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質問之火

第16章 質問之火

殿中點上燭火,整個寝殿亮堂起來,光線映到人身上,秦禹峥能清楚的看到荊默還是那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眼神嚴肅,薄唇緊抿,明明面容還帶着少年的青澀,眉宇間卻顯出了可靠的穩重。

秦禹峥被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人,用小胳膊攬在後面,作着保護的姿态。

思緒猝然被牽連回前世,荊默一身玄色影衛服,從遠處奔來,立站他面前,嘴裏喊着會保護他的場景,是一樣的堅韌固執,一樣的動人心弦。

秦禹峥胸腔酸澀難言,眼眸死死的盯着少年的背影。

他好像做錯了,他拿着自己的不安與恐懼,以愛之名,将荊默關在淩霄殿裏面,保證了安全,但也限制了基本自由。

他忘了,荊默從不是一個需要人豢養的金絲雀,他是影衛,是一個哪怕武功被廢過,也能咬牙通過試煉的瓊華影衛,他堅韌不拔,也足夠強大。

荊默一直渴望能與他并肩,很勤奮,也很努力,卻因為自己的專權,讓荊默所有的堅持都淪為了笑話。

秦禹峥立在荊默身後,眼眶發紅,喉嚨哽澀。

但以後不會了。

玄色袍袖穿過荊默細瘦的腰身緊緊抱住,低沉微啞的聲音落在耳邊。

“荊默,本座需要你的保護。”

荊默神情凝滞,身體僵直,耳朵發紅,背脊一陣酥麻。

“屬下知道了,您放心。”

瓊華宮建築多以香杉木所造,染塗了紅漆,夜色下,遠遠望去,猶如一片血色海洋。

祁風,虞鶴領着一隊影衛,從淩霄殿一路追到了鳳鸾殿,瓊華宮三殿之一,是宮主母親過去的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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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身夜行衣,腳步掠的飛快,與祁風等人拉開了一定的距離。

虞鶴眸子一凜,腳下生風,一個跟鬥,淩空躍到那人前方,手中劍随之刺去,那人眼睛裏都是狠辣,靈活的翻身躲避劍意。

後追來的祁風,一起同這人打鬥起來,劍戟相撞,迸發出刺眼的火花。

祁風正要停手,問這個人是誰派來的?就見那人嘴裏咬了什麽東西,唇角瞬間溢出血液,頭一歪,身體重重摔在地上。

祁風看了虞鶴一眼,搖了搖頭。

那些武林中人的居處,分布在瓊華宮的西南角幾棟三層房屋裏面。

突然漫天火光沖起,尖叫聲,呼喊聲,不絕于耳,混亂的嘈雜起來。

他們匆匆叫醒自己的同伴,以最快的速度跳下火勢蔓延的樓閣,然後大聲呼救。

秦禹峥接到影衛的通報,便立馬派人前去救火,整座宮殿,燭燈全部亮起,把夜晚照的亮猶如白晝。

荊默緊緊追随,秦禹峥沒出淩霄殿,他不确定這周圍是否有刺客還潛藏着,他不能讓荊默置身于危險之中,留了幾個影衛在周圍守着,其餘影衛全派了出去。

藥谷,以及刑堂的幾位管事長老,聞訊趕來,幫着處理這場突如其來的變動。

火勢蔓延速度極快,沒人能第一時間察覺,有太多沒有來得及跑出的弟子,葬身火海,也有的跑了出來,但是皮膚被火嚴重燒傷。

荊默待在東北角的淩霄殿都能看到那沖天的火光,能看出來,這放火之人,是真的想弄死這些人。

瓊華宮向來守衛嚴格,怎麽會起火?還偏偏在開武林大會的時候着火,武林門派那麽多人要是在瓊華宮裏出了什麽問題?到時,主上定會被人猜測,指責,會被逼着給武林一個妥善的解釋,很可能會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可見其背後之人用心的險惡。

荊默眸子迸出恨意,拳頭攥的緊緊的。

秦禹峥倒是沒那麽關心這些,眼神落在荊默繃的緊緊的神情上,嘴角有了弧度。

“荊默,害怕嗎?”

荊默聞聲,連忙回頭,大眼睛裏是還沒來得及藏住的恨意。

秦禹峥看愣了一瞬。

他還從未在荊默眼睛裏看到這樣清晰的情緒。

“回主上,屬下不怕,您別擔心,今晚的事影衛會調查清楚,定會抓到幕後真兇。”

秦禹峥卻沒管這個,他沉浸在荊默剛剛一瞬間流露的恨意裏。

他把荊默罰去藥谷做藥人的時候,他沒看到荊默臉上有任何怨恨的神情,只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接荊默回來的時候,問荊默恨不恨他?荊默說,從未恨過,他以為荊默是不敢說出真實的心意,其實心裏有怨,也有恨。

可是那時候他沒有在荊默眼睛裏見到過仇恨,卻在這時,荊默因擔心他可能會被武林衆人譴責時候,對這個兇手産生了極大的恨意,是那麽的顯而易見。

荊默以前說的從未恨他,是真的,他真的從沒怨過自己,只是自己竟從未信過……

秦禹峥好不容易恢複平常的心緒,再一次崩塌,眼睛裏的淚腺腫脹起來。

有些人天生就會惹人心疼。

秦禹峥以前從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容易被感動的人,卻在荊默身上屢次栽倒。

真是可惡的小影衛。

“嗯。”秦禹峥回道。

荊默眼眸認真的看着主上,說道。

“若是到了主上不能處理的地步,屬下願為主上分擔。”

秦禹峥眯起危險的眸子。

“你想分擔什麽?荊默。”

秦禹峥哪能不懂荊默的未盡之言。

“屬下……”荊默聽出了主上話裏的怒意,有些畏怯,想要為自己解釋什麽。

話還沒說出口,臉頰就被人狠捏住了,嘴唇被迫嘟起,秦禹峥将人壓進懷裏,沉聲道。

“荊默,本座還用不到你,與其總說這些話氣我,不如好好想想,本座最喜歡你做什麽,知道嗎?”

荊默紅着臉,認真的思考,他知曉主上是不想他犧牲自己,畢竟他只是個低等的影衛,也輪不到他,哄主上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要問主上最喜歡做什麽……那最近大概就是總拿那事來折騰他了。

每逢那時,主上的身體都發着異常的燙熱,他能清楚的感覺到,主上是喜歡的,雖然有些難以啓齒,但總體來說,荊默是能感覺到舒服的,畢竟主上喜歡,他就沒有理由拒絕。

可憐單純如荊默,他還不知道他的親親主上,還沒有動真格的呢……

未來“前途”堪憂。

“屬下知道了。”荊默被人捏着嘴唇,說話都受影響,嘟着嘴,紅着臉回答。

秦禹峥輕笑兩聲,松開手,捏了捏荊默熱燙的耳朵尖。

以後秦禹峥不會再讓荊默覺得是自己實力不行才獨獨被留在殿裏,但前提是等最近的事情都平息之後。

火光漸漸消下去,有影衛來報,武林各派,全部聚集在瓊華宮中央的扶搖殿,叫嚣着要見秦禹峥。

荊默慌張的看向主上。

“別怕,本座去處理,很快就回來。”

“主上,您能帶着屬下嗎?”荊默試圖給自己争取機會。

秦禹峥第一時間就想拒絕,但是在荊默充滿希冀淚水的眼眸裏,還是心軟了。

“好,但是你必須跟在我後面,凡事不許出頭。”

荊默狠狠點頭,表情認真,看的秦禹峥有些想笑。

祁風和虞鶴也匆匆趕回,單膝跪地,向主上禀報了刺客的消息。

“禀主上,刺客已服毒,屬下沒能攔住。”

秦禹峥神情不變,都是意料之中的事,便不再停留,帶着一小隊影衛趕去扶搖殿。

李橋河滿臉黑灰,立在殿內,憤怒的捋着胡須。

周不通手腕上纏了白色繃帶,面色難看。

小醫仙秋桐身着染了些灰的紅衣,忙活着給受傷的弟子治療。

瓊華宮的人也在幫忙照料受傷的弟子。

這些人聚在一起後,就開始叽叽喳喳的讨論起來,很快吵鬧聲變為了明顯的辱罵聲,罵水月教,罵瓊華宮主,罵背後藏頭露尾的刺客,激起了在場瓊華宮人的憤怒,兩者開始互罵起來。

西隆臉上也染了灰,只是表情淡定的坐在遠處。

蕭珀拿着白手帕擦着臉上的黑灰。

火着的太快了,就像是加了猛火油一樣,瞬間就燒起來了,那些房屋都是木質建築,燒的極快,時間又在深夜,人都睡熟了,要跑還真來不及,好幾個沒跑出來都被火活活燒死了,還有的是跑着跑着被掉落的房梁砸死的,反正今晚衆人都狼狽至極,他們的眼裏滿溢着洶湧的恨意。

這瓊華的宮主,必須給他們一個交代!

而姍姍來遲的秦宮主,在他們一片的謾罵聲裏,匆匆進殿。

衆人一眼能看到的是,秦宮主衣衫破爛染血,臉上也是遍布血跡。

李橋河要質問的話哽在喉嚨裏。

怎麽在自己家,還能把自己弄成這樣?

其他的人則像是沒看見似的,對着秦禹峥,開始肆意謾罵起來。

跟随在秦禹峥後面的一小隊影衛,也都是渾身挂彩,樣子狼狽。

這些就不得不提他們主上的妙計了,總得把自己搞狼狽一點,才不顯得那麽突兀。

荊默走到主上位子的後面,站姿端正,靜靜的看着下方。

秦禹峥神情發冷,衣袖一翻,坐于主位上,許是這樣睥睨下方的氣場太強,竟讓着響徹殿內的罵聲,稍稍止息。

衆人不悅的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臉上明顯的不服氣,但又畏懼着。

“想必今晚對各位同道來說都是一場難忘的經歷,秦某知道你們心中憤怒,可秦某跟你們也是一樣,何其的惱?因為遭難的不止你們,秦某也沒有幸免。”

“秦宮主這樣說,是不想負責了嗎?”龍遙門陳東野毫不客氣,聲音裏滿含質問。

“你們來找秦某的問題,倒不如想想,自己在江湖裏結了什麽仇怨,本座的瓊華宮,四年來安然無恙。你們一來,先是水月刺客,又是大火突起,本座燒自己的宮殿,有什麽好處呢?這筆賬,秦某也想好好算算。”

李橋河似是被說動了,秦禹峥所言并非沒有道理,搞出這麽大陣仗,其實也沒死什麽人,那背後的人,目的是什麽呢?

反而因為這樣的事,瓊華宮在江湖裏信譽會變差,百害無一利。

周蔔通煩躁,不管那些道理,粗糙的嗓門吼道。

“秦宮主,我們這一行人是來你們瓊華開武林大會的,這會還沒開,現在一個個都整成這副狼狽的樣子,若說和你這宮主無半點關系,也說不過去吧?”

“當然,周莊主所言極是,秦某并非要脫責,只是想請各位理智思考,莫要将兇手之名就這麽輕易的冠于秦某頭上,冤枉瓊華宮事小,放走了真兇,你們情願看到這樣的一幕嗎?”

衆人陷入沉思。

“我們自然不願,但這事發生在瓊華宮,晚輩想為在此次意外事件裏為無辜慘死的人,求一個公道。”蕭珀不卑不亢,咬字清晰。

秦禹峥眯了眯眼。

“蕭珀小友俠義心腸,所言有理,秦某之後會妥善處理。”

“報!”影衛首領袁衣真匆匆從殿外進來,臉色緊張。

衆人一致回頭看去,滿眼疑惑探究。

“何事?”秦禹峥看過去,沉聲問。

“回主上,有三個不明身份的人,從鳳鸾殿一路向扶搖殿逃來,期間殺了許多影衛,實力不俗,屬下一路追殺,但是他們使詐,屬下跟丢了,現下這幾人不知在何處,剛剛扶搖殿可進了什麽可疑的人?”袁衣真神色着急的說道。

話音一落,殿內瞬間止聲,落針可聞,各派弟子皆用懷疑的眼神查看周圍,剛剛殿裏面亂成了一鍋粥,誰也認不清誰,根本不知道誰是後來的?

秦禹峥觀此,勾起嘴角。

“聽見了嗎?現在諸位查看一下自己周圍,可有什麽異常的人。”

扶搖殿一瞬間炸起來,各派弟子開始了互相指責推嚷,不可謂不亂。

袁衣真犀利的眸子一個一個的探查過去。

李橋河皺着眉,望着這亂七八糟的狀況,也十分無奈。

荊默知曉有刺客混進來了,連忙站的離主上更近,悄悄的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後方,眸子裏全是警惕。

秦禹峥好笑的看着這狗咬狗的畫面,搖了搖頭。

突然,一個衣着普通的江湖野派的弟子,被人推了出來,踉跄的摔到地上,又趕緊爬起來,眼神慌亂至極,在一衆人的視線,無力的揮手辯駁。

“我……我不是……別殺我……我不是……”

可惜群情激憤又難忍恐懼的衆人,根本不聽他解釋,被另一個同樣衣着普通的弟子,一劍穿胸而過,鮮血狂噴,當場死亡。

袁衣真阻攔未及,對這些冷漠的武林正道,眼神淩厲的一一掃過。

那名揮劍的弟子,慌張的把劍抽出來,頓時血液橫飛,濺到距離較近的人身上,激起一片慘叫聲。

“主上發話前,請諸位不要胡亂殺人!”袁衣真聲音冷到極致,黑着臉道。

李橋河這時候終于想起了自己是武林盟主,悶聲重重的咳了幾聲。

“諸位不能這樣是非不分,胡亂殺人!不要上了奸佞之人的當!”

蕭珀一臉凝重,垂眼沉思。

現在殿裏面可能潛藏着三位刺客,也可能不止三位!

但誰也不知道是誰?總不能都殺了。

“只是刺客而已,竟把諸位吓成這樣麽?你們到底是怕秦某,還是怕水月教的刺客?亦或者是,做的虧心事太多,怕被自己害死的人,化鬼尋仇啊?”秦禹峥話裏面充滿了嘲諷與蔑視。

李橋河怒瞪回去,“秦宮主,可別說風涼話,我們這些人,人數雖然不如瓊華宮人多,但是想一夕之間殺絕我們,也不會那麽輕松!”

“秦宮主,別太狂妄!”周蔔通吼道。

“秦禹峥,你可別忘了,我們來此可不僅僅是為了關雁樓滅門案商讨對策,秦宮主可想好了該如何給瓊華一個交代了嗎?我們這些人您倒也不必管那麽多了。”陳東野反駁道。

秦禹峥眸子一冷,眼神輕飄飄的落在陳東野身上,吓的後者,身體微微顫抖,神色故作平靜的回視。

“本座自然想好了,勞煩陳門主憂心了。”

荊默在後方沒聽明白,心下疑惑,主上為什麽需要給瓊華交代?

各派弟子面面相觑,看着對方眼神裏都摻雜着懷疑猜忌,誰也不信誰,大難臨頭,都會為了活下去而選擇殺人。

“天色也快亮了,既然宮內也不安全,現在房屋燒了大半,不如諸位都先在這殿裏休息,靜觀其變。”秦禹峥淡淡道。

袁衣真單膝跪地,道,“主上,屬下繼續帶人在扶搖殿周圍巡邏。”

“去吧。”

現在大多數人心裏都想趕快回自己家了,這裏實在是危險難測。

大約十分鐘左右,房梁上傳來一陣細微上響動,從殿外沖進來三人,房梁頂上,驚現六人,齊齊落地,皆拔劍攻起。

秦禹峥眼眸一凜,反手拉住荊默的手。

荊默回握,湊近了主上。

衆人瞬間起身,舉劍打鬥起來。

瓊華的影衛從後面的角落裏面沖出來,将殿內圍了起來。

袁衣真從殿外進來,加入了這場厮殺之中。

九個人對數百個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鬥得過。

很快這九個人像是商量好的一樣,齊齊停手,嘴裏咬了什麽東西,嘴邊溢血,驟然墜落在地。

李橋河上前查看這幾個人的衣着,尋找代表着身份的東西。

“這幾個是水月教的,身上有屬于水月教的蠍子圖騰。”

“他們都服了致命的毒,殺人于瞬息之間,救不了了。”秋桐蹲在地面上,查看了一番,說道。

“這是瓊華的令牌,秦宮主,你還想如何狡辯?”陳東野拿出其中三個已死之人身上的屬于瓊華影衛的身份令牌,暴怒着扔到秦禹峥面前。

荊默眸子一冷,往前跨了一步,半擋着主上。

“陳門主,還請自重,事情沒有調查清楚,不要血口噴人!”

秦禹峥把憤怒的影衛拉回來,神情不變道,“雖然但是,秦某還是想說,這些人是瓊華的叛徒,秦某已經開始調查,只是沒找出來,沒想到竟是水月教派來的叛徒嗎?”

周蔔通上前一步,胡子氣的翹起,“秦宮主,這件事你必須給我們一個妥善的說法!”

荊默眼神發冷,身側的手緊握成拳,緊緊注視着下方的人。

“非也,若真是秦某所為,秦某自然願意給你解釋,可是,秦某也是受害者,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李橋河冷靜下來,“諸位,這些事還待調查,這裏是瓊華宮,若是秦宮主真想要我們的命,怕是我們也不能站在這裏指責他了。”

“你們就不奇怪嗎?六個大活人,待在房梁上半天,這裏這麽多內力不凡的人,竟都絲毫未察覺?”蕭珀最先發現了不正常的地方,眉頭皺緊。

秦禹峥垂了眸子,他早就覺得不對勁,內力流動滞緩,只是他想不出來,這些人到底想做什麽?

小醫仙秋桐,驚呼一聲,立馬起身,神色瘋狂的跑到了殿門口,眼神恐懼,指着那幾具屍體。

“有毒!捂住鼻子快跑!”

還沒等秦禹峥反應過來,突然陸陸續續倒了一地的各派的普通弟子。

“?”李橋河驚疑的看過去,想到了什麽,探查了一下自己的內力,卻驚愕的發現,他的內力沒了。

“內力被封了!”

其他人聽到了,也均把了自己的脈,發現的确沒有了,頓時殿內又躁動起來。

哀嚎恐懼聲不絕于耳,各派弟子以那幾個倒地的弟子為中心,向外散開。

秦禹峥聞言皺緊了眉,起身把一臉警惕的荊默攬到身邊,低聲附耳道。

“放緩呼吸,老實待着,別亂走。”

荊默心中不安,手指捏住主上的衣角,小聲回道。

“是,主上。”

秦禹峥這一世不同于前世,改變了原本事情的軌道,現在的事态發展,根本無法預測,他的确沒想到,瓊華宮的內部已經被滲透到了這個程度。

殿內亂成一團,江湖野派的人尖叫着想跑,這根本是個死亡大會!

秦禹峥叫了幾個影衛,把那幾具帶毒的屍體弄出去。

骨羽長老上前,給倒地的那幾個弟子,把了把脈,“沒死,只是中了封閉內力,致人昏迷的毒,可解。”

秋桐立在殿門口,眼神驚恐,“那是可解,但是現下手邊沒有解藥,時間一長,毒素進入骨髓,有喪命的風險,這不是普通的封閉內力的藥。”

骨羽聞言,細細查探,的确如此。

毒火長老來了興趣,也上前查看起來。

“毒是下在這些刺客的皮膚表面,毒物無色無味,劑量很高,會在人死後,以極快的速度蔓延到周圍,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導致多人中毒。”

秦禹峥聽笑了,這背後的人,真是一心要給他瓊華宮拉仇恨啊。

“袁衣真,帶人去藥谷拿藥,解藥不夠,就把所有藥材搬來。”

“是!”

袁衣真遵命,便立馬出發了。

殿內氣氛劍拔弩張,這時候,無論秦禹峥說什麽,也沒有人信了。

殿內的各派弟子,所站的位置慢慢發生了變化,形成了一個敵對着秦禹峥的方向,而秦禹峥身邊只有荊默一人。

荊默察覺不對,不顧阻攔站到秦禹峥身前,手中握着一把随手拿來劍,神色冷的厲害。

“我奉勸各位,不要輕舉妄動,解藥現下只有我瓊華宮有,不想死,就安分點!”聲音發冷,帶着威脅人的意思。

扶搖殿中周圍還有不少的影衛,就算沒了內力,真發生沖突,這些人根本撈不着好。

秦禹峥穩穩的站在原地,安然的躲在荊默身後,神情無奈。

“諸位,秦某知道你們不信,但是解毒是現下第一個問題。”

“秦宮主所言甚是,諸位可要冷靜。”一直未開口的西隆面色發白,緩慢道。

很快,袁衣真拿回了解藥,分發給了各派弟子,起初還不敢吃,但是見秦禹峥吃了,自家掌門也吃了,各派弟子才敢放到嘴裏。

外面天色大亮,晨曦照進扶搖殿,像是寓意着這晚的危機也解除了。

衆人解了毒,怒火稍稍平息,安靜的待在殿裏面休息。

各派弟子內力逐漸恢複,有了說話的底氣,但是解藥是瓊華宮主給的,若是再懷疑別人,就不對了吧?

衆人遲疑着,各位掌門也擰眉思索,想不明白,到底是不是秦禹峥下的手?或者水月教目的何在?這件事的背後還有沒有其他人?

江湖野派只想趕快離開這裏,這個熱鬧就不該湊!

秦禹峥休息了一會兒,思考了一番,做出了決定,帶着荊默出了扶搖殿。

“祁風,虞鶴,你們過來。”

“屬下在。”祁風兩人跟上。

“你們兩個帶荊默回去。”

荊默驚愣,瞪大了眼睛,“主上,為什麽……屬下可以……”

“這裏暫時不需要你,你回淩霄殿等着,本座處理完事情,就來找你。”秦禹峥聲音發冷。

“不,主上,屬下陪着您?您留下我,行嗎?屬下武功沒有那麽差了……”荊默眼眶發紅,可憐的乞求。

“荊默,聽話。”秦禹峥偏開頭,不願多看,他對着這樣的一張臉,完全無法狠下心。

“主上……”荊默不願走,他想保護主上,事情還沒調查清楚,怎麽能離開呢?

秦禹峥視線落向別處,沒了耐心,聲音發沉,“帶他走!”

祁風,虞鶴面面相觑,雖有不忍,但是主上的命令無法違抗,一人一邊架起荊默的胳膊,将人擡走了。

秦禹峥擡眸看了一眼荊默眼眶含淚的模樣,心中難掩痛色,索性不再看,進了殿內。

荊默絕望的看着主上轉身離開,淚水悄然落下,在臉上劃出晶瑩的水痕,神色痛苦,死死的咬住嘴唇。

秦禹峥在衆人的注視下進了殿中,坐回了主位上。

“既然大家都沒事了,那不如現在我們先請李盟主,來談談關雁樓的滅門案。”

見無人提意見,李橋河起身,站到高處,面對着臺下的人,緩緩道。

“水月教近年行事猖獗,已經到了不能再忍的地步,諸位都看到了,這瓊華宮裏面藏有不少的水月教的卧底,可能原本就是瓊華宮裏的,也能是我們這些門派弟子裏面的,畢竟人數衆多,不易覺察,如果諸位沒有意見,那本盟将以武林盟主的身份,向江湖發布絞殺令,聯合九大門派徹底鏟除水月教孽徒!”

“晚輩代表金卦劍派,同意李盟主的話。”蕭珀率先起身,拱手行禮。

“我平水山莊,早就看水月教不順眼了,同意!”周蔔通大喝道。

“我紅塵谷也同意。”秋桐蔫蔫的,從剛才開始,一直都很挫敗。

“道天院跟随李盟主意志。”西隆淡然道。

“龍遙門沒意見!”陳東野起身揮揮手。

其餘江湖人也都無所意見。

秦禹峥笑笑,“我瓊華宮就更不會有意見了,這麽大的一盆髒水潑頭上,可不好洗幹淨。”

李橋河點點頭。

“既如此,就請秦宮主,派聽風閣發布絞殺令,以确保用最快的速度将此傳達到江湖各處。”

秦禹峥沒有意見。

李橋河坐回位置上。

“這件事解決了,那……”陳東野眸子盡是貪婪。

秦禹峥起身,站在高臺中央。

“我瓊華宮是不願失信于江湖的,但是如今時局不一樣了,總要做出改變。這瓊華宮是我父親所建立的,規矩是死的,秦某身為宮主,也無力改變。那正好,就于今日,讓前來的各位做個見證。本座前些日子退了一個殺手令,諸位都知道瓊華宮向來只接不退,既然退了,就必須給信任瓊華宮的各門派一個交代,也給瓊華宮人一個妥帖的解釋。”

臺下的人皆目不斜視的盯着秦禹峥,想看他到底要如何做。

瓊華宮的各位長老皆是一臉複雜,作為瓊華宮的管事,他們更懂身為宮主的難處,更能知道主上的身不由己。

“不知諸位知不知道,瓊華宮刑堂的三劍透骨刑。”

各派掌門及弟子聽見,皆倒吸一口冷氣,這三劍透骨刑,刑如其名,就是用三柄長劍,在清醒狀态下,自己親手刺進身體裏,前後洞穿,若是還能在失血過多,疼到發昏的狀态下活着的話,任何罪都可以消解,反之,只能認命。

三劍透骨刑是瓊華宮刑堂獨創,因為極難有人能在此刑活下來,老宮主便以此作為警戒,接令不會有退令之理,向江湖人作了保證,瓊華宮既然接了令,就會履行,信譽大過一切。

幾十年來,老宮主并沒有用上此刑,卻在他的兒子接手沒多久,卻要用上了。

秦禹峥觀察着他們的神色,笑着道。

“看諸位的樣子,便是清楚了,那便不用解釋了,秦某會用上三劍透骨刑,是否能活都是秦某自己的命數。此刑過後,瓊華宮将不再是過去的瓊華,之後也不再輕易接令,望諸位知曉。其次,秦某想說,在這次的數波刺殺中,都未能察覺之時,讓諸位身種劇毒,秦某在此保證,此毒和我瓊華無關,但不包括瓊華宮內部出現了叛徒。”

“若是本座今日身死,瓊華宮于今日解散,還請各派善待我瓊華宮人,給他們一個好的去處。”

李橋河從原先對秦禹峥有諸多看不上,但現在不得不欽佩起來,年紀輕輕便大有擔當,這宮主之位他倒是坐的應當。

“秦宮主,本盟在此保證,無論您今日出了任何問題,刑完,事畢,本盟保證不會為難瓊華宮人,也會重新調查這次的刺殺。”

秦禹峥看向李橋河,神情未變,第一次,對這個盟主彎身行禮。

“謝盟主大恩。”

“秦宮主忠義兩全,是為俠義之士。”李橋河抱拳回禮。

“主上!”骨羽長老一行人,眼露不忍。

秦禹峥直起身,眼眸落到下方瓊華宮人身上。

雖然不多,秦禹峥還是從這些人臉上看出了些許難言的感覺。

原來,他們也不是從一開始就想背叛我的,至少在他還沒倒下之前,還是會追随着他。

“本座對不住你們。”

聽雨閣陌塵長老,擰着眉,眼神複雜,他不明白秦禹峥為何寧死也要這麽做,他明明還有個深愛的人。

為何可以如此坦然的面對不确定的死亡?到底是他有了把握?還是他比起自己活着,更想讓他愛的那個人能夠好好活下去?

陌塵在這個新的宮主身上看到了老宮主身上不具備的東西。

那是一個人所知的冷暖,真情。

秦禹峥是他們的主上,以前是,現在仍是。

就算主上沒撐過三劍透骨刑,那今日,秦禹峥的死亡将會化成一道無畏的意志,為所有瓊華宮人所欽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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