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閑話

這幾天天氣更冷了,土炕燒着也不暖和,睡在炕上,下面溫熱上面冰涼,尤其是棉被薄的跟沒蓋一樣。

又要到一年的拉煤時候了。

孔嫣是南方人,對這個時代不太了解,都是從宋媽嘴裏知道的,北方每到冬天都要用煤,有集體供應的,但今年的還沒來,而且也不夠用,需要自己去煤礦公司花錢買,不過價格要高出指标價,哪裏舍得花錢,硬抗,抗不下去了才去買。

想當初六十年代的時候有個村徒步到山西陽泉煤礦拉煤,二十多歲的小夥子,真正的初生牛犢,一人一輛雙輪車,擡起腳就走。除去三十多裏的平地,其餘三百多裏,全是上坡下嶺的蜿蜒山路。餓了就咬兩口随身帶的幹糧,困了就停下小車在路邊眯上一會兒。近四百裏的山路,整整走了七天七夜。

如今倒好了許多,燃煤供應稍微寬松了些。

但也緊張,因為“窮”!

今天早上飯菜稍微豐盛一點,辣白菜和腌蘿蔔,但飯是管飽的,家裏幾個女人都沒怎麽吃,全讓宋爸和宋清風吃了,連孔嫣都乖乖只吃了半碗飯。

待會兒宋爸就要帶着宋清風和隊裏的人去買煤了。

吃完飯天還是烏漆嘛黑的,他們得起大早去排隊,先到食品公司交售“預購豬”。

因是計劃經濟,所有購買物資都是計劃指标內的,各隊都派有交售任務,稱之為國家對農戶的“預征購”。

農戶出售糧食、雞蛋、生豬或是豬肉,這叫“支援國家建設”,都要先到隊裏開上介紹信、證明信,憑隊裏那一紙證明才可進行交易。

他們這個生産隊的除了養雞,都是集體經濟。

宋媽說去晚了還不知道排到哪裏去,食品公司門前排起的隊看不到頭,足足有一裏多長,一直蜿蜒到了107國道,等将生豬換成現金後,拉上雙輪車,再匆忙趕到隔壁的煤建公司繼續排隊等待拉煤。

這麽多的生産隊,恐怕要一兩天才能回來。

不過,從今天開始她要輕松很多了,至少大部分豬都給賣了。冬天豬也沒吃的,只吃一些幹草,泔潲水,加上地瓜幹的下腳料。

豬長得不大,也就一百來斤,再不賣就沒得喂了,一頭豬堪堪四五十元,但也算是給隊裏增添了不少進賬,至少能買不少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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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嫣跟在宋清風身後回了房間,他在外面套了件滿是補丁的棉襖,鞋子也換了一雙更破的,要走很多路,怕給弄壞了。

孔嫣坐到炕上看他,想了想,然後跑到箱子裏拿出零食。

順便将脖子上的圍巾也給解下來,這是“孔嫣”從家裏帶來的,黑白紅三色的拉毛圍巾,看着還挺複古的,直接趁他不注意将人脖子圍住。

又将用報紙包的一些餅幹糖果揣到他口袋裏。

外面冷的要死,如果幹等一兩天的話肯定要受苦。更別說吃的了,恐怕帶去的幹糧也凍得咬不開了。

宋清風身體一僵,他正背對着她穿鞋。

感覺到脖子微暖,低頭去看,很漂亮的圍巾。

認出是她天天戴的。

下意識回過頭去看孔嫣,見她正一臉求表揚的看自己,心裏一跳,抿了抿唇,趕緊垂下眼,最後轉頭将另一只腳的鞋子穿上。

木頭!

孔嫣噘嘴,偷偷在他後背假裝踹他。

出門前,宋清風還是忍不住偷偷看了她一眼。

在她察覺前急忙将手裏的帽子帶到頭上。

棉皮帽,還是宋爺爺年輕時候戴的,上面黑皮都坑坑窪窪掉的差不多了。

出了門,背影有些落荒而逃。

家裏人都走光了,孔嫣端起盆裏的衣服走到井邊,河邊的水已經凍得可以在上面走人,只能就着院裏的轱辘井洗,她勁小,每次只能弄半桶上來,洗完後還不能倒在院子裏,不然容易滑腳,很麻煩。

洗完衣服去了趟養豬場,果然,今天裏面動靜小了很多,空蕩蕩的一大片,幾只母豬也拉去配種了。

搓了搓手,舀了幾桶泔水伴着草倒進豬槽裏。

……

完了事,孔嫣弓着背、手交叉環胸插在咯吱窩下,快速回了宋家。

一進院子就聽見嘈雜聲,正好奇着就看見宋大嫂從廚房裏走出來,端着個盆跑到轱辘井邊洗菜。

廚房隔壁是宋爸宋媽和宋爺爺的屋子,這樣一來他們的炕頭離鍋臺近,比較熱乎。

将盆放到井邊,人鬼鬼祟祟湊到宋媽屋子外的窗口處偷聽,臉上表情一言難盡。

孔嫣偏了偏頭,忍不住湊過去。

宋大嫂被吓了一跳,見是她,趕緊拉着她跑到井邊蹲下來洗菜。

臉上神色厭惡,頗為嫌棄的抱怨道:“讨債鬼又來了。”

孔嫣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不解的看着她,順便将盆裏的蘿蔔葉子洗洗。

宋大嫂捂着嘴小聲道:“二姑子。”

宋二妮?

這人怎麽又來了?

孔嫣臉色也難看起來,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當初剛嫁進來就聽到她在背後說閑話,說她一個知青不安好心,心怎麽怎麽黑,宋家以後還不知道被攪和成什麽樣?

她聽的清清楚楚!

要不是宋媽将她給攆走了,她可能都氣的甩臉色走人。

反正她是極其讨厭這人。

原書中這人出沒出現過她印象不大深了,但平時宋媽那兒偶爾聽來的碎碎叨叨也知道一些她婆家的事,反正一家子都是奇葩。

婆婆不慈,嫂子不善,姑子嘴碎再加上丈夫滑頭,也不知道她怎麽混得下去,反正她是挺佩服的。

“咋不能……我都快冷死了……”

“媽……那不就是你的嗎……給我咋了……”

……

屋裏偶爾傳來尖銳的說話聲,不甚清楚。

宋大嫂氣的臉色發黑,對着孔嫣抱怨道:“又不知道在要什麽好東西?也不知道媽怎麽回事,疼誰不好疼這麽個白眼狼無底洞?”

“有事就想到娘家,得了好東西全都一股腦塞進婆家,想着法子回來打秋風,誰家東西是天上掉下來的?”

“給大姑子我也就不說了,給她算什麽,到最後不僅落不到一句好話反而怪我們給得少了!”

轉過頭問她:“你說媽生了四個,咋就偏偏她拐了個性子?一點都不像宋家人。”

孔嫣聽了,尴尬的笑了笑,抿抿嘴沒說話,心裏有點虛,因為孔爸孔媽好像就是這樣對她。

想必孔大嫂和孔二嫂心裏就是這個滋味。

不過她要錢的手段高一點,而且不也像宋二妮那樣蠢,拿了娘家的好東西卻低聲下氣的去讨好婆家,總覺得自己矮人一等,也不知道二姑爺怎麽給她洗腦的?

反正不管怎樣她都要自己留着些,她沒辦法掙錢,只能靠父母寄過來的錢一點點存着留到五年後,不管到時候發生什麽,手裏有錢總是底氣足些。

宋大嫂也不是非要聽她說什麽,看了眼後面的屋子,然後偷偷小聲八卦說:“我跟你說,當年生二姑子的時候不是還在打鬼子嗎?媽那時候藏在深山安置老弱病殘的洞裏,除了她,當時還有一個孕婦,二姑子和人家同時出生的,都在晚上呢!”

孔嫣張大嘴,聽明白了她的意思,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小聲問:“不會吧?”

宋大嫂撇嘴,“我早就懷疑了,宋家一家子都踏踏實實的,偏偏就出了這麽個攪屎棍。”

說完眉毛一挑,賊兮兮道:“你沒發現嗎?你大哥和大姑子多像爸啊,三根長相随了奶,你沒見過,我倒是見過,年紀大了都好看,就二姑子誰都不像,偏偏宋家人老實,沒一個人懷疑。”

“我親耳聽的,當初是屋後王奶奶接生的,人不在了,早些年我嫁進來時她還經常來我們家串門,和奶聊天時還說起當時可兇險了,大晚上的,媽她們突然要生,一個接一個,山洞裏啥都沒有,痛的要死都不敢出聲,怕招來了鬼子,烏漆嘛黑的,弄錯了可能性大着呢!”

孔嫣忍不住好奇,“那另一戶呢?那個和媽一起生的那戶人家呢?”

宋大嫂嘆了口氣,“那個時候亂着呢,死的死,跑的跑,六十年代□□,好多人都出去讨飯,走了就沒回來過。”

孔嫣聽的心裏揪揪的難受,忍不住感嘆:“要真是如此,那可怎麽辦?”

宋大嫂搖搖頭,“能怎麽辦?都不一定活着了。”

孔嫣還沒到從這八卦中回過神,就見宋媽屋子門開了。

宋二妮從裏面走出來,手裏挎着個籃子,上面遮着破布,看了她們一眼,趾高氣揚的走了。

孔嫣和宋大嫂對視一眼,都沒說話,低下頭裝作沒看見。

不過餘光卻注意着她,籃子跨在胳膊上,都将棉襖壓下去了,看着就有些分量。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剛才那些話的影響,還真是越看越不像宋家人。

宋爸個子高高大大的,國字臉,宋大哥也是如此,大姑子她也見過,眉眼是有點像宋爸,而宋清風雖然白白淨淨的,看着斯文,但還是有些宋爸宋媽的影子。

而二姑子,說真的,真沒哪裏像,瘦瘦小小的就不說了,一張臉平淡無奇,眼裏還冒着精光。

人走到門口,還回頭喊了一句,“媽,爸他們拉了煤回來可要第一個來喊我!”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宋大嫂撇嘴,眼睛恨不得将人給瞪出個窟窿。

宋媽随後出來,看到兩個媳婦就在門口洗菜,臉上讪讪的。

趕緊轉身去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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