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五

再次遇到孟宴臣是下學期的事情了。

那時我在學校門口的小賣部買了兩瓶水，正打算回教室收拾書包回家。

于是就看到了那個身着藍黑色外衣的孟宴臣。

上次見他，他穿的是深黑色的西裝。

他正背對着我，看學校門口宣傳欄張貼的各年級排行榜。

一旁圍欄上是随風肆意的爬山虎。那個身影站在那裏，似乎連爬山虎的綠意都染上了墨色。

他轉身，我便措不及防和他對視上了。

我望着那雙深邃的眼睛，下意識問出聲：“是來找孟沁的嗎？”

聞言，他輕輕地笑了笑。

“你好，趙離學妹。”

我微微睜大了雙眼。

“孟、孟宴臣學長。”

他說：“麻煩了，請問許沁還在六班嗎？”

我連連點頭：“對，他們剛剛就已經放學了，等一下就會出來。”

他很有禮貌地沖我點了點頭，然後走進校門。

漸遠的皮鞋與地面接觸的聲音落入我的耳中。我這才反應過來，聽依彤說每次學校休假，就會有已經畢業的學長回來探望老師。

回到教室已經空蕩蕩的了。只有依彤和我的書包緊緊挨在一起。

我将兩個書包拎到門外，把窗戶關好，門也上鎖，那瓶冰鎮的水被我塞進依彤的書包裏。

回家。

正要走出校門，便在學校護欄與爬山虎的遮掩下看到了三個人。

分不清他們在争執些什麽，只是第一次從孟宴臣的眼中看見了怒意——似乎……還有乞求。

孟沁紅了眼眶，一旁宋焰不服氣地低着頭。

一陣風拂過，我措不及防與孟宴臣對視上了。他只是淡淡瞥了我一眼便收回目光。

我不知道怎麽辦，只好折回高一的那條走廊待了好久。

手表上的時針指到了五點，我才起身往外走。

屋漏偏逢連夜雨，剛走出校門就和孟宴臣孟沁撞上了。

“學長好。孟沁。”

女孩委屈得上來抱住我的胳膊，晶瑩的淚珠落在地上。她嗚咽着向我控訴：“趙離……哥哥好過分……為什麽要阻止我和宋焰……”

我一時間不知所措，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孟宴臣。

他無奈嘆了口氣，上前一步。正欲将她從我這邊拉開，我卻看見他又垂下了手：“沁沁，跟我回家。”

我生硬地安慰她：“孟沁，你別哭了。我……以後你有什麽不會的題可以來問我，我們一起研究就是了……我送你一些練習冊……你別哭……”

聞言，她那雙噙着淚的雙眸不可置信地看向我，我更不知所可了。

孟宴臣更是忍俊不禁。

他笑着，不再是以前幾次疏離的笑容，眼睛連同眉毛都彎了彎，嘴角旁有一個若隐若現的梨渦。

孟沁也笑了，她吸吸鼻子，掏出一封粉色的信封給我，小聲湊在我耳邊：“你和宋焰住的近，幫我給他，謝啦。”

說完她就塞到我的手上，走到她哥哥身旁。

“哥哥，我餓了，我們不吵了，我們回家吃飯吧。”孟沁沖孟宴臣讨好一笑，鑽進了不遠處的車子裏。

孟宴臣卻開口看向我：“需要我們送你回家嗎？”

我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家住得有點偏，我打車回去就是了。”

見我拒絕，孟宴臣也不多言。

看他那個眼神，應該本來就沒有送我回家的打算。

客套話罷了。

兩個人與我走了相反的道路。孟宴臣打開車門時，再次沖我歉意一笑。

我沖他揮了揮手，往學校的公交站走去。

公交車颠簸了一路，我是在兩個半小時後才回到家的。

我手中還攥着粉紅色的信封，感到很不自在。

我和宋焰家雖住得很近，但我并沒有和他有什麽交集。

晚霞将天雲山水染成一片粉色。巷子裏有敲鑼打鼓的吆喝，有碗筷交疊的聲音，有小孩歡快的笑聲，家家戶戶頭頂的那一片天空都冒着袅袅炊煙。

如果依彤在這裏，一定贊嘆連連，說這是唯美的油畫。

但我想起了那個站在爬山虎前看宣傳欄的身影。那應當是一幅難得一見墨色的山水畫，要比這油畫更美。

要是山水畫遇上油畫，又是怎樣一番色彩呢？

我走到一個還算熟識的男生家裏，叮囑他一定要将這封信交到宋焰的手上。

“媽媽，我回來了。”我嗅着熱氣騰騰煙火氣，下意識尋找媽媽的身影。

廚房裏走出一個穿着碎花圍裙的婦女，正端着一碗青椒炒肉。

她笑得眼角泛起了水波一般的細細漣漪：“阿離回來啦。來，四菜一湯，都是你的favorite！”

“媽媽的英文又進步了！”我打趣道，然後放下書包，“我去洗手。”

肉香入鼻，鮮湯入肚，媽媽絮絮叨叨講着巷子裏的瑣事，我靜靜地聽着，看着窗外的花瓣落下。

“阿離還是想學金融？”

我點了點頭：“媽媽，等我學金融賺錢了，帶你旅游去。”

媽媽笑得合不攏嘴，卻說自己還是喜歡巷子裏日出而作的生活。

我又想起來，高一夏末的那次期末考。

也許我的青春，就是有媽媽的小巷、有朋友的學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