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004 燃燒

第4章 Chapter004 燃燒

白跡彎眸,唇側兩顆虎牙若隐若現。

“嗯。”他微微傾身,“我受傷了。”

白司松開手中的屍體,垂眸,摘掉黑色手套,以蒼白手指覆上白跡的胸膛,不甚熟練地開啓療愈系探查異能。

白跡忽而一僵。

下一瞬他眯起眼,面上笑意一瞬消失無蹤,幾乎是陰鸷地,盯着白司。

那目光猶如野獸,仿佛要啖人入腹。

可他并未阻止對方,直至片刻後,白司收回手,仰頭對上他的眸光,微怔。

那雙灰眸之中掠過茫然,白跡歪過頭,扯了扯唇角,語氣戲谑:“怎麽?”

白司眼睫一顫。

他攏起眉,灰眸望着白跡,卻又一言不發。

良久,白跡低低地笑了一聲,情緒不明。

他忽而攥起那只曾貼在他胸膛之上的手,朝着威爾蘭因急速掠去,停在座椅之前,屈膝半跪。

“見過外祖母。”他笑,“您還記得我麽?”

威爾蘭因轉過身,将手中的方帕遞給身側的侍女,又望向他,眉梢笑紋皺起。

“記得。”她伸手,等待對方吻了吻她手背,“你和小司,都是外祖母的好孩子。”

說着,餘光裏,不遠處的威爾麗似是想要上前阻止,被威爾蘭因擡手攔了下來。

“小跡。”她彎眸喚他,“七年不見,已經比哥哥還要高了。只是我看見,方才小司對你用療愈術,是你受傷了麽?”

白跡微笑不語。

“不答便不答吧。”威爾蘭因摸摸他的頭,又問,“方才入侵的那些貪婪教徒,都是你一人殺掉的麽?”

“怎麽會。”白跡眨了眨眼,“我的三位朋友們,此刻還在殿外等着呢。”

“外祖母。”他将頭發往蘭因掌心蹭了蹭,“他們殺人殺累了,您可以準許他們進來歇一會兒麽?”

威爾蘭因側過頭,同身側侍女點頭示意。

侍女應聲,正欲離開,卻遭旁側威爾麗阻攔。

“等下。”威爾麗遲疑道,“宮殿重地,對方身份不明,如此貿然使之入內,是否有些許不……”

白跡未曾回首,只依舊笑望着威爾蘭因,威爾蘭因側過眸,意味深長地看向威爾麗。

威爾麗抿唇後退,沒再開口。

侍女忽視掉女皇的言語,無需蘭因再次示意,領命而去,須臾後殿外傳來一聲震響,有什麽滾落至地,所有人随之望去,卻是九顆熱騰騰的頭顱!

士兵們紛紛倒吸一口涼氣,而緊接着,一黑衣少女随之出現,紮着兩束高馬尾,拍了拍手,叉腰滿意地點了點頭。

“好了,攢夠了。”她自顧自道,“可以換糖果了。”

少女倏然擡起頭,徑直望向白跡,隔着臺階對他攤開手掌。

“喂!”她道,“獎勵呢?”

白司蹙眉,望向白跡,卻見白跡眉眼愉悅,輕飄飄地道:“呀,被我吃光啦。”

少女靈巧地跳上臺階,一手揪住白跡的衣角,探頭湊近去看白跡的口袋,看清之後氣得原地跳腳。

“你這人!”她指着白跡的鼻尖,兇巴巴地罵,“大騙子!王八蛋!”

但少女只是罵,并不敢動作,見白跡惡作劇般的笑容,她有些委屈,正要捂眼嚎啕大哭時,被另一人拎住了後脖頸。

是位比他年長些的青年,眉眼柔和,語調溫吞地道:“紅,安靜些。”

少女——紅,一瞬間停住了動作。

她扭過頭,朝着青年做了個鬼臉:“哦。”

青年放下她,朝着正端詳着這一切的幾人彎身,彬彬有禮地道:“見過威爾陛下,見過弑神官大人,在下巳甲,多有冒昧。”

“冒昧什麽?”忽而一只少年的腦袋自空中倒垂下來,轉過去,朝着白司笑嘻嘻地道,“咦,你就是弑神官麽?長得真漂亮。”

凜風被這人駭了一跳,拔劍脫口道:“放肆!”

少年睨他一眼,翻了個跟頭,跳下來,抱手哼了一聲:“是麽,我就要放肆。”

凜風臉色一沉。

他正待發作,卻聽得身前白司一聲輕咳。

“風。”弑神官的嗓音帶着啞,又冷,“退下。”

凜風猛地一僵,他極力壓下滿腔怒意,恭謹地應了聲“是”,依言後退半步。

白司側過身,朝着威爾麗彎身,淡漠道:“姨母,今日來客衆多,晚輩未能提前向您報備,請您海涵。”

威爾麗面色發青地将視線從那些血淋淋的頭顱之上移開,望向白司,勉強勾了勾唇。

“無礙。”她道,“不過多幾份餐具而已,諸位與我一同移步餐廳吧。”

*

餐廳燈火通明,長桌之上燃着花紋燭。

威爾麗領着幾人入內,凜風為白司拉開座椅,筆直立在白司身後,目光一眨不眨地望着白司落座。

但白司似是胃口不佳,只喝了半杯銀耳湯就不再動作,周遭因着紅與那位少年,顯得尤為熱鬧。

威爾蘭因深居多年,許久未曾經歷這樣的熱鬧,她面上始終帶着慈祥笑意,偶爾開口,順勢問了少年姓名。

“封零。”少年清了清嗓子,“歸零的零。”

封零、巳甲、紅。

這三位就是白跡的朋友了。

白司垂眸,沉默地聽了片刻,與凜風颔首示意,化作銀白流光悄無聲息地離席而去。

蒼白手指自客房門鎖之上滑落,白司咳了聲,往屋內走。

腳步叩響。

潔白床褥凹陷下一小塊,白司坐在床沿,繞了繞指尖,用異能脫掉了長靴。

仰頭,盯着天花板微微出神。

四下寂靜,夜色裹襲,唯有呼吸綿長。

不知過了多久,他往後仰倒,銀灰長發散落,輕輕合上眸。

而後,緩慢地,抱住雙膝,蜷縮起來。

壓抑了許久的寒毒蠢蠢欲動,軀殼之內,寒氣上漲。

寒氣恍若巨口,将五髒六腑撕咬嚼碎,肆虐時,長眉攏起,眉梢似有白霜凝結,白司被困在了夢魇之中,微微發起抖。

“唔……”

淡無血色的唇被咬住,微弱的悶哼被生吞回喉中。

像是習慣了忍耐。

可寒意并不只是冷,冷到極致,便是疼,疼意砭骨,蠕蟲般鑽入筋髓,一口一口蠶食神經,再無法忍耐。

灰眸睜開,恍惚渙散,柔軟的唇被咬破,淌下猩紅的血跡。

然而齒卻并未松開。

再、再等等。

等這痛意緩慢減退,就……

一雙手在這時攬住了他的腰,灼熱的肌膚貼上他的後頸,有人輕輕道:

“別咬,哥哥。”

白司眸光空洞,什麽都未曾聽清,他咬得愈緊,忍耐與克制已然成了刻骨的本能。

那人嘆息一聲,偏過頭,以唇抵上他的唇,虎牙撬開了他的齒。

“嗚……”

白司發出嗚咽,雙肩狠狠一顫。

他似乎是被猝然這侵襲之物燙得疼了,眼尾泛起紅,氤起濕漉漉的水霧。

灰眸愈發失神,惘然地睜開,大顆大顆的淚珠盈滿瞳上,簌簌滾落。

即便是位高權重的弑神官,也有這樣深的夢魇麽?

夢魇殘忍,重現了七年前的漆黑禁.閉室,此刻他周遭是混沌的、渾濁的,并無萬衆投來的各色目光注視,于是弑神官素日裏堅冷的冰冷皮囊碎裂,縫隙密布,終于流露脆弱。

“阿跡。”

夢呓似的,他抱着幻象,尾音帶着少年的啜泣,哽咽着輕聲忏悔。

“對不起……”

白跡捧着他的面龐,一瞬僵滞。

像是一只瘋了七年的犬,日夜狂吠,只為掙來殘羹冷炙聊以果腹。

而忽然,有人在它鼻尖之前,捧來了一碗熱乎乎的佳肴。

他幾乎是怔住了。

高高在上的弑神官大人,怎會對一只瘋犬說,對不起……?

荒謬。

荒唐。

然而瘋犬是不在意荒謬與荒唐的,自我意識到之前,白跡發覺自己已然偏頭過去,狠狠抵住了對方的唇,而後填滿了舌與颚。

那不是吻,那是餓極了的、獸類的啃噬。

但好在白司已然感覺不到疼,他只覺得那暖洋洋的松木香很叫人舒服。

他仰起蒼白脖頸,宛如瀕死之徒渴求似的,貪婪地吮吸起來。

夢魇燒起來了。

瘋狂污色飛速腐蝕,再沒有什麽比這一吻更肮髒、更幹淨,倒錯的呼吸宛如狂躁的子彈,在口腔炸濺,在腦內嗡鳴,震碎了一切。

全都毀掉才好。白跡這樣想着。

不論恨愛,即便舊仇如天塹相隔,我們也早已藕斷絲連。

連你的骨骼,都該葬在我的懷裏。

作者有話說:

巳甲與紅是親情向哦!但是紅不喜歡叫巳甲哥哥,因為她嘴硬(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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