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金秀珠素來不是好惹的性子,江明川養父母雖然手段拙劣,但确實有用,他們知道江明川不會把事往外說,心裏也在乎他們,這樣做既能顧全自己的面子,又能傷江明川的心,讓他愧疚難過。
金秀珠以往打交道的人,哪怕心裏再不滿,表面工夫還是做的足足的,讓人說不出一句不好的話。
這般無賴行徑,她倒是第一次見,還真有些無從下手。
不過她做事素來有主張,還擊最好的辦法就是掐準對方的命脈。很顯然,江明川養父母的命脈就是名聲,當初他們領養了江明川,這幾十年的經營可沒少獲利。
這讓金秀珠不得不想起曾經一樁京都城的往事,永寧伯府的大夫人賢名在外,待大公子比對親生的還要好,還是後來瓊陽郡主嫁過去,被人算計了幾回後,直接在一次宴會上,突然哭着跪在大夫人面前求饒,說放過她吧,她不敢了,然後假借屈服将大夫人平時的行徑全都抖露出來……鬧了好大一場笑話,當天宴會上的事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金秀珠沒能去,但根據別人繪聲繪色的述說,差不多知道了怎麽回事,後來細細一想,瓊陽郡主也實在是聰明,她父母早亡,除了一個郡主名頭別無依靠,成婚後丈夫又被婆母打壓,以後的爵位還不知道能不能落到自己夫君頭上,她這一鬧騰,除了名聲不好聽外,受惠頗多,光是皇家也不能容忍她受此欺辱。
金秀珠笑了笑,将昨日收到的饅頭大餅拿到外面曬幹。
付燕燕皺眉不解看她, “曬這個幹什麽”
金秀珠彎了彎唇角, “自然是有用。”
不僅如此,金秀珠還給首都回了一封情深意切的信,表面工夫也做的足足的,然後塞了一包裹的幹花,說是泡茶喝好。
花是賀岩平時放學路上采的,他知道金秀珠喜歡花花草草,每次看到好看的都采回來。
有的字金秀珠不會寫,就空着,準備等晚上江明川回來,讓他補上。
哪知蹲在旁邊的付燕燕看到了,沒忍住用手指在桌子上劃了幾下提醒她。
金秀珠偏過頭,眼睛亮晶晶地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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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燕燕盡量鎮定道: “我看哥哥書上有。”
金秀珠笑着嗯了一聲,沒有多問,最後在女兒的提醒下寫完了全篇,付燕燕也看到了,她覺得這個時空的金秀珠感情真豐沛。
寫完,金秀珠摸摸她的小腦袋,誇了一句, “我家燕燕真聰明。”
就是這句話,讓付燕燕一瞬間紅了眼眶。
上輩子她多麽期盼能從金秀珠嘴裏聽到這句話。可是,一次都沒有。
——
弄完這些,金秀珠去廚房開始鑽研自己的新點心。
昨天采購的人送來了一桶牛乳,這是金秀珠之前要的,她當時就是随口提了一嘴,問附近有沒有養牛的,如果有的話看能不能要點牛乳,沒想到還真有。采購的人還跟她說,這邊養牛的不多,但羊多。
金秀珠就跟人說,羊乳也可以。
金秀珠本來想做牛乳菱粉香糕,但家裏沒有菱粉,便改成了紅薯粉,大景朝沒有紅薯,她還是來了這裏後才知道有這種好東西的。
将紅薯粉加入牛奶和糖,攪拌成糊糊狀,然後拿一碗溫水沖泡後的酵母倒進面糊裏攪拌均勻,蓋上蓋子醒發一個小時,完了後再次攪拌,将面糊中的氣泡散掉,加入油攪拌後繼續醒發。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等醒發完攪拌散氣,最後放入鍋中蒸半個小時。
做這個的時候,金秀珠又将剩下的牛乳做了糖蒸酥酪,一共做了八碗,等蒸好了後,将碗放到冰涼涼的水中靜置。
中午,江明川回來吃完飯後,金秀珠用油紙包着一些牛乳紅薯香糕讓他帶着。
他有點不想帶, “我沒時間吃這個。”
金秀珠心裏罵他笨,又不是給他吃的,不過嘴上卻道: “那你分給別人吃,我看嚴團長平時挺照顧你的,咱們家做了好吃的,也要分點給人家嘗嘗,還有你的那些同僚……同事什麽的。”
江明川看着她不說話,其實他也知道應該這樣,但就是不好意思去做,怕別人說他。
金秀珠一瞧就知道他什麽心思了,溫柔笑着寬慰道: “這不是巴結,咱們就是把嚴團長當做長輩孝敬,你看,又不光是給他一個人,我還要給錢嫂子和張大廚呢,咱們不能只接受別人的好意,也要感激回去呀,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這個說法江明川接受了,将油紙包揣進了兜裏。
趴在桌子上還在吃飯的付燕燕看到了,覺得很神奇,上輩子“金秀珠”就喜歡罵江爸爸死板,不會送禮不會讨領導歡心,不然也不至于十幾年都沒升,別人都漲工資了就他什麽都沒有,還要被調到窮苦地方去。
沒想到死板的江爸爸也會改變,挺好的。
等人走了,金秀珠小聲說了一句, “你爸真是不開竅。”
付燕燕瞅了她一眼, “你自己選的男人。”
金秀珠: “……”
——
下午,午睡起來後,金秀珠帶着女兒去自留地那裏看了看,那邊已經有人開始種菜了,有的在翻地,只有她家的什麽動靜都沒有。
金秀珠決定讓江明川周末也來把地翻一下,就種紅薯和土豆,她愛吃這兩個。
回去的路上金秀珠還跟女兒說: “到時候咱們試試用紅薯粉土豆粉做面條,看看好不好吃”
付燕燕點點頭,還跟着附和, “可以加點辣椒小菜伴着吃。”
金秀珠眼睛一亮, “到時候試試。”
邊走邊聊着,順便想好了晚上吃什麽菜,哪知剛到家就發生了意外,在門口就被隔壁錢玉鳳着急喊住了, “哎呀,你去哪兒了剛才小軍跑回來說,小岩把人家頭給砸了個血窟窿,現在老師讓你去學校呢。”
金秀珠一愣,反應過來後有些不可置信,要說吳小軍把人家砸了她還相信,但賀岩這麽乖的孩子,怎麽可能會把人砸了
金秀珠差點問出口,不過還是壓住了沖動,她猶豫問: “真的是小岩”
“那還有假你趕緊去吧,也不知道嚴不嚴重”
吳婆子也跑出來說: “最好帶上五個雞蛋,不管誰對誰錯,是咱家孩子把人傷了。”
金秀珠點點頭,帶着有點懵懵的女兒回家拿了五個雞蛋,怕不夠,還把沒吃完的牛乳紅薯香糕帶上了,用一個小布袋拎着。
錢玉鳳在外面等着,準備陪她一起去看看,怕金秀珠一個人去被欺負了。
路上錢玉鳳還在說: “這事我有經驗,到了後你什麽也不管,就一個勁兒的道歉就行了,人家看你态度好就不會太計較了,男孩嘛,打架很正常的,你也別害怕,這種事以後還多着呢。”
金秀珠胡亂點了點頭,應了聲好。
學校在附近村子裏,現在部隊裏的孩子不多,都是去村子裏上學。
這村子是三隊的,跟錢玉鳳娘家所在的二隊有點近,她大姐就是嫁到這裏的。
半路上草有點深,金秀珠蹲下身将女兒背到後背,走一會兒累得走不動,錢玉鳳接過來背。
付燕燕剛到她後背上,她就哎喲一聲, “這丫頭看着小小的,可真沉,平時沒少吃吧”
付燕燕: “……”
說到這裏,錢玉鳳擡頭看了眼前面的金秀珠,不說她都忘了,幾個月前,母女倆剛來這邊時面黃肌瘦的,瞧着就是一副可憐樣,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就大變樣了。
天天見面也沒有太多的感覺,現在仔細一打量就發現,金秀珠皮膚變白了嫩了,頭發也烏黑油亮的,長發輕巧盤在後腦勺,用一根細木棍插着,身上穿着灰色的小褂和黑色褲子,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
忍不住感嘆, “還是年輕好,養養就水嫩了。”
金秀珠知道她是誤會了,但沒有過多的解釋,那些養膚的東西她準備留着以後掙錢的。
雖然現在不能做生意,但不代表以後一直不可以。
不過,她對錢玉鳳還是多了一份親近, “回頭分你一點擦臉的東西,是我男人買的。”
錢玉鳳嘴上說着, “那怎麽好意思”
心裏已經美滋滋的想着自己也變白變美了。
兩大一小去了學校,錢玉鳳對這裏輕車熟路,直接帶着金秀珠去了老師辦公室,辦公室在教學樓後面,還沒到就看見賀岩站在門口。
吳小軍站在旁邊跟他說話,賀岩低着頭。
吳小軍眼尖,一偏頭就看到了金秀珠她們,高興的喊了一聲, “媽,金嬸——”
賀岩立馬擡起頭,對上金秀珠的目光,又羞愧的低下頭去。
錢玉鳳先是笑了笑,然後想到了什麽,忙跑過去給了吳小軍一巴掌, “你不上課在這裏做什麽”
吳小軍摸了摸腦袋,給自己找理由, “我不是想着陪小岩嘛”
“陪個鬼,我還不知道你就想找機會翹課。”
“嘿嘿嘿……”
母子倆雖然吵吵鬧鬧的,但一看就知道感情很好。
賀岩站在一旁安靜的聽着,打心眼裏羨慕,察覺到金秀珠的走近,身體緊繃起來,怕她生氣,但又怕她不生氣。
金秀珠走到他旁邊,擡手摸了摸他腦袋,輕聲問: “有沒有受傷”
賀岩沉默搖了搖頭。
金秀珠又問: “老師在裏面嗎”
賀岩還沒說話,旁邊吳小軍就搶答道: “周國文他媽非要去醫院,老師陪着一起去了,說小岩家長要是來了,在這裏等等。”
金秀珠點點頭, “到底是怎麽回事跟我說說。”
吳小軍立馬跟倒豆子似的迫不及待道: “嬸嬸,你是沒看到,周國文那家夥太過分了,之前就老是欺負小岩,後來江叔叔帶着小岩去他家後,他也就老實了一段時間吧,最近又不知道聽誰說的,說小岩不是你們親生……”
旁邊賀岩突然出聲制止, “夠了。”
吳小軍忙抿住唇,他瞅了瞅賀岩,又瞅了瞅金秀珠,猶豫要不要再說。
賀岩低着頭,兩手緊緊握拳垂在身側。
站在金秀珠身側的付燕燕,好奇歪着頭偷偷去看,就看到他眼眶紅紅的。
突然對上妹妹的眼睛,賀岩一着急,鼻孔裏冒出了一個大大的泡。
他嘴巴委屈一撅,擡起胳膊就飛快擦了一下眼淚和鼻涕。
付燕燕: “……”
喲,這小子還會哭呢。
金秀珠也看到了,摸了摸他腦袋,但卻對吳小軍道: “你繼續說,嬸嬸想聽。”
吳小軍就看向賀岩,見賀岩這次沒有反對就接着道: “他說小岩不是親生的,說他親媽媽不要他了,跟人跑了,他是野男人的孩子,還說你們會有自己的孩子,以後不疼他……”
說到後面,吳小軍聲音有些低落,他忍不住擡起頭問了一句, “嬸嬸,你以後真的會有自己的孩子嗎”
旁邊錢玉鳳一聽,擡手就又給了他一巴掌, “小孩子懂什麽你嬸嬸和你江叔叔多年輕,有孩子多正常。”
金秀珠皺眉,看向旁邊的賀岩,有些話在外人面前不好說,她拍了拍孩子的腦袋,只能安慰道: “不怕,我不會不疼你的。”
賀岩輕輕點頭,也不知信了沒有。
一直等到快要放學的時候,老師才帶着周國文母子過來,老師不認識金秀珠,意識到她是賀岩家長後還愣了一下,沒想到這麽年輕好看。
老師客氣開口, “請問您是”
金秀珠回應, “我是賀岩母親,有什麽事可以跟我說。”
見金秀珠态度好,老師态度也軟了幾分, “那快進來說。”
哪知周國文母親聽了這話,就有些不高興了,直接揮手将身前的老師推開, “有什麽見不得人的要去裏面說就在外面說。”
然後指着金秀珠的鼻子就道: “看看你家孩子把我兒子打的,這麽大的一塊石頭說砸就砸,破了好大一個口子,血都止不住,我也不跟你來虛的,你就說怎麽賠吧,剛才去醫院花了五塊錢,來回路費一塊,這錢你得出。”
金秀珠還沒開口,旁邊的錢玉鳳就倒嘶一口氣, “五塊你怎麽不去搶啊”
“別當我不知道,從這裏坐船來回一趟也才四分錢,真是張嘴就胡扯訛人。”
“那耽誤了我一下午沒上工,不是錢是吧”
之前還說來了後就好好道歉的錢玉鳳,聽了這話比金秀珠還激動, “哦喲,就你要上工是吧我們不也有事情要做,明明是你沒管好你家孩子,要不是你家孩子罵人,能把我們家孩子惹急了嗎我們家孩子是出了名的乖,怎麽不砸別人就砸你兒子還不是你兒子欠!”
“罵人就要動手那罵人的多了去了,那是不是誰都要挨揍而且我家孩子也沒說錯呀,這娃就不是親生的……”
本來金秀珠沒當回事,想着等兩人吵完她再站出來,但沒想到會聽到這話,臉色立馬沉了下來,眼神犀利的看向對方,冰冷呵斥道: “閉嘴。”
女人對上金秀珠冷厲的目光,心頭一顫,但又覺得這樣沒面子,不服氣道: “我……我又沒說錯,我都聽我兒子說了,這娃是你們領養的……”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放學了,辦公室這邊圍了不少學生和老師看熱鬧。
金秀珠冷笑一聲, “那你兒子有沒有告訴你,他的親生父親是軍人,在任務中犧牲了建國才多少年,這麽快就忘記了以前的苦日子是吧如果沒有軍人,你能有現在和平穩定的生活嗎如果沒有軍人,你兒子現在能在這裏開開心心的讀書嗎他的父親是為了保護國家和人民犧牲了,而你呢你是怎麽教育孩子的,就是教育他欺負軍人的後代,嘲笑他是個沒爸爸的孩子嗎”
“是,他是沒有爸爸媽媽了,但我和我的丈夫就是他的爸爸媽媽。本來我還想着,不管怎麽樣到底是我孩子打了人,想着給你們補償,但就你們這态度,我們覺得沒必要,甚至我有權利向你們生産隊舉報,是不是你們整個生産隊都是這樣的思想和覺悟”
說完牽着女兒和賀岩的手轉身就走, “我們走,我們沒錯,不必道歉。”
“哎,你……給我站住……”
身後的周國文母親還想伸手拽住人,直接被老師攔住了, “周國文媽媽,這次确實是你們做的不對,你把孩子帶回去好好教育一下吧。”
“王老師,你這是什麽意思……”
走遠了,就聽不到身後的聲音了,一路沉默,直到出了學校,錢玉鳳才忍不住拍拍胸口道: “你剛才那樣子真是太吓人了,真的,我都不敢喘氣。”
完了又補充道: “還是你嘴皮子利索,幾句話就讓人家說不出話來。”
金秀珠搖搖頭, “我只是實話實說,這次确實不怪我家小岩,是那對母子倆沒有教養。”
“你真的要去村子裏舉報嗎”
金秀珠眉頭一豎, “那當然了,我們不欺負別人,但別人欺負了我們,我們也不能膽怯。”
走在後面的賀岩擡手擦了擦眼淚,不過這次不是傷心的眼淚,而是解氣的眼淚。
他旁邊的吳小軍拍拍他肩膀,小聲道: “你嬸嬸真好,不像我媽,每次問都不問就壓着我的頭道歉,有時候根本不是我的錯。 “
賀岩用有些哽咽的聲音道: “不是嬸嬸,是媽媽。”
在他心裏,以後金秀珠就是他媽媽。
到了家在門口和錢玉鳳分開時,金秀珠将布袋裏的牛乳紅薯香糕分給了錢玉鳳, “多謝嫂子陪我跑一趟了,這個你拿着吃,今天才做的。”
母子倆眼睛都唰地一亮,錢玉鳳客氣兩句就趕緊接了過去,嘴上還說: “下次有事直接找我,我這人最熱心了。”
金秀珠笑笑。
回到家,江明川已經将飯菜做好了,他聽到動靜從廚房出來,他剛才回來沒看到人,就去隔壁吳家看了看,已經從吳婆子嘴裏知道了怎麽回事。
裝作沒看見兒子泛紅的眼眶,拍了拍他肩膀, “吃飯吧。”
賀岩嗯了一聲。
晚飯兩菜一湯,青菜,豆腐和雞蛋湯。
吃飯的時候一家四口都沒說話,等洗碗的時候,金秀珠才跟江明川說了這事,江明川對于金秀珠能說出這麽一番高覺悟的話頗感欣慰, “你說的沒錯,不過,我們雖然沒錯,但人家孩子确實是受傷了,等會兒我把五個雞蛋去給人家送過去,讓他們給那個孩子補補,這事就算是過去了。”
金秀珠輕哼一聲,就知道他心眼好, “你也不怕小岩傷心”
江明川: “我會跟小岩說一聲,他是個很懂事的孩子。”
“所以懂事的孩子就要受委屈”
“那不叫受委屈,這件事中周姓的孩子罵他,那個孩子是不對的,但他用石頭砸傷人這一點确實是沖動了,這次還好沒出事,要是把人家砸成重傷或出現更大的意外,恐怕要用一生去彌補,他的人生還長,不應該斷送在這種事情上。”
這次金秀珠沒反駁了,她也是關心則亂,其實心裏知道江明川說得沒錯,輕輕嗯了一聲, “那你好好跟小岩說。”
“好。”
江明川偏過頭溫柔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感覺金秀珠有些地方變了,好像變得柔軟了。
金秀珠不知道他看什麽,擡手摸了下臉, “怎麽了有東西”
江明川搖搖頭,轉移話題道: “最近部隊裏準備開個掃盲班,你要不要報名”
主要是前段時候金秀珠去了食堂後,很多軍嫂不服氣,都鬧到領導那裏去了,說金秀珠是走後門,是打通了他養父母的關系,領導被吵得沒法子,最後決定開個掃盲班,讓軍嫂們有空去學學知識,別整天盯着人家。
這事江明川沒跟金秀珠說,不過他覺得,就算自己說了,金秀珠也不會在意。
金秀珠最近跟着賀岩已經學完了拼音和數字了,一年級書本上的字基本都認識了,而且到後面賀岩就不是很想跟金秀珠和妹妹一起學了,因為他發現只要爸爸教過一遍,媽媽就會了,不僅媽媽會,妹妹竟然也能聽懂,加法減法那些,他還沒得出結果,妹妹就能報出答案。
明明他在班上也不笨啊,比人家晚學半學期,每次考試還能考前五。
江明川并不是每晚都有時間的,一般就是在家飯後教他們一會兒。
金秀珠向來渴望知識,她從來沒想過自己也能上學,想都不想就道: “什麽時候我報名。”
“下周五好像。”
金秀珠點頭,心裏已經琢磨着要給自己做個小書包了。
客廳裏,付燕燕看着乖乖寫作業的賀岩,突然問了一句, “那個周國文是不是還有個哥哥”
賀岩慢半拍的擡起頭看她,眨了眨眼睛, “你怎麽知道”
付燕燕沒回答,而是接着問: “他哥哥叫什麽名字”
賀岩皺眉想了想, “好像叫什麽周國強還是什麽周文強,不記得了,怎麽了”
付燕燕沉默了一下,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人叫周國強,上輩子賀岩斷腿好像就是他弄的,賀岩考上軍校的那年暑假,意外撞見他拖拽着一個女孩去草垛裏,救了人後被周國強報複,帶着一群人砍斷了賀岩的腿,那個時候醫術不發達,加上耽誤了時間,導致賀岩沒辦法正常走路了,軍校也沒能上成。
這些付燕燕都是在醫院裏聽到的,那個女孩就是趙韻的女兒棠盈,那個對她說是她搶走了江爸爸的人。棠盈帶着未婚夫找到了醫院裏,她漂亮美麗精致,愧疚地站在俊美高大的未婚夫旁邊,襯托的賀岩更加落魄不堪。
她沒有看賀岩,只是淡淡說了一句, “以後不要這麽沖動了,還有,離那對兄弟倆遠點,他們不是好人。”
賀岩沒有多想,以為妹妹是擔心自己,有些感動的看了她一眼,乖乖應了聲好, “我以後不會打人了。”
付燕燕也不知道他聽進去沒有,只想着以後再提醒吧。
——
掃盲班就開在食堂旁邊的屋子裏,這裏原本是堆放雜物的,被清理出來當作掃盲班了。
領導似乎很看重這次的掃盲班,還特意找了兩個讀過大學的軍嫂當老師,一位姓陳,年紀瞧着不小了,好像是師長愛人,金秀珠之前沒見過人,還是錢玉鳳打聽到的,她來這裏這麽多年也沒見過這位,不過她會打聽消息,知道這位年輕時候出國留過學,還給大領導當過翻譯。
一起過來聽課的,差不多都是沖她來的。
另一位就是方敏,剛來這邊去嚴團長家吃飯,金秀珠還跟她說過兩句話,不過後來就沒見過了,錢玉鳳說她這人傲氣,因為她在家就能掙錢,平時寫寫詩寫寫文章。
金秀珠最喜歡這個世界的地方,就是這裏人人平等,男女平等,沒有主仆,女人也可以出去工作掙錢。
這是她上輩子想都不敢想的事。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是她從小就接受的思想,在她記憶中,哪怕是在侯府當丫鬟的,會認字的丫鬟都會讓人高看一眼。
她不想一輩子待在廚房裏,她以後也要當工人。
這是金秀珠給自己定下的目标。
“國外是什麽樣子的”
錢玉鳳知道金秀珠很多事情不了解,每次說起這些她都特有勁兒,顯得她懂得很多,所以熱心道: “國外就是國外呀,有m國y國s國,雖然比我們國家發達,但咱們領導說了,很快就能超過他們。”
金秀珠點點頭,知道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出來。
房間裏坐滿了人,感覺所有軍嫂都來了,有的人沒座位只能站着,因為金秀珠比較積極,她們坐在第一排,看得最清楚。
第一堂課,陳老師教是的十個數字,拿着粉筆在新刷好的黑板上寫下一到十,然後用棍子指着一一教她們讀。
讀了五遍左右,開始喊人起來問,一開始是按照順序,後來打亂随手指着提問。
慢慢就有人出錯了。
金秀珠旁邊的錢玉鳳緊張的拽她, “怎麽辦怎麽辦我不會,剛才發呆去了。”
金秀珠: “……”
哪知越怕什麽越來什麽,錢玉鳳就突然被喊起來了,陳老師指向數字七,錢玉鳳卡住,用手悄悄數着,她雖然不認識字,但她知道順序,慢好幾拍的回了一個字, “七。”
陳老師立馬指向另一個,來回幾次後,錢玉鳳就糊塗了,最後還是坐在金秀珠腿上的付燕燕看她可憐,忍不住偷偷提醒。
錢玉鳳死馬當活馬醫,沒想到全都答對了,最後安全坐下,坐下後的她臉紅通通,都是急出來的,她小聲跟金秀珠道: “我以後再也不來了。”
太吓人了。
講臺上的陳老師裝作沒看見,只不過目光落在金秀珠腿上的小人時,眼裏浮現幾分笑意。
陳老師教數學,方敏教語文,晚上九點下課,剛好方便金秀珠去廚房準備明天的早餐。
在門口和錢玉鳳剛分開,就察覺到女兒扯了扯自己的手, “是爸爸。”
金秀珠偏過頭看去,還真是他們,雖然黑乎乎的看不清,但光看輪廓就知道是父子倆。
金秀珠心頭一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對他們熟悉到這種地步了。
牽着女兒的手走過去,距離幾步路的地方,江明川也注意到她們了,他上前兩步,将女兒抱了起來, “課上的怎麽樣”
金秀珠點點頭, “還行。”
說完似乎想起了什麽, “對了,你會說外國話嗎”
她聽錢玉鳳說,國家領導人去國外要坐飛機,也不知道自己以後有沒有這個機會。
江明川謙虛道: “會說一點y語和s語。”
金秀珠滿意的點點頭, “有機會教教我。”
多學一項本事總不是壞事。
“好。”
金秀珠去隔壁食堂準備明早食材時,江明川就帶着兩個孩子等在外面,張大廚他們也在,他們差不多剛忙完,看到金秀珠來了,朝她招招手, “晚上還剩了一些紅燒肉,你要不要”
金秀珠也不跟他客氣, “再好不過了,明早就省的再炒菜了。”
張大廚樂呵呵笑了,讓徒弟找個碗給金秀珠裝起來。
金秀珠每次做了什麽好吃的,都會給張大廚送一份,時間長了張大廚也會給她留點吃點。
金秀珠揉着面粉的時候,張大廚在旁邊說: “多學點知識總是好的,我小的時候,就喜歡趴在人家私塾牆上偷聽,看着屋裏那些學生,不知道多羨慕。那些有錢人家的少爺,有的成了農民,也有的成了科學家。我活了這麽多年,吃過苦也受過累,我跟你說,好日子還在後面呢。”
金秀珠笑了, “我也是這麽想的。”
從廚房裏出來時,兩個孩子正坐在江明川腿上,一左一右,認真聽着江明川講自己以前當兵時的事。
看到金秀珠出來,江明川一手一個将人抱了起來,倆孩子驚呼出聲。
金秀珠看笑了,從手中碗裏拿出一塊紅燒肉喂他們,手伸了出去,先遞到江明川嘴邊。
江明川感受到唇邊的甜味,微微一愣,他沒想到先喂的是自己。
金秀珠朝他眨了眨眼。
江明川看着她,張口吃了,紅燒肉已經變涼了,但味道卻很好,甜甜的,很香,他慢慢嚼着,一時間有些舍不得吞下去。
江明川懷裏的兩個孩子見狀,都眼巴巴看向金秀珠。
金秀珠趕緊又喂了兩個孩子,然後自己也吃了一個。
一家四口吃得臉頰鼓鼓,金秀珠笑着說: “本來說是留着明早吃,現在看來還不到家就要吃完了。”
江明川彎了彎嘴角, “沒事,想吃的話明天我來食堂打點肉。”
金秀珠搖搖頭, “還是不了,肉挺貴的,還不如周末去肉聯廠買點豬下水,咱們自己做着吃……”
走遠了,就聽不到說話聲音了,只能遠遠瞧見四個模糊的身影越來越小。
張大廚見小徒弟還伸出脖子看,沒好氣拍了一他腦袋, “看什麽呢這麽得勁兒”
小徒弟摸了摸腦袋,嘿嘿一笑, “就是忍不住想多看兩眼,看他們一家四口開開心心的,我心裏也高興,叔,你說,要是我老子老娘還在,是不是也是這樣”
張大廚聽了這話,也忍不住往外瞄了一眼,笑了笑,沒再說話。
心想,誰不是呢。
晚上睡覺前,江明川摟着懷中的妻子,突然小聲問了一句, “你愛不愛我”
金秀珠困得睜不開眼睛,聽到這話,不耐煩哼了哼。
江明川不滿意她的回答,又重新問了一遍,然後又問: “你為什麽先把肉給我吃”
金秀珠被他吵得煩,沒好氣丢下一句“因為你喜歡吃甜的”,就翻過身不理他了。
江明川聽到這話,沒忍住将她抱的更緊了,鼻子酸酸的,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有人發現他喜歡吃甜的。
平複情緒後,低下頭在她發頂輕輕親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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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淩晨,賀岩從外面尿尿完跑回房間繼續睡,看到妹妹被自己吵醒了坐在床上瞪着自己,怕她發火,趕緊道: “你知道剛才我聽到爸爸媽媽說什麽了嗎”
家裏茅廁在外面,江明川怕外面有蟲蛇,不安全,特意買了個尿壺放在客廳裏,方便兩個孩子半夜起來用。
付燕燕果然好奇,壓下起床氣,挑了挑眉問: “說什麽”
賀岩糾結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小聲道: “我聽到媽媽說爸爸就是她的小心肝,想到又要一上午看不到他,心裏就難受的緊。”
付燕燕嘴角一抽,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賀岩以為她不信,特意強調道: “是真的,媽媽還誇爸爸厲害,讓她舍不得離開他。”
付燕燕臉上一囧,然後趕緊提醒他, “這些話你別在外面說。”
賀岩眼神心虛的瞟了瞟,底氣不足道: “我沒說。”
說完給自己找補, “別人爸爸媽媽老是吵架,有的人爸爸還打媽媽,就咱們家好好的。”
所以有時候他就忍不住炫耀,炫耀自己有個好爸爸好媽媽,還炫耀自己有個特別聰明的妹妹。
“……”這個大嘴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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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岩:媽媽好愛爸爸。
付燕燕:我的耳朵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