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季晏承,車上不行

第43章 季晏承,車上不行

與宋怡在咖啡廳聊完,大巴車出發沒多久,季晏承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扶夏把他的號碼拉黑了,屏幕上閃爍的是一個陌生號碼,但是很奇怪,看到它的第一眼,扶夏甚至都不用接起來,幾乎就已經确定電話那頭的人就是季晏承。

扶夏知道自己今天踩了雷區,郭鵬的事雖非自己刻意探聽,但當初也是被季晏承鄭重告知過的,要他把嘴巴閉嚴。

現在事情過去也就不到一年,轉眼自己卻把它公然當做了籌碼、用來威脅宋怡。

想也不用想,季晏承肯定會生氣發火,為此跟自己斷絕關系也說不定——不過這正好是扶夏所期盼的。

盯着屏幕略微猶豫了一下,扶夏最終按下接通鍵,将電話舉到耳邊。

令人意外,沒有聽出任何責備或者是不悅,季晏承的聲音一派平靜,停頓半晌,才對着話筒緩緩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扶夏心跳猛然滞了滞,驚愕不已。

那頭道:“這次是我的疏忽,我剛才已經告誡過她,讓她以後不要再來打擾你。”

扶夏舒口氣,靠在椅背上輕嘆:“這樣最好。”

希望你們母子都能擁有這樣的自覺。

話剛說完,嗓子一癢突然咳嗽了兩聲,季晏承當時便反應過來,關心道:“你生病了?”

見扶夏不答,通話的背景音卻聽上去十分嘈雜,季晏承思索片刻,又問:“你在哪?”

扶夏沒空與他閑聊,吸了吸鼻子,将信號掐斷。

之後拿出自己早就備好的頸椎枕墊在脖子後面,閉上眼,戴着耳機眯了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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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過來的時候,大巴車已經載着他們到達了目的地。

扶夏是第一次來上井村的希望小學,于文遠之前每年都會過來,早就跟這邊的老師和孩子們混熟了。

于文遠帶扶夏熟悉了一下學校的大致環境,又給他講了講來這邊具體的一些工作,第一晚,就先安排他在教室旁邊的空宿舍住下,明早再把帶來的物資一一清點,給孩子們分發下去。

扶夏帶的行李不多,卻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充電器水杯甚至是一次性牙刷都準備了,不知怎麽的,自己的感冒藥卻找不到了。

他明明記得出發前将藥盒裝到了背包的側兜裏,現在沒辦法,也只能靠多喝熱水來緩解。

蒙着被子睡了一覺,扶夏第二天硬是讓鼻塞給憋醒了。

吃過早點正式開始了物資清點工作,怕給孩子們傳染病毒,扶夏今天特地戴上了口罩。

文具和牛奶都是整箱打包好的,他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從車上把這些東西搬下來。

看于文遠帶着幾名老師周轉于車邊和操場跑了一趟又一趟,扶夏不好意思幹站着,于是也撸了撸袖子擠上去幫忙。

剛把兩箱牛奶抱進懷裏,猝不及防,一個身影湊過來、從他手中把兩個箱子接了過去。

扶夏扭頭向旁邊瞟了一眼,目光在看到來人時猛地頓住,說話帶着很明顯的鼻音:“你怎麽找到這兒的?”

季晏承沒好意思說自己是讓人裝成了學生家長、去辦公室才打聽到他的下落,手邊幹着活,不動聲色轉移了話題:“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去椅子上坐着。”

扶夏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腦子開始兀自琢磨起來,兩秒後突然反應過來:“季晏承,你定位了我的電話?”

看人一臉嚴肅望着自己,季晏承怕他又生氣,不得已才解釋:“你不是說過不讓我侵犯你的隐私?”

說完忍不住苦笑一聲:“看來我之前在你心裏留下的印象,是挺糟糕的。”

兩人說話間,于文遠也從操場那邊走了過來,看到季晏承出現在這裏先是震驚,随即沖人客氣笑了笑,也不多話,只對着扶夏道:“夏老師,你還病着就別搬箱子了,人手夠的。”

“我沒事。”扶夏揉了揉鼻子:“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早上吃藥了嗎?”于文遠說:“怎麽聽着你聲音反倒更嚴重了。”

“應該帶了,但是弄丢了。”

扶夏今早起床又在包裏翻了一下,确實沒有找到,最後幹脆不想了:“找不到就算了。”

說着擺擺手:“反正不是什麽大病,抗一抗就過去了。”

“這附近好像有家藥店。”于文遠直起身子朝四周打量了一圈,嘴裏喃喃:“距離這邊大概有兩公裏,小路不太好走,我一會兒問問校長看有沒有自行車。”

“等會兒再說,大家都忙着呢。”扶夏不想因為自己生病這點小事再麻煩別人,說着往腳邊指了指,提醒于文遠:“先搬東西吧。”

就這樣把話題岔了過去。

一衆人跑前跑後在教室外搞出了不小的動靜,學生們下課紛紛跑到操場,看着堆積成山嶄新的書包、文具盒和筆記本,霎時歡呼雀躍起來。

分發工作正式開始,扶夏坐在戶外的課桌後面負責登記、再把每份禮品發到低年級的小朋友手裏。

農村的孩子在衣着打扮上可能不像城市裏的孩子那麽光鮮亮麗,但每當從他們臉上看到那抹質樸純真的笑、盯着手中禮物熠熠發光的眼神,扶夏心裏真的會被反複觸動,忽覺自己現在做的這件事,意義已經超越了行為本身。

三年級排隊到扶夏跟前的時候,一名長相水靈、看上去十分腼腆的小女生挪着步子湊到他面前。

扶夏莞爾,将配好的一套文具和課外書送給對方,女孩目光怯怯盯着扶夏打量了許久,卻不敢伸手來接。

扶夏好奇,親切地與其打招呼,問她:“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

于文遠此時剛好從他身後路過,見狀拉起扶夏胳膊在人耳邊解釋:“這是朵朵,她的情況有點特殊。”

“小時候發燒燒壞了耳朵,所以聽不見你說話。他爸爸媽媽去了城裏打工,被黑心老板拖欠工資逼着跳了樓,現在跟着爺爺奶奶生活。校長會打手語,所以把她待在身邊親自給她授課。”

衆生芸芸,多得是你想象不到的人間疾苦。

類似的經歷扶夏之前只在一些電視報導裏聽說過,現在親眼看到,湧上心頭的,則是另一番心疼和酸楚。

扶夏看着朵朵沉默了半晌,轉身拿起桌上的紙筆,寫下一行字舉到她面前:“老師也沒有爸爸媽媽,我們可以成為朋友嗎?”

小朋友畏畏縮縮抿着唇,須臾後,乖乖點了點頭。

扶夏拿起筆,又在紙上寫了點什麽,就在這時,突然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擋住了面前的陽光。

擡眸一看,兩盒感冒藥還有一杯冒着熱氣的溫水被人輕輕放在了桌子上。

季晏承剛剛箱子搬到一半人就不見了,知道他金尊玉貴,也沒人真敢使喚他一直幹這種髒活累活。

至于人之後去了哪,扶夏當時忙着,也确實沒注意。

現在看見桌上的兩盒藥才恍然明白過來,皺皺眉問他:“你怎麽過去的?”

“走去的,不遠。”季晏承沒多解釋,把杯子往他跟前推了推:“趁着水沒涼,先把藥吃了。”

扶夏被這場感冒折磨得實在難受,藥就擺在這兒,也就不跟人瞎客氣了,當即擠出兩枚藥片就着水吞服下去。

還沒來得及開口跟人說聲“謝”,上井村小學的校長突然走了過來,聲音打斷扶夏的思緒,直沖着于文遠:“于老師,一定要幫我謝謝你們校長啊!”

“每年都送這麽多東西過來,尤其是課外書,雖然我們沒有空教室、也快要放不下了,但是孩子們真的很愛看。有些書被翻得封皮都卷邊了,但他們還是愛不釋手的,甚至還為了搶書打過架呢。”

村子裏電視和網絡信號都不發達,課外書自然就成了學生們拓寬眼界的唯一渠道。

于文遠能理解對方的心情,聞言只是笑笑,與其握手:“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您客氣了。”

兩人談話間,一個聲音突然在耳旁見縫插針響起:“學校這邊還有沒有多餘的空地?我可以在這邊給孩子們建一所圖書館。”

校長聽見這話先是愣了愣,随後很快反應過來,連忙附和:“有的有的!”

緊接着目光猶疑朝于文遠看過去:“于老師,請問這位是?”

于文遠雖然與季晏承只打過一次照面,但即使再不熟,也明白時機難得,不能放過這個為村裏孩子謀福利的機會。

于是沒多猶豫,當即為兩方牽線搭橋介紹起來:“這位是安城季氏控股的投資人,這次是特地跟着我們來學校考察的。季總,這位是上井村希望小學的校長。”

“季總?”校長得知季晏承的身份,激動之心溢于言表,連忙湊上來與他握手:“您好您好,這次真的是太感謝您了。”

季晏承伸出手回應,同時分神瞄了一眼站在身旁的扶夏。

見人彎着腰擡手撫上小朋友的額頭、臉上滿是笑意,季晏承原本高懸的一顆心突然就落在了實處,暗暗舒口氣,與校長交涉:“不用客氣。”

說完想了想,朝身邊圍着的孩子們環視一圈:“麻煩您之後有時間,把學校師生的人數彙總一下,馬上要過春節了,這邊由我個人出資,給在校的師生們一人配一件過冬的羽絨服。”

“算作我微不足道的一點心意,請您笑納。”

得益于季晏承的大手筆,上井村小學的孩子們不但有了圖書館,過年還有新衣服穿,這在他們心裏就跟提前過春節是一樣的。

校長心知一定得做點什麽來回饋對方,卻礙于農村條件有限,方圓幾公裏內實在找不到拿得出手請客吃飯的館子。

最後跟其他的老師們一合計,幹脆叫學生從各自從家裏搜羅些特色的吃食、煮火鍋擺了道流水席,以這種最樸素卻又誠意滿滿的方式來表達對所有人為他們提供幫助的感謝。

陰歷臘月的天氣雖然寒冷,希望小學的師生們笑鬧在一起,拉着扶夏于文遠他們一起加入進來,氣氛卻是前所未有的暖心。

扶夏在孩子們的簇擁下,懷裏被塞了不少類似于花馍、炸藕盒一類的東西,一波接一波,根本吃不完。

他心裏好久沒有這麽暢快高興過了,見不知是誰在桌上準備了紅紙,興致一上來,竟是直接提筆為各家各戶寫起了春聯。

比起外面流水線印刷出來的那些,自己寫的春聯顯然更能彰顯年味,孩子們在一旁看得滿心歡喜,後來竟是鬧着問他要起了年畫。

扶夏一點遲疑也沒有,含着笑,都一一答應了。

衆人熱鬧的功夫,季晏承抽空去操場旁邊一片空地上抽了支煙,之後就再沒回去。

原是想着一個人待在這邊靜靜,誰承想沒過上一會兒,于文遠倒是來了,手裏拿着兩罐聽裝的飲料,給自己遞了過來:“抱歉,沒有酒、只能找到這個了,季總別嫌棄。”

“不會。”季晏承掐了煙,順手接過對人說了聲:“謝謝。”

“是我要替這些孩子們謝謝你。”

于文遠永遠是這一副溫溫和和的模樣,話不多,卻總能一言窮理,引着人将注意力落在恰到好處的地方:“你看他們笑得多開心,還有扶夏。”

順着于文遠的目光看去,季晏承深幽的瞳眸裏,很快映出此刻扶夏握筆伏在桌上寫春聯、與學生們有說有笑的模樣。

“能看得出來,他的确很喜歡、也很适合現在這份工作。”季晏承難得主動開口,說出一個自己長久以來都不太願意承認的事實。

于文遠贊同他這句話,聞言也不禁感嘆:“不瞞你說,我早就代表學校對他發出過邀請了,那兩年一直遭到拒絕,後來在我已經不抱希望的時候,他突然又主動聯系了我。”

季晏承笑笑,自嘲:“可見他之前待在我身邊,過得并不開心。”

饒是于文遠不太過問別人的私事,對扶夏當時整個人的精神狀況也是有過擔憂的。

可對方既然起了這個話頭,人斟酌片刻,明知越界,卻還是道:“明明不開心,但他還是為你留在了安城,即使當時那種生活可能并不是他所向往的。”

答案早已了然,聽見于文遠這麽說,季晏承還是忍不住微微愣了神,目光中摻雜着些許迷茫,喃喃道:“所以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于文遠淡笑,捏着罐中的飲料喝了一口:“這就不該由我的嘴裏說出來了。”

“但你看。”人忽然朝扶夏所在的方向擡了擡揚了揚下巴,示意:“接觸了外面的世界,他這大半年明顯開朗了許多,願意與人打交道,開始積極融入社會,不像以前那般不食人間煙火了。”

“還有他的畫。”談論起這個,于文遠聲音變得悠長:“比起挂在富麗堂皇的展廳、或者是被送去拍賣會,顯然以現在這種方式被人熟知更有意義,雖然賺取不到多少的名和利。當然,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這事還得看個人的選擇。”

“所以季總現在可能需要好好考慮一下,他內心真正想要的是什麽,而不是你能給他什麽。”

于文遠一番話引得季晏承徹底沉默了下來,心知言多必失點到為止,這才堪堪收了聲:“抱歉,我今天可能說得有點多,希望沒有冒犯到您。”

季晏承回神,看向他若有所思,須臾後竟是難得沖人溫和笑了笑,眸中難掩悲傷:“沒有,不是你今天說得多。”

“而是我以前……真的想得太少了。”

今天可以說是上井村小學建校以來放學最晚的一次,師生們散席,天早就已經黑了下來。

夜路難走,不單是藝術學院前來支援的老師們,包括季晏承自己開着車,同樣也回不去了。

扶夏和于文遠他們還能住在昨晚的宿舍,季晏承一個中途冒出來的,晚上怎麽安置他便成了眼下最棘手的問題。

好在宿舍裏面都是上下鋪的架子床,雖然沒有提前打掃,但找兩床被褥過來也能臨時對付一下。

經過一天的短暫相處,在坐不少人都知道季晏承和扶夏是認識的,校長也沒多想,自然就把這兩人安排到了一間房子裏。

盡管是上下鋪,扶夏心裏卻很抗拒再跟他共處一室。

臨睡閉眼前和清晨起床後這麽美妙的時刻,一想到有季晏承這麽一號人物在身邊、自己的所有行動受着他的注視,扶夏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仿佛有針在屁股底下紮着一樣坐立難安。

趁着于文遠也在,扶夏收拾了一些洗漱用品,将人悄悄拉至跟前,低聲詢問能否去對方的宿舍裏睡。

于文遠不動聲色瞧了季晏承一眼,面色卻是說不出的為難。

他沒來得及告訴扶夏,其實自己屋裏總共就幾平米空間,只放了一張單人床和一把小椅子,可能容不下兩個成年男人同住。

宿舍裏就這麽大點地方,扶夏聲音放得再小,季晏承也總能聽到。

他自是不知道于文遠準備開口拒絕扶夏,聽見扶夏說要過去跟于文遠睡在一起,腦子未經太多思考,當時便急了。

“你別走。”

季晏承緊緊箍住扶夏的胳膊,像是一松手就怕人跟于文遠跑了似的,将焦慮寫在了臉上。

扶夏回頭望過來,沖人挑了挑眉:“我不走,難道你走嗎?”

“我走。”季晏承一秒接話。

只要扶夏別去跟于文遠睡在一間房子裏,他自己怎麽将就都行。

怕遇到山路,季晏承今天專門開了一輛大型SUV過來,思及此處,人眉目驀然黯了黯:“我去睡車上。”

于文遠也是好心,聽到他這麽說,不禁面露擔憂:“天這麽冷,睡車上不行的。”

季晏承現在管不了這麽多,只能随口胡謅,想了個借口:“我擇床,換地方睡不着,待在自己車上還好點。”

說完故作鎮定看向扶夏,拽着他衣服的手不自覺緊了緊,輕聲在人耳邊叮囑:“你好好休息,哪都別去,我就喜歡睡在車上,你……不用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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