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019 緋湖

第19章 Chapter019 緋湖

順着古力大道一路往北,馬車停入海邊小鎮轱辘鎮。

再往前就是令海,因着一路故意避開人群,所選此處渡船稀少,周期漫長,須得在此鎮停留數日。

幾人不再住旅店,白司仿造父親簽名寫了一張普通來使文書,憑借文書入住當地驿館。

驿館內客房積灰許久,亟待打掃。

封零利用飛行異能,浮上半空擦拭吊燈灰塵,紅與巳甲在拿着噴壺灑肥皂水,白跡則利用火異能給鐵質器具消毒。

對樓的小型會議室裏,白司與驿館職員在對樓交談來訪事宜,他答得簡短而準确,職員找不出漏洞,随即困倦地打了個哈欠,讓他離開了。

白司禮貌作辭,緩步走向客樓,白跡已在流理臺後沖洗陶瓷茶具,他眉目、雪白發絲上濺了晶瑩水珠,像是濕漉漉的玩水小狗,又笑盈盈地望向白司。

“哥哥!”他露出小虎牙,“可以幫忙擦幹盤子麽?”

白司颔首,走過去。他将方巾折成矩形,對折拿在手中,一絲不茍地擦拭盤子上的水漬。

白跡偏過頭,趁着遞盤子時湊近過去,飛快吻了下白司的面龐。

白司眼睫一顫。

須臾後他乜了一眼白跡,對方卻佯作無事發生,正笑嘻嘻地與路過的紅嬉鬧。

紅猝不及防間遭其灑了滿面水珠,怒氣沖沖地追着他滿屋跑。

巳甲放下水壺,走過來,替白跡繼續清洗剩下的盤子,他微笑着溫聲道:“您其實很喜歡小跡,對麽?”

白司淡淡望向他。

“世界上謊言累累,但愛戀的眼神無法掩藏。”巳甲與他對視,“我從前……有過與我相愛的妻子,她望向我時,眸光與您一般無二。”

白司眸光低垂。

巳甲勾了勾唇:“無事,若是您不願答,便當我冒昧了。”

最後一沓盤子被洗淨,巳甲退開一步,去協助封零清掃蛛網。

白司擦拭白瓷盤邊緣,光潔的盤面倒映出他的灰眸,瞳珠上的神色朦胧不清。

眼神……

眼神亦可洩露心緒。

那雙灰眸漸漸黯淡,周圍奔跑的人影化作虛象,喧嚷聲一點一點消失,四下寂靜一片。

寂靜之中,猩紅黏液滴落在大理石地面之上。

“其一,擅自亂動你母親的遺物,是為不敬;其二,擅自閱讀其留下的禁書,毫不避諱書中盡是下流的穢物,是為不矜。”

“白司,你再看一次,我挖了你的眼睛。”

白頌冰冷的嗓音拍打着他的心。

“此刻若你知錯,便可免了餘下三道刑鞭,罰禁.閉一年。”

年少的白司咬住牙,蒼白唇角染血,寒疾與鞭刑雙重折磨之下,疼得他幾近瀕死。他神智潰散,再不堪懲處。

“知錯了麽?”父親冷聲追問,又一鞭狠狠甩下。

白司觳觫地低呻,他偏過頭,啞聲答:“……白司知錯。”

“錯在何處?”

血沫叫白司嗆了一聲,他脊背戰栗,滞澀地答:“錯在……不敬亡母,不避禁書。”

“還有呢?”

“還有……不應洩露心緒,教外人恥笑。”

“洩露是錯,妄自動情亦是錯。”白頌收了長鞭,“既已知錯,便自去禁.閉室領罰一年,未得我允許,不可擅離。”

“是。”

白司斂下眸,不再看那白瓷盤,他掃過白跡,眸中唯餘漠然一片。

*

一刻鐘後,大掃除完畢。

巳甲為幾人斟茶,紅捧着茶杯,氣鼓鼓地瞪着白跡。

白跡恍若不覺,他支起長腿,紅眸眯起來輕笑,望着白司不語。

“水水水!”

封零因着口渴,猛灌了一口滾燙茶水。一旁巳甲阻止不及,卻見他渾不在意,伸出舌頭搖掌扇風,吐字不清地道:“日落了,我們晚餐吃些什麽?”

巳甲收回手,溫聲道:“想吃什麽,我來做……”

“不要嘛!”紅按下巳甲的手,“剛才打掃完你已經很累很累了,不如今晚我們去餐館吃吧!”

巳甲微怔,白跡笑着接話:“不錯,不必再辛苦巳甲,我們去外面用餐。”

幾人做好決定,去了就近餐館,侍應生走近,巳甲還未開口,對方卻道:“幾位的餐食稍後便好,煩請坐等片刻。”

嗯?

白跡笑意微減,他揚起眉梢,朝侍應生做出詢問神色。

侍應生微笑,指了指隔壁桌。

幾人随之望去,那裏坐着一位黑色長發的白裙少女,她神色安恬,望着白跡道:

“抱歉,多有冒昧,是我擅作主張替諸位點的餐。”

頓了頓,她起身朝着這側走過來:“适才情急,未能提早詢問,便只點了些當地特色菜,不知是否合乎諸位口味。”

白跡颔首,一禮,語氣疏離道:“您客氣了,請問您是?”

“安斓。”她回以一禮,“本鎮驿館館長的女兒。”

“哇。”封零吃驚地張大嘴巴,“讓我猜猜看,你不會是館長特意派來接待——”

他還未說完,被紅捂住了嘴巴。紅瞪着他,示意他趕快閉嘴。

“與父親無關。”安斓淺淺地笑了下,“是我有些私事,想要請求幾位。”

她将眸光自白跡周身移開,望向白司,白司淡漠擡眸,道:“何事?”

“我自幼有一怪癖,便是喜好借父親職位之機,研究各類公文信件。”她道,“故而我十分熟悉您的字跡,白司先生。”

最後四字落下,灰眸微凝,愈發冷寒。

“所以?”白跡擋住少女眸光,紅瞳陡轉森然,逼迫她望向自己,“安斓小姐,有話還請直言。”

安斓望向他,眸光稍滞,又腼腆地撫了下耳側碎發:“所以我想……請求白司先生,您既身負威爾族愈療系異能,可否救救我的祖父。”

*

安斓的祖父,此刻正躺在驿館後院的斜榻上。

老人白發蒼蒼,形銷骨立,即便身沐陽光,亦蜷縮佝偻着,雙目緊閉。

“已在鎮上尋了好幾位醫生。”安斓道,“皆查不出病因。”

“所尋皆是普通醫生?可有找過異能醫生?”巳甲蹙眉問。

“沒。”安斓搖頭,“轱辘鎮處地偏僻,并無異能醫生留居,幾位是數年難遇一次的稀客。”

白司默然垂眸,摘了手套,以掌虛覆上老人面龐。

兩人停止交談,盯着白司動作。

經莫約半刻鐘,白司擡眸,淡聲啓唇:“病因為異能。”

安斓微訝,她踟蹰一瞬,道:“可此前……這鎮上并無異能者。”

“不一定。”白跡彎身,撥開老人緊緊攥着的手指,“異能并非皆來自異能者,還有些通靈器物。”

稍頓,他将老人指腹攤放在陽光下:“此處有細長絲狀繭,像是魚線之類摩挲所得,病人平日裏可是喜好釣魚?”

安斓走了神,怔怔望着他骨節分明的指。

紅瞳微眯,白跡稍有疑惑,歪過頭:“安斓小姐?”

安斓倏然回神,她臉頰泛起紅,倉促地答:“對、對。”

“在何處釣魚?”白跡語氣微涼。

安斓咬了咬唇:“驿館西行數裏,有一處內陸湖泊,名叫緋湖。”

“患病之前,可曾去過?”

“去過。”安斓點頭,随即忽而想起什麽,“意思是異能來源與此湖有關麽?那……那我這就帶幾位過去。”

“唔,我來吧。”紅揉了揉困頓的眼睛,拍掌打開傳送異能,幾人轉瞬出現于緋湖畔。

湖泊環為月牙狀,幾人站在月牙尾巴尖處,放眼四下,皆是大片大片如羽般的緋色蘆葦。微風拂過時,蕩起粉色漣漪,斜斜映入湖面,照得湖水亦成了粉色。

隔着黑色皮制手套,白跡捏了捏白司的指尖,他舉目眺望,道:“湖面并無異樣,須得下潛探查。”

紅瞳轉過來,笑望向白司:“哥哥,你與我一起,可以麽?”

安斓吃了一驚:“你們要潛水?這湖很深的……”

“沒關系沒關系。”封零擺擺手,“巳甲哥有避水法寶,別說潛湖,潛海都不成問題吶。”

巳甲笑了下,他從上衣口袋裏拿出兩只方塊,遞給白跡:“僅剩兩只,小心些,我們在岸上等你們。”

“謝謝。”白跡勾唇,将方塊擲向半空,霎那間流光大盛,将二人籠罩,周身圍覆上透明屏障。

是避水衣。

安斓還未細看,白跡拉着白司奔跑向前,雪發浮動,他回首望向白司,笑意燦爛:“三、二、一!”

白司眼睫輕顫,二人縱身沒入緋色湖水,白司下意識閉眼,水泡咕嚕嚕地繞過他耳側,驚起魚兒四下逃竄。他們不斷下潛,在昏暗的光線裏,雙手緊緊交握。

“哥哥。”不甚明晰的聲音低緩入耳,激起酥麻,“別怕,我在。”

白司遲疑睜眼,白跡虎牙微露,晃了晃腦袋:“一直跟着我就好啦。”

白司抿唇,颔首。

一聲輕笑湮滅于水流聲中,白跡轉過身,劃開水波,二人随之向前游去。

灰瞳斂在眼睫下的陰影裏,倒映着輕輕曳動的血色十字耳墜,白司微微出神。

到處都是渾濁昏暗,只有十字星格外清晰。

“洩露是錯,妄自動情亦是錯。”

是,是我有錯。

白司斂眸,無聲低喃。

我深陷黏黑泥沼,祈求愛意降于我周身,救我于極寒,可這二字,是如此肮髒不堪、惹人恥笑。

然而,父親,我從不敢教您知曉,您的兒子……其實早已染盡污色。

作者有話說:

本周榜單任務已完成,請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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