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2 章
溫知聲音幹澀,卻異常清晰,震得霍凜心尖發顫,他雙臂緊緊摟着溫知,兩人之間風絲不透。溫知一聲不吭,環住霍凜的腰,安安靜靜的,額頭貼着寬厚的胸膛,感受着對方的溫度,确認這個人确确實實在。
“小知,”霍凜音線不穩,問他:“還冷嗎?”
“不冷了,”溫知整個人都埋在霍凜懷裏,依賴又安心:“叔叔一抱,就不冷了。”
十一月初,寒氣不重,在深夜裏站幾個小時,足夠涼透皮膚,體內體外暖氣散的一絲不剩。回到房間,霍凜放滿一浴缸熱水,剝/了溫知的衣服讓他躺進去。溫水浸透全身,暖意順着血管流竄,體溫快速回升。
溫知光/溜溜的,頭發濕/着,臉上有不少水,皮/膚映着波紋,趴在浴缸壁上,盯着霍凜看。
“你在這泡一會兒。”霍凜又試試水溫,“我出去一趟。”
溫知神情立馬緊了:“去哪?”
“借酒店廚房,”霍凜說,“給你熬點姜湯,驅驅寒。”
縣城的小酒店不像嘉意,後廚二十四小時服務,這個點不到做早餐的時間,霍凜不麻煩後勤廚房,打算向前臺說一下,找塊姜,大棗和紅糖,自己去廚房熬姜茶。
“我不喝,”溫知慌亂撐起上身,水花揚起嘩啦一聲,他抓住霍凜的睡袍,“叔叔你別走。”
熱氣還沒捂住,一動又跑不少,霍凜急忙把他按回去:“別動,好好泡。”
溫知仍抓着他不松手,仰着頭:“你別走。”
一雙含着水汽和懇求的眼睛。
溫知開了半夜的車出現在面前已是又驚又喜,這麽淚眼汪汪的挽留,看一眼簡直戳心戳肺。霍凜伸手抹掉他睫毛上的水珠,依着他:“不走,哪也不去了。”
溫知翻過身子朝裏挪了挪:“你過來和我一起泡。”
Advertisement
浴缸裝兩個成年男人些許勉強,水面擺動,時不時溢出外緣,嘩啦啦流在地板。溫知摟着霍凜的脖子,肌/膚緊密相/貼,不帶一絲情/欲,淡淡白霧籠罩,蘊起脈脈含情,空氣靜谧,小小的浴室中,只剩暖意。
溫知洗過澡,裹上浴袍,頭頂罩着毛巾坐在床邊擦頭發,霍凜端着一杯白開水,塞進溫知手裏,拿過他的毛巾幫他擦。
頭發的熱氣還沒散,霍凜想想剛剛在樓下渾身冰涼的溫知便心疼:“怎麽不進酒店裏?”
溫知咽下一口熱水,小聲說:“我怕呆在裏面睡着了,早上看不到你。”
小傻子不僅戳心戳肺,還想讓人掏心掏肺,霍凜沒了聲,只想把命給他。一番折騰,溫知裏裏外外都冒着暖氣,臉頰紅潤,頭發軟趴趴的,顯得很乖巧。
霍凜不問溫知來的原因,只問他早上要吃什麽,溫知沒正面回答,反倒跟霍凜說昨天早上起太晚沒吃飯,中午裴亦川家的廚子送來的午餐,有道芋頭糯米特別好吃,回到京市他也要學,學會了就做給霍凜和溫林吃。
溫知滔滔不絕,說得全是家常,霍凜手臂圈着他,下巴放在松軟的頭頂,目光柔的能滴出水,他上一次這麽聽溫知說話是過敏的那頓晚飯。
那天霍凜看到溫知和魏清琅打籃球,一群年輕的小夥子,在籃球場上生龍活虎,來回運球、傳球、投籃,神采奕奕,好不張狂。魏清琅看溫知的眼神不一樣,霍凜認得那眼神,是一種看喜愛之人的炙熱。他望着他們,年少青春,意氣風發,汗水揮灑操場,擊掌的那一刻,默契十足,讓人看着異常般配。
般配。
霍凜被這兩個字吓到,他隔着綠色的護欄網,遠遠感受着一群學生的朝氣,突然想到,自己今年三十八歲,每天在權力的漩渦掙紮,精心算計步步為營,在外光鮮亮麗受人尊敬,實則內裏醜陋不堪。
他的小知才二十四,一個人一生中最好的年華,霍凜至今還記得第一次見溫知的悸動,少年剛滿十八歲,站在發言臺上,唇紅齒白,滿眼陽光的模樣,像一片清透的薄荷葉。
他将溫知帶回家,口口聲聲說給了溫知最好的,剝開外皮,裏子全是自欺欺人,他看着溫知和同齡人相似的笑容,腦海裏浮現一個揮之不去卻又無法改變的事實——
他比溫知大了十四歲,他要比溫知先離開這個世界。
這個驟然出現的想法讓霍凜全身發冷,他回到家,坐立難安,不停的在想,他走了,溫知怎麽辦?他的小知只剩一個人,形單影只,甚至沒有半個兒孫陪伴,一幕幕擺在眼前的結局讓霍凜不能接受,更讓他痛苦的是,溫知未來遭受的一切,全是他造成的。
霍凜驚駭惶恐,不停的焦慮,他找不到出路,像只困獸一樣狂躁不安,他開始痛恨自己的無能無力,後悔最初的選擇,或許,一開始他就不該将溫知帶到身邊。
當天晚上溫知回家抱了他,他很快感受到身體的異常,手臂上出現的紅點告訴他,他過敏了,溫知先前碰了貓。
霍凜愣愣的看着,一時忘了反應,溫知養過一只貍花貓,溫林撿來的,養了三四年,平時溫知不在家就是那只貓陪着溫林。他們帶着貓搬進尋畔別墅當天,他就過敏住院,別墅人仰馬翻,溫知得知原因後,便要把貓送人。貍花貓算半個家人,溫林不願意,小小年紀哭啞了嗓子,不停的求他,“哥哥哥哥,我不治病了,我們回家,我乖乖的不喊疼,你把花花留下來好不好?”
溫知只是虎着臉兇溫林不懂事,然後把貓送走了,雖然霍凜一再說養在後花園,不多接觸就行,可溫知清楚,一個屋檐下,再小心也有漏掉的時候,溫林還小,免不了哪次碰了貓忘記洗澡消毒就跑進別墅,為保萬無一失,送貓離開別墅是最穩妥的做法。
溫知說着溫林不懂事,很多個夜晚,霍凜明明看見,他躲在衛生間裏哭。
霍凜放下衣袖,繼續做菜,他不願去管那些亂七八糟的病,也不願去想,他只是想陪溫知吃完一頓晚飯,不想連這種小事也做不到。
可最後,他偏偏就是那麽沒用。
*****
溫知說了半天不見人應,他搖搖腦袋,妄圖引起霍凜的注意:“叔叔,你怎麽不說話?”
霍凜親了一下他的發頂:“我喜歡聽你說。”
溫知轉過身,與霍凜面對面:“我也想聽你說,叔叔,你有事情也可以告訴我。”
霍凜默不作聲,摸着溫知的鬓角頭發,滿心滿眼都是他,他想,他的小知怎麽能這麽好。
“叔叔,”溫知擡手貼着他的手背,“我在這,你都可以告訴我。”
手心手背都是溫知最直白的溫度,溫暖熱烈,一點點蔓延到四肢百骸,給他安全感,同時讓心底的恐懼和害怕逃無可逃。
“小知,”霍凜喉結滾動,顫抖着聲音說出兩個字,“我怕。”
溫知輕輕說:“叔叔在怕什麽?”
“我怕,我走了,溫知怎麽辦?“霍凜看着溫知的眼睛,聲音隐忍而緊繃:“我怕他孤苦伶仃,一個人冷冰冰的生活,更怕他找了別人,将我忘得幹幹淨淨,我更怕、更怕他就随着我離開了……我的小知還年輕,還有大把的時間享受世間繁華……怎麽能為了我就離開呢……”
霍凜紅着眼眶,眼底全是克制的容忍,一字一句都帶了不甘:“小知,你說,霍凜怎麽就比你大那麽多呢?”
周五下午魏清琅走後,霍凜将自己關起來,拿着筆,練了半夜的字,筆墨浸透宣紙,反反複複只有十個字:
“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遇見那個人,總想着和他一起長命百歲,就像有人說,說好了一輩子,差一年,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
可是他和溫知,差了十四年。
一個怎麽也填補不了的十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