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過去的秘密
過去的秘密
皇宮禦花園裏,花叢中突然響起個笑聲,驚起蝴蝶翩翩起舞。
“你居然敢對羅興下毒!”
冷瑤想到那個如陰雲壓在皇宮上方的羅興,居然當衆放了一整天的屁。心裏忽然生出點大仇得報的暢快感,一掃心中沉郁,抱着琵琶笑得花枝亂顫。
自從叔叔死後,這還是她第一次笑得這麽開心。
“哈哈!他一定恨死你了!”
她笑完,又睜開眼看向對面的夏宥期,卻是一愣。
那個如一輪冰冷太陽的公子,此刻的笑意終于暖了起來。
夏宥期沒有注意到她的異常,在手心敲了敲扇子,輕挑眼尾,頗有些得意道:“随他恨去,看他能耐本公子何!”
末了,又雙手放在桌上,俯身過來笑道:“你記着。別人要是冒犯你,千萬不要忍,要不然他們會得寸進尺。”
這是他們第一次離這麽近,不僅僅是距離,更是真心相待。在這一瞬,冷瑤忘記了過去沉重的記憶,笑容輕松應了一聲:“嗯!瑤瑤記住了!”
可就是“瑤瑤”這二字,頓時驚醒了兩人。使得他們再度記起自己身份、過去的回憶。
他們臉上笑意漸漸消失,夏宥期坐回原位,又笑了笑,像是在緩解尴尬:“那,你自己注意,我走了!”
冷瑤恢複原來的溫順和漠然,低垂着眼眸:“多謝夏公子關心,朕記住了。”
“對了,上次陛下還未告訴臣答案。”
夏宥期站在遠處,陽光落下,給人鍍上一層朦胧的光輝。他打開扇子,笑着說道:“希望下次,陛下能告訴臣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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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個答案,冷瑤連想都不敢去想。她望着遠處光輝中的人影,心底越來越沉。
......
夏宥期的惡作劇,使羅家和夏家本就微妙的關系,徹底破裂。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而眼下,和羅家關系最不好的,就是楊家了。夏宥期便把羅家想要除掉女帝,另立新帝的主意告訴了楊煥成。
楊煥成想要通過迎娶女帝,名正言順繼承啓朝江山,自然無法容忍羅家的計劃。
正巧此時,知若回來了。
當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院中時,楊煥成只是微微愣了下,随即走過去笑着說了句:“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
她一邊回答,一邊悄然把忘情水藏于袖中。
楊煥成把她走後發生的事都說了出來,并不是為了尋求她的意見,而是一種習慣。不管發生什麽,看見什麽,他第一個念頭就是:一定要和知若說說。
每次他說的時候,無論多麽無聊的事,知若總是津津有味地聽着。
可眼下,知若沒以往的興趣,呆望着牆角的假山兀自出神。等他說完了,才問了句:“煥成,你必須娶女帝嗎?”
楊煥成從不會騙她,回道:“只有娶了女帝,我才能名正言順繼承啓朝江山。”
“可是,就算不用娶女帝,我也能幫你奪得江山。”知若轉而看向他。
楊煥成一笑:“那樣的話,我不就成了謀朝篡位的亂臣賊子了?既然有更輕松的法子,為何不用?”
人的感情是很複雜的,虛僞又真誠,清譽、權利什麽都想要。然而往往要的越多,丢的也就越多。
知若的心越來越涼,手裏的忘情水也越來越重。正當她下定決心時,又聽見楊煥成說道:“我決定和栾陽王聯手,對付羅興。”
她立馬緊張起來:“什麽!煥成,夏家沒你想的那麽簡單!”
楊煥成知道她說得沒錯,只是他的目的和羅家的目的沖突。若羅家真的除掉女帝,那自己所有的機會準備都白費了。
無論夏家究竟是怎樣的,現下他都只能和他們合作。
而他這一舉動,也徹底打消了知若想要離開的心。她還是放不下他,再次選擇留下來。
楊煥成這邊決定和夏家聯手,羅興那邊也沒閑着。
自從被夏宥期整過後,羅興派往栾陽的探子就越來越多了,似乎挖地三尺也要挖出三位殿下。
在朝堂上,羅興更是處處針對夏元基,非得逼他說出三位殿下的下落。
終于有一天,夏元基似乎是被他問煩了。在下朝時突然叫住了他:“羅大人!”
羅興正聽幾個大臣的閑話,聽到有人叫自己,下意識回頭一望,只見夏元基站在高高的臺階上看着自己。
“王爺,有何事?”他說道。
夏元基一步步朝他走來,最後與之平視。此刻,下朝的群臣都走幹淨了,四周空曠而寂靜。
“你不是想知道三位殿下的下落嗎?”夏元基注視着面前的宰相。
羅興眼中劃過一絲警惕:“王爺,你現在是想告訴我三位殿下的下落?”
“不錯!”
夏元基說完,就背上雙手,轉了個身,望着遠處猩紅的宮門,雙目沉沉,不知所想。
羅興面上似是不在意,可背地裏卻豎起耳朵仔細聽着。
許久過後,夏元基緩緩說道:“三位殿下早就死在了那場大火中。”
羅興瞳孔一縮,甩袖冷笑道:“王爺,你也不必用這種謊話打發老朽吧!”
“本王沒有說慌,三位殿下确實是死了!”
夏元基轉了回來,語氣十分平淡,一副你愛信不信的樣子。
羅興當然不信,當初說三位殿下在栾陽的是他,現在說三位殿下死了的也是他。誰能相信。
他這麽說,無非是被纏煩了,随便找個理由敷衍自己。
想到這一點,羅興又是一聲冷笑:“王爺既然不願說出實情,老朽自有辦法找到三位殿下!”
說罷,冷哼一聲,甩袖離去。可走到一半,身後便響起聲音:“羅大人,你認為只有神血才能當皇帝嗎?”
羅興并未理會,丢下一句:“大逆不道之言,王爺還是少說為妙!”
尊皇劍都出世了,誰能當皇帝,還用說嗎?
可惜羅興不知道,尊皇劍的出世,是需要代價的。
自從使用尊皇劍後,冷瑤就喜歡上了仰望星空。每次看着天空,總會去尋找那顆微弱的、時隐時現的星星。
皇宮裏的夜,總是很安靜,像是天地萬物,一切生靈都死去了一般。然而就在這個死去的世界裏,遠方突然飄來縷縷歌聲。
滄桑而缥缈。
歌唱者是一個老婦人,她頂着一頭亂糟糟的灰發,穿着一件略顯寬松的袍子,光着腳,坐在冷宮門前抱着一塊木頭,輕輕哼着歌兒。
冷瑤認識她,當初放火燒掉長歡殿的女官。
想來女官如此瘋癫是為昔日女帝所致,而昔日女帝的一切磨難都是代她承受。
她默默取下背在身後的琵琶,坐在老婦人對面的宮牆下,随着老婦人的歌兒輕輕彈奏着。
若忽略她們所處的地方,那看上去還真是一對遭遇不幸的可憐人。
輕緩的琴音在夜色裏流淌,穿過無數道宮牆,無數的時光,把那最美好的回憶帶到了現在。
那個在紅牆白雪天裏蹦跶的小公主,那個在青山綠水間捉泥鳅的小丫頭。那個把主子賞賜放在心口捂了一天,就為了讓自己女兒吃一口熱乎的母親。
若她們沒有卷入這場權利的争奪中,所有的幸福都能延續之今。可她們只是別人手裏的棋,怎麽走,怎麽做,全是身不由己。
老婦人眼神逐漸清明,歌聲也越來越悲涼。等到琴音結束,夜色裏只剩聲聲嗚咽。
冷瑤按着琴弦,忽然有些後悔喚醒老婦人的神志。
“陛下,對不起!”
老婦人手腳并用,爬到冷瑤面前,重重磕了一個響頭:“老身知道他們會對你做什麽,還是為了點錢給他們開門了。”
“老身知道錯了!老身後悔了!老身對不起陛下!”
她聲嘶力竭,懊悔萬分。只是大錯鑄成,誰都沒法改變過去。
冷瑤抱着琵琶,輕輕嘆了句:“算了,都過去了。”
可老婦人并未起來,她的腦袋還磕在地上,哭聲不止。
冷瑤又看着天,仔細搜尋着那顆微弱的星星。等找到時,老婦人的哭聲終于停了。
“你和朕說說,朕以前的事吧!”
那個只比她小半個時辰、從未見過一面的妹妹,替她歷了半生的劫難。
都說雙生子是一樣的,所以當冷瑤知道自己還有個妹妹時,立即央求叔叔買來一塊銅鏡。
她把銅鏡裏的人當成自己的妹妹,對她笑,和她說話,有時還會和她吵架。
如今她回到宮中,還是只能見到鏡子裏的妹妹。
老婦人卻誤會了她的意思,以為女帝是想知道過去的真相,便跪在人面前,絮叨起來:“陛下,一開始,老身也不想的。可羅大人說,先帝都不能違抗他的話,讓我自己好好掂量掂量。老身只是一個小小女官,無權無勢,又沒背景,怎麽敢拒絕羅大人......”
冷瑤忽然聽出點不對勁兒,立即收回目光,看向老婦人,出聲打斷她的話:“你剛才說先帝什麽?”
老婦人愣了下:“陛下是想知道先帝的事?”
冷瑤神色正經了些,又問:“你知道什麽?”
黑魆魆的夜色下,正适合交換秘密。老婦人看了看周圍,幾步爬到冷瑤面前,沙啞着嗓子小聲道:“陛下,這下都是老身無意聽來的,從未對外人說過。如今老身告訴你,就算贖罪了。”
她又看了看周圍,再豎起耳朵仔細傾聽,确定沒一點動靜後,才神神秘秘道:“據說先帝不是暴斃,而是被人毒死的!那些議論這些的宮人都死了,只有老身謹慎,嘴巴緊,活了下來。”
也正是那個傳聞,讓她不敢拒絕羅興。
“聽說,禦醫們曾議論陛下中了慢性的毒,試不出來,攢到一定程度就會暴斃。當時宮裏人還說,禦廚都是羅大人選的,是羅大人下的毒。陛下駕崩後,原來禦膳房的人也在一年之內,死幹淨了。”
連皇帝都敢殺的人,又豈會在意一個小小的女官。
那時候的老婦人松了手,低着頭,放宰相進去了。次日看着床上紅血,她心裏愧疚萬分,可沒想到一回頭,就見年輕的女帝笑得十分開心。
為了逃避良心的折磨,人們總會想出各種借口。當時的老婦人也為自己找了一個借口:說不定陛下就喜歡這樣呢?
她在心裏一遍遍加強這個念頭,最終深信不疑。甚至為了自家前程,開始主動拉攏還未踏足女帝寝宮的官員。
女帝是樂意的,要不然怎麽從來不告訴她呢!
她這樣想着,把一個又一個的禽獸送進了女帝寝宮。直至最後,一報還一報,女帝把她女兒送進了長歡殿。
愧疚也好,憎恨也好,傷心也好,後悔也好。一切的一切,都沒用了。
這麽多年的精神折磨,老婦人心力交瘁,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知道的事都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