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柳一涵取完票在影院門口等到電影都開場了,胡澤銘還是沒有出現,她本想也一走了之,分了手的女人一個人看愛情片根本是自找苦吃,可她還是不甘心,他們在一起三年了,以前也不是沒有吵過架,分分合合,三年都過來了,大家馬上就要畢業了,這個時候分手……她太虧了。她不認輸似的在門口等着,手機捏在手裏絲毫反應也沒有,她氣着打開,看了看微信,又看了看短信,最後連通話都打開了,沒有任何消息,她真的失望了,從前總是她哄着他,他從來不願意也哄她一回。她咬着牙,心道,“分手吧,這次是真的分手了。”她将電影票遞給檢票員,拿了3D眼鏡往裏走去。

走進6號廳,人未滿,空位太多,她遠遠朝那最後一排最角落的位置望去,亦是空空如也。她知道是自己傻,他們在一起三年,三年來除了第一次看電影的票是澤銘買的,後來都是她買。因為那次澤銘買了最後一排最裏面的位置,那時他們才剛剛确定關系,剛巧那次影院裏也是這樣少的人,那最角落的位置也是這樣黑洞洞的望不見底,可她就是在這樣望不見底的角落裏被他剝奪了初吻的。她就是這樣傻,後來每次看電影都是她買票,她每回都買那個位置,每回都等他在電影高潮時吻她,仿佛那就是他們的專屬座位,其實不過是方便了他們接吻。

她拐進最後一排,只有一個男人坐在最中間的位置上,她從他腿邊穿過,繼續往裏走,走到那兩個專屬于她和澤銘的座位,那空空的兩個座位,椅子緊挨着靠在一起,好像永遠不會分離。她突然轉過身,不願再去看那兩個座位,好像它們也在嘲笑她的愚蠢,愚蠢的女人,人家根本就不在乎你,早把你丢到九霄雲外去了,只有你還苦苦守着這張一周前定好的電影票,她将手裏屬于澤銘的那張票撕碎了,扭頭丢在那兩個座位上。去你的吧!我也可以把你丢掉!

一涵看向中間的那位先生,他沐浴在屏幕投射出的光中,她本也可以坐在那光裏,為了澤銘,她放棄了,她真笨,分手了也很好,她現在就要坐到那光裏去。

她走過去,彎下腰問那位先生,“你好,請問這個位置有人嗎?”那先生有被打擾到的樣子,瞥她一眼道,“沒有。”一涵抿着唇,她知道自己的唐突,可……可是……她啞着嗓音又問,“那我可以坐這裏嗎?我買的位置太偏了,我想如果這裏沒人的話,我可以坐下嗎?”那先生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可以。”一涵終于如釋重負地坐下。

她低着頭,手機被自己按亮,屏幕上是她和澤銘去迪士尼玩時拍的照片,沒有任何一條消息将他們倆遮擋住,她暗暗想着,如果電影結束時,澤銘還不給她發消息,他們就真的結束了。可一想到真的要與澤銘分手,她內心又是一陣不安,她爸媽知道了一定會罵死她的,姐姐們也一定要好好教育她一頓,她總是錯,好像只有她是錯,她從來沒有對過。只因為她的出身就決定了她能做對的事情本身就很少。

她父母都是小縣城裏的普通工人,她還有兩個姐姐,父母一心想要兒子,可卻接連生了她們姊妹三個,若不是家裏實在窮得揭不開鍋了,可能還要再生第四個、第五個……所以她怎麽會因為自己是家中最小的女兒就能夠得到寵愛呢?她們姊妹三個都不受寵,只因為她們是女孩,所以父母認為是她們折斷了他們的兒子夢。畢竟,若是兒子,那他只需要是個男孩就可以為人稱贊了,但女兒不一樣,女兒總是賠錢的。好在漸漸的他們也想明白了,倘若教育的好,女兒說不準也可以成為一件有市有價的寶貝。于是,父母對于她們三姊妹的教育也是傾注了許多心血的。他們将對兒子的奢望,轉化成對女兒的期許。大姐二姐讀完大學就開始工作賺錢,賺夠了嫁妝又都找了個好人家将自己賣個好價錢嫁出去了,只留她一個人還在父母手下過活。她本以為自己考上了上海的名校,父母總該對她有些不同的期待,可在父母眼裏,她永遠只要少吃飯保持好身材好樣貌就行,因為女人的體重和食物不同,女人要越瘦才約有價值。畢竟女人嘛,混的好總不如嫁的好,而上海是國際大都市,她的機會是要比姐姐們多更多的,因此父母對她的期望自然也更高些。

澤銘也确實滿足他們的希望,澤銘是上海本地人,家境優渥,長相與學歷也都和她相當,簡直沒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選了。可澤銘也有他們不知道的一面,他從不低頭,或者只是不屑于向她低頭,因此每次吵架後都是她先道歉,他只需壓着眼眸朝她冷冷笑一笑,她就得原諒他,但在他看來,這是他原諒了她。

她本也不該這般沒有底氣的,可偏偏自己也不争氣,即将畢業之際,同寝室的室友不是出國就是考研,只有她一人找工作,找了幾個月也沒有找到,她們都安慰她疫情三年倒閉了許多大公司小公司,就業确實很難,再加上她們學的是英語,又是女生,就更是難上加難了。澤銘知道後卻立即找他爸爸給她安排了一個職位,她本想過拒絕,無論如何她也是211名校畢業,怎麽也不至于連份工作都找不到的。但事實是,要說普通工作也是有的,可她畢竟也是名校畢業,倒不至于去做一份任何學歷都可做的工作,未免太低廉了些,叫她爸媽知道了又該罵她了。于是只好接受了澤銘父親安排的工作,從此也更加矮他一截了。可也正因如此,她更是不能夠與他分手,這份工作是禮物也是鎖鏈,他們分手,便意味着她要失去一份體面的工作。她也安慰過自己,和澤銘在一起,除了好脾氣,對于其他,他總是大方的,還有什麽是比男朋友對你大方更重要的呢?可這并不容細究,她不過是自欺欺人,她知道就是因為他大方,所以他便也就拿定了她,她就是這樣低賤,仿佛把自己賣給了他,這和她兩個姐姐又有什麽區別呢?一涵越想着越難過起來,眼淚不自覺地流下來。

她掩面哭了一陣,又低頭從包裏翻找出紙巾,兩手混亂着撕不開包裝袋,紙巾一下子滑掉下去,滾落在身旁那位先生的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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