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番外:前世的痕跡

番外:前世的痕跡

【談沐盈的前世記憶,非現在進行時】

正值秋冬時節,暖寒交替,站在銀杏樹下的女人身着筆挺的黑色西裝,微卷的黑色長發中夾雜着幾縷斑白,大方的露出一張平凡的臉。

微涼的寒風卷過金黃色的銀杏緩緩飄落在她的肩頭,談沐盈的目光渙散,像是落在了面前那一座莊嚴陳舊的監獄出口,又像是什麽都沒看。

她曾經的養母陳聽雨女士因非法融資、偷稅漏稅等罪名锒铛入獄,林林總總共判十年有期徒刑,今日刑滿出獄。

獄警領着一個面色灰白,步履踉跄的老婦人走出監獄的大門,解開扣在對方手上的鐐铐,話語冷酷:“1128,出去以後好好做人,別再回來了。”

談沐盈遠遠的打量了一會對方,印象裏那曾經穿着頂級皮草,站在集團年會臺上侃侃而談的知性女性逐漸被眼前這位腦袋低垂、腿腳微瘸的狼狽婦人所代替。

看你過得灰頭土臉,我就安心了。

談沐盈摘下落在肩頭的金黃杏葉,理了理衣袖,将漏剪的線頭藏進縫隙,強打起精神迎上前道:“恭喜出獄,我來接你,我親愛的……養母。”

老婦人仿佛失聰一般,渾渾噩噩的悶頭往前走,當年筆挺合身的西裝禮服穿在現在的她身上非常不合身,像個偷穿了他人衣裳的小醜,顯得有些滑稽。

談沐盈低頭輕笑,“瞧我這記性,您因為品行不端,早在入獄前就被判剝離與我的母子關系了,按照原本的親屬關系,我該叫你一聲小姑姑才是。”

“或許,你更希望我稱呼你為……”談沐盈的話語一頓,瞥向老婦人的目光帶着幾分盈盈笑意,“陳總?”

“你是?”久違的稱呼喚起了老婦人模糊而高貴的曾經,她遲鈍的擡起頭,定定的看了談沐盈良久,生鏽的腦子轉了半天,依舊沒反應過來對方是誰,十年的歲月模糊了過去的任何痕跡。

談沐盈抱臂抵住下巴,若有所思道,“想不起來了嗎?我以為我至少該是你的噩夢才是,沒想到竟是我自作多情了。”

“罷了。”談沐盈将落下的碎發勾回耳後,緩緩露出了一個當年送其入獄時的同版笑容,“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談沐盈,還記的我嗎?是我送你進的監獄,我親愛的養母。”

“你……你是……”聽到這個名字,老婦人瞳孔驟縮,在頭腦還未反應過來之前,身體條件反射的後撤了幾步,驚慌失措間甚至勾到了自己的腳,摔倒在地好不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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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原地的談沐盈垂眸看向對方,高高在上的目光中帶着一絲憐憫,她幽幽的嘆口氣,“真可惜,只能關你十年。”區區十年,真的太短了,與一條活生生被斷送未來的人命相比。

老婦女将‘談沐盈’三個字咀嚼在口中,低聲念叨了好幾回,終于回想起了這個名字所代表的過去,她渾濁的眼神猛的亮了起來,指着談沐盈尖叫起來,“你!是你!你這個掃把星!是你害了我,偷走我的集團,害死了我老公!”

老婦人被關在監獄中十年之久,長久未與人交談,讓她的嗓音如同磨過砂紙,只聽她聲嘶力竭的喊叫道,“談沐盈,你就是個小偷,躲在陰暗角落裏的老鼠,窺探觊觎屬于我的東西,偷走了他的目光,他的愛。那些本來就是我的東西,那是屬于我,是我應得的!”

“我真後悔當年沒能阻止他把你帶回來。”陳聽雨目光狠戾,緊繃牙關,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聲。

想起慘死在自己面前的丈夫,陳聽雨捂着臉低聲啜泣起來,嗚咽道:“我親愛的老公,愛我的老公。”

“陳聽雨,原來你是這樣欺騙自己的嗎?”談沐盈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笑的直不起身來。

半晌後,談沐盈才抹去眼角笑出的眼淚,冷聲道:“是你殺了他,是你殺了我的養父。”

陳聽雨極力否認,捂着耳朵不敢置信的說道:“胡說!你胡說!明明是你,明明是你!”

“我這有一個感人肺腑的故事,我親愛的養母,你要不要聽我好好的講一講?”談沐盈轉動手腕,露出腕上的綠水鬼,表蓋玻璃不均勻的碎了一角,停滞的白色指針沁着一抹不均勻的褐色。

陳聽雨同樣看到了那塊綠色的勞力士,那是她丈夫身死時戴着的表,在争執間不慎磕在了茶幾邊角,鮮血浸潤了這塊表,随他走完了人生的最後一程。

“不要……不要……”陳聽雨自顧自的捂住耳朵,不顧形象的蜷縮起身子,談沐盈逆着光站在她的身前,盡情欣賞她的窘态,呵,如同一只陰溝裏的老鼠,這才是她應有的姿态。

談沐盈收斂起了臉上的笑意,“二十二年前,你婚內出軌了一個一無所有、只有所謂一片真心的赤貧男人,養父提醒過你這個男人的花言巧語不可信,你沒有聽取他的意見,養父就這樣看着你一步步沉淪在那男人甜言蜜語中無可奈何。”

“養父也曾給過你回頭的機會,而貪婪的你,愛情、財富、婚姻,個個都想要。”談沐盈嗤笑一聲,聲音輕到像是在自言自語,“魚和熊掌兼得,世間哪有那麽好的事呢?”

談沐盈輕呼出一口濁氣,繼續慢條斯理道:“終于,你們的婚姻已經走到盡頭,養父提出了離婚,而你不願就此放手。”

“三月十八日,你想陪你的愛人來一場浪漫的約會。你忘了,這一天也是你們的結婚紀念日。”談沐盈永遠記得那一天,那一夜,這段回憶被她反複回想,絲毫不敢忘記。

談沐盈的語氣毫無波動,“養父他想跟你商量離婚以及我的撫養權歸屬,這是他思考了很久才下定的決心,因為他曾與你約定,會愛你、護你、同你相伴一生。”

“就是在這一天,因為我,因為那個男人,你與養父發生了争執,情急之下你舉起了擺放在茶幾上的水果刀……”談沐盈措不及防的握住了陳聽雨的粗粝的手心,陳聽雨本就戰戰兢兢,驟然一駭,就像是要甩掉地獄索命的惡鬼一般,逃命似的甩掉了談沐盈的手。

談沐盈毫不在意的摩擦了一下自己同樣粗糙,滿是老繭的掌心,所幸陳聽雨在驚慌中并未察覺。

“刺傷了養父。”談沐盈笑道,“啊……失手,我還記得你的證詞,你說只是失手刺傷,然後你一時生氣就離家出走了,所以沒有發現并及時救治。”

談沐盈好奇問道,“你還記得養父患有遺傳性血友病嗎?”

陳聽雨神情麻木,無光的瞳孔中一絲波動也無,談沐盈就知道了答案。

“原來你記得。”談沐盈恍然大悟,“動手的那一刻你的大腦飛速運轉想了很多吧,你只是不願意承認,是你殺了他。”

談沐盈緩慢的眨了眨眼,故作懵懂的反問道:“我親愛的養母,你不好奇,我是怎麽知道的嗎?”

陳聽雨心神劇震,緊閉的腮幫子艱難的吐出幾個顫音,“你……你怎麽會……”

“那一天,我應該在學校是嗎?”談沐盈的笑意不達眼底。

“事後你清理的真的很幹淨,我竟然一點證據也找不到。”談沐盈無奈的聳了聳肩,“就連警察也以為是養父自己受傷出血後,沒有及時做好防護措施才意外死亡,草草結案。”

既然談沐盈這麽說,那麽談沐盈根本沒有證據能治她的罪,轉眼間陳聽雨便迅速冷靜下來,厲聲呵斥道,“談沐盈,你在胡說些什麽?你這樣誣陷、損害我的名譽,我有權控告你,你這是要坐牢的!”

“請随意。”談沐盈攤開手,自信的态度頓時讓陳聽雨拿不準主意,還有自己的集團也在談沐盈手上,以她現在的力量對付談沐盈,無異于蜉蝣撼樹、以卵擊石。

談沐盈看着陳聽雨的脖頸神色莫名晦暗,低頭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你知道嗎?我無數次想不顧一切的親手殺了你,淩遲都不足以消弭我對你的感情啊,我親愛的養母。”

怪不得當年每次看到談沐盈,她都有一種極致厭惡與毛骨悚然之感,談沐盈陰暗的目光永遠緊随着她,如附骨之疽,果然,這種陰暗扭曲的家夥就不該活在世上,就該跟他媽一起死。

想到談沐盈陰暗的目光無數次的掃過她的脖頸、心髒、寸寸皮膚,陳聽雨由衷的感到惡心,想吐,她怕死的伸出左手搭在自己的脖頸上,生怕談沐盈在此不顧一切的動手。

她熬過了這十年!絕對!絕對不要!回到那個地方!

“你在怕什麽?”談沐盈主動後撤幾步遠離對方,見對方悄然松了口氣,不禁嗤笑道,“放心,你還不值得我為此搭上後半生。”

見陳聽雨從驚慌失措到面色平靜,談沐盈一點也不意外,就如同和人閑談般,随口道:“你說,養父平日裏勤加鍛煉,怎麽會這麽輕易被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刺中呢?”

“當然是他……”陳聽雨想都不想,直接脫口而出,又怕是談沐盈的計謀,忙咽下了後面得話語,閉口不言。

談沐盈瞥了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丢下多年涵養,忍不住罵了句髒話,“愛你?你也配?他當然不是因為愛你才不反抗,你早就把他的愛消磨殆盡了。”

“不可能!他愛我!他最愛的人是我!”陳聽雨矢口否認,爾後大聲嘶吼道,“談沐盈,你以為你是什麽好人嗎?你在為他報仇,你有這個資格嗎?你跟他連血緣關系都沒有,你就是個沒人要的野種,垃圾。你是嫉妒,沒錯你就是嫉妒,你嫉妒他到死最愛的人依然是我!”

他的愛,是陳聽雨這一生的驕傲和榮耀,絕不允許談沐盈的亵渎。

談沐盈的嘴角緩緩勾起,露出一個在陳聽雨眼中異常刺眼的溫暖笑容。

“養父他是怕你發現我,遷怒我。”談沐盈豎起食指抵住唇瓣,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若非如此,你怎會頂着厭惡都要撫養我,我又怎能羽翼漸豐,最後将你徹底拉下神壇呢?”

随後,談沐盈輕描淡寫的丢下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歪了歪頭:“你不知道吧?那天,我也在哦。”

談沐盈為對方的智商嘆了口氣,“這麽多年了,你難道從未有一分一秒一瞬間想過,為什麽那年那天警察來的那麽及時嗎?”及時到你差點沒能逃離案發現場。

談沐盈睜大眼睛,誇張的捂住嘴唇,仿佛在無聲的說,不會吧不會吧,你不會這都不知道吧。

“閉嘴!閉嘴!我沒有!不是我殺的他!他愛的人是我!是我才對!為什麽你要出現在我的生活裏,破壞我的家庭!是你,從來都是你,都是因為你!你這樣的人,要是從未存在過就好了!”陳聽雨沖上來,死死的掐住談沐盈的脖頸,哭聲凄厲,下手卻毫不留情的狠戾。

談沐盈試圖掙紮着掰開老婦人的手掌,卻只是徒勞無功,曾經十指纖纖不沾春陽水的貴婦陳總,早已因獄中十年蹉跎變成了滿是手繭的老婦人,力氣也不同日而語。

談沐盈臉色充血似的漲紅,泛着幾絲不祥的青紫,她用斷斷續續的氣音艱難說道:“在我眼睜睜……看着……養父倒在地上……流了滿地鮮血……你卻無動于衷時……陳聽雨……你……咳……知道我……在想什麽?”

在對方離開後,談沐盈第一時間就打了急救電話,但是還沒有等到,養父就瞳孔渙散,徹底沒了氣息,擔架和醫生空手來,空手走。

喉骨斷裂聲清脆響起,談沐盈不再試圖掰離,而是反過來死死地掐住陳聽雨的上臂,她的手背青筋驟然繃起,尖利的指甲深深的陷入對方的上臂肌理。

談沐盈眼中血絲鮮紅,凝縮的瞳孔死死地盯着陳聽雨,嘴唇微張。

視線逐漸被無盡的黑暗吞沒,談沐盈的耳邊遠遠的聽到了衆多淩亂的腳步聲以及獄警的大聲喝止。

無論是她今日是否僥幸存活,陳聽雨也注定要在監牢內度過餘生,用這條注定早亡的賤命換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值得。

帶着微末得遺憾,談沐盈滿足的喟嘆道,“終究是……”如願以償。

盡我一生綿薄之力,也算是為你報仇了,養父。

被幾雙大手拖住猛摁在地上,雙手反制壓在背後,腕上被扣上了熟悉的冰涼,陳聽雨的眼前恍若看到了談沐盈的張張合合。

縱然張口已是無聲,那道聲音、那個笑容如鬼似魅,逐漸與多年前收監時見到的那一瞥重合,是她十年來如影随形的……噩夢。

“我……想讓你……生……不如死……養母。”

…………

這并不是談沐盈為陳聽雨準備的結局,以命換命是最愚蠢的辦法,但突如其來的腦癌推翻了她所有的來日方長。

養父的集團在他死後被陳聽雨篡奪,後陳聽雨被捕入獄,她的情人卷走大筆資金潛逃出國,從未系統學習過這方面知識,沒有前人經驗的談沐盈無力回天,最終只能宣告破産。

生活不是故事,沒有那麽多的跌宕起伏,努力也不一定有回報,光是活着就已經讓人拼盡全力,談沐盈在陳聽雨入獄的十年之後,她依舊只是一個掙紮在娛樂圈底層的跑龍套。

談沐盈站在鏡子前整理着身上的廉價西裝,手指輕撫養父留下的那塊,唯一沒有被破産清算,即使最艱難的時刻也未曾販賣的名表。

你曾說,仇恨并不是人生的全部。

在檢查單下來的那一刻,‘談沐盈’的人生就敲響了倒計時的鐘聲,所謂的自由和幸福,不過是夢幻泡影。

要讓你失望了,父親。

傳說人死如燈滅,此世中一切因緣際會皆煙消雲散,失去了與人世衆生溝通的媒介,宛如脫下枷鎖重獲新生,因此靈魂的重量是21克,會是一種輕飄飄的解脫感。

談沐盈連當阿飄的感覺都還沒來得及體驗,就迅速回歸了現實,腦子裏像是被塞滿了棉花一般的迷糊混沌,只能依稀察覺到四肢的存在,實在提不起一絲力氣也沒有任何辦法能控制它,整個人宛如在不斷沉浸深陷于無盡的深海之中。

透過薄薄的眼睑,談沐盈恍惚中看到了一池鮮紅的血水慢慢的沒過她的口鼻和頭頂,那種避無可避的窒息和絕望,熟悉的感覺熟悉的配方,是鬼壓床的味道呢。

談沐盈心想,嚯,她怕不是成了個半身不遂的植物人吧?

喉嚨骨都被陳聽雨掐成一節一節的了,那脆生生的響動和感覺令人記憶猶新,着實令人心悸且終生難忘。

她這幾乎兩條腿都踏入了鬼門關的人現在還有意識存在,那必須要感謝妙手回春的醫生們不抛棄不放棄,争分奪秒的搶救。

她在意的、在意她的人都已經故去,自養父逝去後,為他報仇成為了她活于人世間的目标和意義,推開了任何想要闖入她生活的人,拒絕建立任何羁絆。

生如浮萍,無根無歸,不知來路,沒有歸途。

談沐盈茫然無措的想着,這樣的她,就算能夠醒來,又有什麽意義?況且還有腦癌這一達摩克利斯之劍。

“沐沐又做噩夢了嗎?”僅存于記憶中的男聲仍舊清朗而溫柔。

“紅色的……水好多……我好怕。”稚嫩的童聲啜泣着,帶着啞了的哭嗓問道,“姑父,我想媽媽了,媽媽去哪了?我還能見到她嗎?媽媽要帶我去哪裏?為什麽要讓我跟她一起走?”

男聲并沒有因為她年紀小而糊弄欺騙,态度認真的回答道,“沐沐,媽媽已經去世了,你再也見不到她了。”

小沐盈瞪大眼睛,茫然的看着男人,她無法理解話語中的含義,“再也見不到?那是什麽意思呀,跟我在幼兒園的好朋友燕燕一樣嗎?燕燕她說她跟媽媽要去別的地方,我都好久沒有見過燕燕了。”

“不一樣,在未來的某天,你和燕燕還會相見,但不會再見到媽媽,不會變成星星,也不會回來看你。”男人說的話現實而刻薄,很根本不關心小朋友的心理健康,超可惡。

在小沐盈的眼淚又要奔湧而出時,男人輕輕的抹去她的淚水,将小沐盈按在自己的懷抱中,輕笑道,“知道你為什麽會叫沐盈嗎?”

“哼唧,沐沐就是沐沐,沒有為什麽。”小沐盈埋在男人的懷抱裏,甕聲甕氣的回答道。

“沐有雨露恩澤之意,圓滿為盈,你叫沐盈,是因為你是上天送給我,送給我們最好最棒的禮物,所以姑父可要好好珍惜呢。”

男人的手輕輕的拍在小沐盈的背上,目光落在遠方,宛如在念一本美好的童話書,“媽媽只是一時想錯了,她怕你一個人睡覺會孤單害怕。她不知道,現在的小沐沐可厲害了,一個人也能好好吃飯睡覺了呢。”

“真……真的嗎?沐沐真的有那麽厲害嗎?”小沐盈緊緊的攥着男人的衣衫,有些不安,想從男人這裏得到一個确定的答案。

“當然。”男人輕笑着肯定,“在沐沐從厲害的小姑娘變成厲害的大姑娘之前,就和姑父一起生活好嗎。”

乘着男人走神不注意時,小沐盈偷偷的用他的衣服擦擦小臉,把鼻涕眼淚都盡數抹在男人的白襯衫上,小心的從男人的懷裏鑽出來。

小沐盈理了理小裙子,背對着男人勾着自己的手指,勉為其難道,“那好吧,沐沐就算一個人也會好好的。”

是燃成灰燼的野草,是朝生暮死的蜉蝣。

就算無人在意,即使孑然一身,我也會拼盡一切可能,活下去。

談沐盈想,要是有命睜眼,她一定好好感謝醫生,感謝護士,感謝養父在天之靈保脆皮女青年狗命。

放心,等她腦癌死後,一定記得財産歸公,衣果捐,一分不剩,當大體老師她也不介意哈。

對這位面目模糊的親生母親,她沒有感覺,所有美好的期待和幻想都來自于養父,海市蜃樓終有消散的一天。

談沐盈也是長大後才知道,養父口中和她印象裏美麗知性、疼愛自己的親娘都是記憶美化後的結果,實際上她那離譜的親娘無論腦子還是身心,都只有賭賭賭。

以小博大似乎是刻在她親娘基因上的瘾,在她欠下賭債後,試圖用談沐盈這幾歲小屁孩的身份證借網貸,未成年本不會放貸。

為借貸她跟對方自爆談沐盈有一大老板姑父,還跟小孩特親近,拉出了姑父為談沐盈辦的信托基金為證據,放貸機構這才松口,給她源源不斷的下放各類高額貸款。

盡管負債累累,她也不曾悔改,試圖帶着談沐盈自殺,用自己和談沐盈的未來和生命來威脅姑父為她的錯誤買單,只因為她知道這個妹夫生性良善,不會不管。

她好賭愛賭,從未改變,也不會改變。

最終在一次大悲大喜下,她死了。

死在了承載着她嬉笑怒罵的賭場上,淹沒在沒有意義的各色賭幣之中。

這一世的母親與上輩子的仇人相似又不同,談沐盈愛過她,恨過她,遷怒了她。

經歷了漫長的時光,談沐盈接受了來自她的愛,也同樣愛她,放下她,放過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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