告秦翊衡，“別亂說啊。”
下午課結束，章喬從大學直奔幼兒園，遠遠就見秦翊衡站在門口，西裝革履高大挺拔，手裏卻提溜個鳥籠，混搭出一股老幹部風。
章喬悄悄走過去，從背後拍秦翊衡的肩。
秦翊衡下意識轉頭，眉間的褶皺來不及抹平。
白天時他又去趟醫院，韓紫岚一夜未眠，臉上淚痕明顯。秦明唐半夜醒了一次，身體能動但卻似乎失去說話的能力，張着嘴也只能發出模糊的氣音，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
見秦翊衡眉頭緊鎖，章喬猜到秦明唐情況恐怕不好，他幫不上忙，就挑學校裏的趣事講，想讓秦翊衡高興。
“你知道傅老師今天讓我幹什麽了嗎？”
秦翊衡挑眉：“幹什麽？”
章喬名義上是傅聞的助教，但傅聞并不差遣他做事，沒想到今天忽然找來，請章喬幫忙挑一束花。
“說是要送給他的女神，叮囑我選一束漂亮的玫瑰。我看他還特意換了衣服，不知道是不是有約會，還挺帥。”
秦翊衡聞言，無聲地投去一眼。
“但沒你帥。”章喬立刻體會那眼神的含義，彎起眼笑吟吟道，“我們冬至最帥了，這身打扮去公園，絕對秒殺一衆遛鳥的大爺。”
“嗯。”秦翊衡淡定地收下這通吹捧，想了想說，“傅老師好像一直單身。”
章喬奇道：“那你知道他女神是誰嗎？”
秦翊衡搖頭，他和傅聞的交集止步校園，并不涉及私事：“不太清楚。”
說話間，放學的鈴聲打響，校門一開，小豆丁們一窩蜂跑了出來。
秦小滿小炮彈似的沖在最前，書包在背後一彈一彈，後頭還跟着上次宴會的那個小姑娘和一個戴眼鏡的小男孩。
三個小孩沖到秦翊衡跟前，二話不說蹲在地上，将鳥籠團團圍住。
鹦鹉還從沒被這麽多雙眼睛圍觀，被迫營業，幹巴巴嚎了兩嗓子，羞恥地把頭埋進羽毛裏不肯出來。
小姑娘逗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問秦小滿：“小滿，不是說你舅媽也來了嗎？人呢？”
戴眼鏡的小男孩也附和：“對啊，你不是說你舅媽超級好看，臉上還有酒窩，會給你講故事陪你打游戲還帶你爬山，在哪兒呢在哪兒呢？”
小姑娘光聽都羨慕：“小滿你舅媽好好啊，我也想要舅媽。”
三個小孩叽叽喳喳，章喬滿腦子都是“舅媽”“舅媽”，臉色頓時漲紅，尴尬地不行，轉頭就要走。
秦翊衡拉他臂彎，輕笑着問：“幹嘛去？”
一想到待會兒被這三個小屁孩圍着叫舅媽，章喬頭皮都發麻，咬牙切齒對秦翊衡說：“你告訴秦小滿，回家等着挨揍吧。”
秦小滿還在逗呆瓜，這笨鳥在家跟他吵架挺來勁，怎麽到了外頭一句話不說，讓他很沒面子。
不過還好，他還有章喬。
誰知一擡頭，剛才還在的章喬忽然不見了。
“舅。”秦小滿四處看，清脆的嗓音問，“舅媽呢？”
章喬聽見，越發加快腳步，就聽秦翊衡在他身後笑了一聲，朗聲回道：“他害羞，回家了。”
作者有話說：
小滿要挨揍了嘿嘿
明天見嗷！
感謝在2024-02-03 14:17:17~2024-02-04 17:01: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北亭州 28瓶；去薯條整點碼頭 10瓶；_CherryMing 8瓶；董思言 蟋蟋 6瓶；蘇禦、星星不墜落 2瓶；想吃火鍋（▼へ▼メ）、一二三、今天作者大大更文了嗎、桃酥、38254914、咕嘟咕嘟冒泡、free306、SKY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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