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不知道睡了多久,謝琰聽見有人在敲門。

他迷糊睜眼,借着走廊燈照影過來的光,隔壁床上已空,林初霁穿着睡衣站在門口,緩慢打開了門。

瞬間猛然清醒。

他擡手抹了把臉,利落坐起,就發現林初霁已經折返而歸,朝着自己的床走過來。他身後跟着臉色潮紅的花襯衫男人,并試圖伸手拽他。

“要……跟我出去……”大概酒裏的藥物起了效果,男人呼吸粗重,踉踉跄跄,眼底露出原始的不受控制的下流目光,看一眼就讓人作嘔。

謝琰出聲提醒:“小心身後!”

說話間,他伸手想要把林初霁迅速拽到安全的位置。

手還沒碰到人,林初霁比他反應更快,像是條件反射一般,在那人的掌心碰到脖頸的瞬間,反手發力拽住男人的胳膊,一拉一扔,一聲悶響過後,漆黑的房間裏回蕩着一聲重重的哀嚎。

“……”謝琰讪讪把手收了回來。

他的擔心好像有點多餘。

林初霁面色平靜,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慢吞吞又挪到了他的床邊。膝蓋跪在床沿試探着往裏靠,再近些的時候,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于是擡起手臂,勾住了謝琰。

還在深度睡眠裏,他偏着頭,埋進滾燙的脖頸裏,蹭了蹭。

“林初霁,黏糊糊幹什麽。別發酒瘋,這兒有人真瘋了。”

謝琰警告着他,手臂卻虛環着怕他掉下床沿。

餘光看到床下的那人也跟着動了,再度靠近,一只粗糙的手伸了過來,胡亂拽着林初霁的睡褲。他略微用力,就把布料拉下來些許,綽約的光影下露出一截白潤的大腿。

“操。”謝琰抓過被子飛快裹住了風光,臉黑成一片。

而後,拖鞋直直踩上那人的臉,嗓音冷到了極點:“你他媽再動試試?”

鞋底下是一聲含糊不清的悶哼。

林初霁仍然陷入在可怕的夢呓裏,把頭埋得更深,雙手緊緊纏在他的腰上:“怕了,抱抱。”

謝琰渾身僵住,手臂懸空了幾乎一分鐘。

卻到底沒把人推開,掌心落在單薄的後背上輕拍着安撫,悶聲道:“你別撒嬌。”

林初霁不再說話了,保持着那個姿勢一動不動,手臂像是海草似的纏繞更緊。

謝琰感覺他的身體幾乎是完全埋進了自己的懷抱裏,隔着薄薄的睡衣,跟自己連呼吸的頻率都變得貼合。

他視線落在手腕上那塊運動腕表,數字在不斷的變化上升,要有爆表的嫌疑。

“能不能松開了,林初霁。”謝琰拍了拍他,偏過頭拉開距離,“聽見了嗎?你抱我抱太緊了。”

林初霁技能晉升,還有應有答:“不。”

“一晚上沒釣到合适的替代品又回頭找我了是麽?還給我的小號發些暧昧不清的信息……”謝琰沒好氣道,“你當我是廢物回收呢,想要就要,想丢就丢。”

林初霁又含糊地應了一聲。

謝琰:“……”

地上的花襯衫艱難擡起頭,發出了一聲垂死掙紮的嗤笑:“舔狗,舔……”

“別狗叫。”謝琰踹了他一腳,冷聲提醒,“閉嘴。”

這次下腳是真的挺狠,花襯衫疼得快自閉,不再發出更多的聲音。

林初霁此刻被那個已經反複了很多次的夢魇再度纏繞,他感覺自己泡在冰冷的水裏,四周一片漆黑,看不見一絲光亮。

而懷裏的這點溫度是他唯一可以抓住的稻草。

“冷。”他仿佛身臨其境,顫抖着出聲。

謝琰這會兒才發現他體溫的确是有些不正常,很涼,連帶着呼吸都變得斷斷續續。

再伸手摸過他的額頭,一層一層的冷汗沾濕了手指。

看起來像是生病了。

謝琰這下是真不忍心推開他了,拿被子裹在他的後背上,包成蠶寶寶似的嚴實後,才低聲問:“需要我給你買藥嗎?”

林初霁搖了搖頭,算是回答。

謝琰用手背試了試溫度,不燒,看起來更像是心理折磨折射到身體上的反應。

剛看他那麽果斷的一秒解決掉來人,還以為沒當回事,原來內裏是個假裝堅強的膽小鬼。

謝琰不再跟他計較,就着抱着的姿勢把他放回自己的床上,低聲說:“你要嫌丢臉我就當沒看見,你安心睡覺。”

然後一點一點撥開纏繞在自己身上的手指,從黏膩的懷抱裏掙脫出來的時候,也跟着出了一身汗。

謝琰見他呼吸安穩閉了眼,才收了神色,轉頭看向地上躺着的人。

“張銘,你是叫這個名字吧。給人下藥,猥亵未遂,你的罪名不少。”他頓了頓,“我會報警,建議你想好說辭。”

張銘恍惚了一瞬,壓□□內藥物引發的翻湧沖動,這才踉跄起身:“下藥怎麽了?到時候你沒證據,全憑一張嘴,我還要告你污蔑。我只是走錯房了,不懂你在說什麽。”

他想着,反正最多只有走廊的監控,說明不了半點問題。

謝琰懶得跟他辯駁,也就沒攔着他。

船在海上,他哪兒也跑不了,等到靠岸的時候,自然有人處理。

等房門關攏,他的視線重新落回林初霁的臉上。

蒼白,脆弱,睫毛顫抖,讓人心生憐惜。

一分鐘後,謝琰緩慢回過神來。

等等,有什麽好憐惜的。

就林初霁這樣的,文能欲擒故縱釣魚,武能一招秒殺色批,擔心他,白飯吃多了。

不過臉皮太薄了,只有這種時候才肯嘴巴軟一點來求和。

謝琰不再看他,把門鎖上後,躺回床上睡了個安穩的回籠覺。

-

林初霁早上醒來的時候,對昨晚仍然毫無印象。

只是依稀記得做了可怕的夢,一大早興致央央,沒什麽精神。

倒是謝琰一睜眼就在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沒頭沒尾問道:“現在還覺得冷嗎?”

林初霁看了眼落地窗外明晃晃的太陽,覺得他在沒話找話:“三十多度,冷?你在說什麽胡話。”

他低頭自顧自地換了雙鞋,準備出門早餐。

謝琰半靠在枕頭上,擡着下巴打量他。

又來了,白天故作冷淡,晚上熱情似火,這就是他欲擒故縱的套路,明明昨晚那麽柔軟。

“看我幹什麽?”林初霁不自在地摸了下臉。

“我在思考,你是不是有兩幅面孔。”謝琰探究道,“師承哪位老師?川劇變臉也太快了。”

林初霁眉心一跳。

昨晚戴着面具呢,遮得那麽嚴實,是發信息的時候暴露了嗎?應該沒有吧,不然以對方的性格,當場就該被揭穿了。

總之絕不能被他知道昨晚調酒的是自己。

不然那笨拙的克服社恐的練習,還有信息裏奇奇怪怪的話,估計會被他拿來反複調侃八百次。

林初霁強裝鎮定:“不…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謝琰:“昨天晚上——”

剛開了個頭,林初霁就慌亂打斷:“什麽都沒有發生。”

謝琰眯了下眼,眼神仿佛在看一個負心漢。

虧他還放下恩怨抱着安撫,看人家多絕情,扭頭就翻臉不認人。

他嗯了聲,雲淡風輕道:“我是想說,你昨晚說夢話了,要我給你複述嗎?”

“什麽?”林初霁愣了一瞬。

“你求我,我就告訴你。”謝琰慢悠悠開口。

林初霁低頭圈住鞋帶,低聲道:“那我就不聽了。”

謝琰非要擠兌他兩句,如實重複道:“你說,怕了,抱抱,好冷。”

汗流浃背了吧,到底是誰大晚上抱着別人不放?

林初霁:“……”

這種惡心吧啦的疊詞怎麽可能從他嘴巴裏講出來。

他有些慌張:“不可能,一定是你聽錯了。我沒有任何睡眠的壞習慣,請你不要造謠。”

感覺下一秒就要找律師甩出一張起訴函。

謝琰盯着他那張一本正經的臉,有點想笑。

林初霁見他不說話,不太确定的心虛:“就……就算偶爾蹦兩句,也不可能是這樣的口吻。”

謝琰調出運動手表上的心率記錄,指着上面一串數字複盤道:“看,就是這個時間段,你不僅說了話,還超用力抱着我不放,壓得我喘不上氣。科學就是證據,這就是你要監視我五髒六腑的下場。”

“我抱你……”林初霁緩慢消化着這個信息,匪夷所思,“就算是我抱你一下,你心跳這麽快幹什麽?”

謝琰:“……”

對啊,為什麽,他也想問。

林初霁小心翼翼道:“所以,我真的抱你了嗎?”

謝琰再度沉默。

他解釋不清,忍氣吞聲改了說辭:“沒抱。”

“那你大半夜在想什麽東西心跳那麽快?”

“……”

“一定是很變态很上不了臺面的內容。”

“……”

“我知道了,心跳一般和反應同步,你做春夢了!”

“……”

林初霁一鼓作氣,發出三連攻擊,頭一回越來越有底氣,心裏高興得要命。

上次買的電子書惡補兩天果然有用,他居然把一嘴巴不消停的社牛怼得說不出話來了,也太棒了吧。

從頭到尾,大獲全勝。

林初霁洋洋得意地瞥了謝琰一眼:“沒關系,你不用害羞,男生有生理反應很正常,我去吃飯了,再見。”

然後高貴冷豔地轉身出了門。

謝琰真是被氣笑了。

目光再落回床頭櫃上的相機,才想起來昨晚睡前開了夜視錄制模式,原本就是想拍下他的胡作非為,倒是有了意外收獲。

“證據确鑿啊林初霁。”

謝琰看着屏幕裏的畫面,唇角緩慢揚了起來。

-

游輪緩緩靠向島嶼,因為昨晚的事,安保人員提前報了警,一靠岸,他們就把林初霁和張銘帶到了最近的警察局。

“杯子我們檢查過了,的确是有藥物的痕跡,但二位的指紋都在上面,也無法判斷到底是他下了藥,還是你下了之後誣陷他。”警察站在一個相對中立的角度先開了口。

張銘昨晚憋了一股邪火,差點把自己搞廢,這會兒對這位盯了一整晚的漂亮男孩已經沒了半點興趣。

“是他給我下藥,我現在體內還有藥物殘留,趕緊帶我去做個檢查。”字字句句都展現出生意人的狡猾。

林初霁冷靜道:“我記得頂樓四處都有監控。”

“你們在死角,沒拍到。”對方語氣惋惜。

聽到這裏,張銘看了他一眼,氣焰更盛:“下藥可是犯罪,一定要把害我的人繩之以法!”

林初霁又問:“如果有證人呢?”

“昏昏暗暗的假面派對,就算有人看見了,那麽多相同面具相同打扮的游客,怎麽确定是你和我?”張銘振振有詞道。

林初霁被問住,那樣的情形下,謝琰的确沒有認出自己,又如何作證。

還是把事情想得簡單了些,如果沒有板上釘釘的證據,這事兒可能真的會不了了之。

他想來想去,點開小號,給謝琰發去信息。

講明了前因後果後,又發了一個困擾的表情包。

【。】:事情就是這樣,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要是讓他就這麽逃了,也太憋屈了

謝琰思考了一陣。

顯然,林初霁不想暴露昨晚派對上的身份,他也不想,經過這麽一圈彎彎繞繞的,很尴尬。

那就要想個辦法,才能把那份錄像交出去。

【…】:我有一個朋友……

【…】:我朋友他那有張銘的藥起效果之後,闖入房間試圖侵犯的視頻,涉及到另外的受害者,我可以打個碼帶過去交給警察

林初霁看着那一行字,緊張了起來。

張銘昨晚還去侵犯別人了嗎?這個禽獸。

【。】:好,你如果不想暴露自己,過來的時候戴上面具吧

【。】:我也戴,等你

十分鐘的時間,警察看着林初霁武裝完畢,還找工作人員借了件不合身的衣服掩蓋掉自己的身形,對這種年輕人的行為實在匪夷所思。

“你們證人見面怎麽搞得跟地下黨接頭一樣?”

林初霁尴尬解釋:“我們社恐見面都是這樣的。”

“太潮了。”對方打趣道,“一會兒能跟我們挨個合影留個紀念麽?”

林初霁被逗得面紅耳赤,覺得這案底分明是留給自己的黑歷史。

還沒回答,門口又進來一戴着面具的非主流。

這玩意兒晚上在燈光和音樂的氛圍下顯得迷人,但大白天的就看起來有點好笑且精神不大正常。

“你好。”謝琰中規中矩伸出手。

“你好,麻煩你。”林初霁起身回握,十分客氣。

他們倆這造型,簡直像是剛從聲色場所被抓後,一同打了馬賽克上新聞的滑稽。

張銘擰眉,看這家夥的身形,越看越眼熟,非常像昨晚踹他一腳那哥們。

再想到昨晚他們倆黏黏糊糊抱着的模樣,擱這兒玩什麽陌生人情趣play呢?

謝琰把處理過的視頻遞了過去。

幾人一同坐下,擡頭看向投影的畫面。

剛開始播放畫面,張銘臉色唰地一下就變得慘白:“你怎麽會有這個視頻?”

房間裏根本沒監控,他當時在走廊等林初霁回來的時候,還避開了一切可能拍下的位置,已經十分小心。

謝琰微微一笑,自吹自擂說:“我朋友給的,我朋友細心,我朋友厲害,我朋友的相機有夜視功能,知道什麽叫夜視功能吧土鼈,就是哪怕在漆黑的夜裏你一切禽獸不如的言行舉止都能十分清晰的錄下來。”

警察咳了聲,提醒道:“這位證人,禁止人身攻擊。”

“好的。”謝琰換了個詞,“知道什麽叫夜視功能吧傻瓜,所以你跑不掉了。慢慢看,後面有你親口承認下藥的錄音。”

張銘回憶起零星的片段,一下子癱軟在椅凳上。

視頻有些長,從進門就開始剪輯,一幀一幀的播放。

而林初霁的表情全程茫然,即便是打了馬賽克,他也認出了這位所謂的受害者就是自己,但為什麽會毫無印象。

他看着自己把張銘摔倒在地後,慢悠悠爬上了謝琰的床。

警察來回對比了兩遍,遲疑道:“我怎麽覺得這受害者感覺跟你……”

謝琰卻突然出聲:“這段我剛沒注意剪輯掉,可以跳過跳過!他承認的話在後邊!”

“為什麽跳過?”警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因為他刻意的強調,特地換成了低倍速,一群人齊刷刷看過去。

視頻裏,馬賽克一號緩慢地抱住了馬賽克二號,低着頭,腦袋深深埋進了他的胸口,手臂纏繞着像是要打成死結。

而兩人對話的聲音被放慢放大,清晰地傳遍了整個房間。

“怕了,抱抱。”難以直視的疊詞。

“你別撒嬌。”萬般無奈的回應。

然後,畫面靜止,兩人就那麽以05倍速靜靜抱着,一動不動。

林初霁瞳孔放大。

他主動的。

他撒嬌的。

他還真如謝琰所說抱着人不放。

“你,不是,這受害者跟男朋友還挺恩愛哈,抱了足足三分鐘。”警察尴尬一笑,滑動鼠标飛快拖走了進度條。

林初霁面紅耳赤,頭一回鼓起勇氣,當衆反駁:“這絕對不是我……”

換來的是滿房間壓抑不住的笑聲。

這一刻,他是認真在思考。

要不,和謝琰同歸于盡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