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上元

上元

第一章上元

上元佳節。

自漢代以來,上元節就是極其重要的節日,加上淝水之戰大勝,朝廷心中亦是歡喜,故而這節日便大肆與民同樂了一番,建康城裏一片熱鬧繁華處處張燈結彩,可謂一曲笙歌春如海,千門燈火夜似晝。秦淮河畔更是游伎皆秾李,行歌盡落梅,熱鬧非凡。

小江吃完了碗裏的最後一個元宵丸子,才将勺子放下。這方大廚做的元宵丸子,糯而不粘,香甜可口,吃起來唇齒留香,讓人意猶未盡。小江本想再多吃一碗,但是馬文才卻阻止了對方。

“糯米易積食,我們待會去外面逛一逛,今日上元節,多的是小吃。”自從知道小江的心疾之後,馬文才對于小江的吃食也是分外上心。

他們是去年十一月到的建康,到了建康之後,馬文才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重金聘請了一個善于藥膳的廚娘谷雨。平素裏小江的吃食都是由谷雨來負責,今日元宵佳節,這元宵丸子卻是廚房方廚子的拿手絕活,故而馬文才才讓小江吃上一碗。

馬文才到了建康之後,才知道為何他會成了三品大将軍。原來這是兩方局勢較勁之後的抉擇。謝安本有意讓馬文才的爹鎮守新安郡,但是不知道為何馬太守請辭,一時之間暫無人手。太原王氏為了新安郡已經出過死士,可見其心中必有想法,決不能落入他之手,但是王坦之對此勢在必得。

最終幾大世家膠着之下,謝家與桓家聯手,将新安郡讓給了桓家,桓家為了表示人情,也就提拔了一下謝安所點出的幾個将才,中間就有馬文才。

吃過元宵丸子,馬文才就帶着小江出門了。

這一個月來,馬文才在建康了解了一些事情,也做了一些事情。這些事情他沒有瞞着小江。既然準備帶着小江一起上北伐的戰場,自然要讓小江知道當今的局勢如何。

小江雖然來自後世,但是史書所言,豈會詳盡。這一個月,他帶小江拜訪了建康的幾大世家,其中自然包括了謝家,王家以及司馬家,因此二人雖然來了建康一個多月,也沒機會出來逛逛。

難得今日上元佳節,自然是要帶着小江好好逛一逛。

春寒料峭,但是街上熱鬧非常,到處人影攢動,讓春寒都少了幾分寒意。

兩人一路緩緩行來,小江見路邊的一架走馬燈,忍不住停下了觀看了一會。

這架走馬燈與別的走馬燈不同,上面沒有畫什麽才子佳人,神仙眷侶,而只是寫了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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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南北,只盼相聚不分離”

燈面轉動,這幾個字也在光影間流動,仿佛讓人看到了制燈之人的思念之意。

馬文才見小江的神色,伸手拿下了這盞花燈,對着小販道:“多少錢?我買了。”

那小販連忙笑道:“這個客人,真不好意思,這個燈不是小的所有,是旁人放在這寄賣的。他說,只要有人答得出這個燈謎,他就把這個燈送給有緣人。”

小販拿出一枚花箋,上面寫着“荷花露面才相識,梧桐落葉又離別。”

馬文才輕笑一聲,提起放在案板上的筆,寫了“扇子”。

小販見到答案,立刻将走馬燈遞給了對方,贊嘆道:“公子真是才子敏捷,令小人佩服。”

馬文才将走馬燈遞給小江,“既然喜歡,那就帶着走吧。”

燈光落在馬文才的側臉之上,映的他格外好看。

小江望着對方,原來這滿城的火樹銀花,熱鬧喧嚣都不及這一刻對方遞過來的那一盞走馬燈讓他覺得歡喜。

“嗯。”小江眉眼含笑,接過走馬燈,将走馬燈提在了手中。

“去街上轉轉,也許千裏姻緣一線牽。”

看來,掌櫃夫人也是一曲成谶了。

見小江這樣喜歡這盞走馬燈,馬文才扔出一塊銀子在案板之上,開口道:“賞你了。”

小販見狀,更是喜得樂不可支,好話就跟不要錢似的誇了出來。

馬文才并不在意小販的讨好,而是看了一下不遠處的馄饨攤子,開口道:“此間的馄饨不錯,我帶你去嘗嘗。”

小江又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馬文才剛想踏步離開,忽然感到手心一陣暖意。小江那空着的左手,不知何時握住了他的手心。

馬文才看了一眼小江,小江笑着開口道:“一起。”

小江主動握住了自己的手,馬文才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反手就握緊對方的手心。

此間的馄饨的确做得不錯,皮薄餡多,湯清見底,形似花朵,饒是已經吃過元宵丸子的小江,都忍不住吃完了一碗。

兩人吃過馄饨,就準備起身離開了。街市之上,猛然傳來一陣喧嘩之聲。

“讓開,讓開!”喧嚣聲中,還傳來女子的驚叫聲,人們紛紛四處躲閃。

小江往外一看,原來是有人驚馬,馬兒似乎是受了什麽刺激,一路狂奔向前。馬上就要朝此處沖撞而來了。

馬背上的女子似乎是控制不住馬,整個人都撲在了馬背之上。

在這樣下去,這匹瘋馬很快就會撞到人,就算不撞到人,這路的盡頭是石橋,只怕也會撞入河中。

小江剛想伸手拿筷子,就被人按住了手背。

小江一擡眼,就看到馬文才一臉地不贊同。

“我……”小江剛想說話,馬文才已經一躍而起,飛身而去,落在了那匹瘋馬的馬背之上。

衆人本以為馬上的女子已經無人可救了,誰知道從天而降一位公子,竟然輕輕巧巧地落在了馬背上。

只見那公子只是輕輕拍了拍馬的耳邊,那馬便愣愣地停住了。衆人還未來得及反應,那公子就提着那女子的腰間絲帶,從馬身上一躍而下。

那公子剛一站定,那馬就直直地躺了下來,當即口吐鮮血而亡了。

原來那白衣公子輕輕一拍,就把那馬給拍死了。

一落地,那公子就把腰間絲帶放開。

那女子還未來得及站穩,一下子摔了個面朝地。

那女子劫後餘生,一下子也來不及顧及儀容,連忙拍了拍土起身道:“這位恩公,救命大恩,小女子桓靈兒沒齒難忘。”

桓靈兒乃是桓家的大小姐,桓家本是大家,故而她騎射亦是精通的。今日元宵佳節,她本是騎着心愛的烈焰出來游玩,誰知道烈焰突然狂性大發,從圍場裏沖了出來,直沖街道而來。如果不是眼前的這個人制住了烈焰,只怕她這回不死也要落個殘廢了。

她報出了自己的名字,想來對方也會知道自己到底救了什麽人吧。

誰知那人聽到桓靈兒的名字,神色卻沒有絲毫的改變,依舊是一副冷漠的樣子,轉身就離開了。

“不知恩公尊姓大名,我們桓家必定會好好感激恩公的。”桓靈兒見對方絲毫不為所動,只顧離開,連忙跟上前去。

那人卻是徑直來到了一個馄饨攤前,坐到了另一個男子的身邊。

見桓靈兒還跟着自己,那人才開口道:“救你不是我,是他。”那人指了指坐着的男子,“如果不是他要出手,我才不會出手。”

“施恩不望報,姑娘不必在意。”被指的那人倒是脾氣好了很多,人也溫和許多,笑着回答了桓靈兒的話。

桓靈兒也算是見過不少大家公子了,其中不乏翩翩君子。但是眼前此人一笑,竟讓她覺得以往看過的翩翩君子都失了顏色。

原本她以為救她的那個冷漠公子已經夠俊美的了,沒有想到這冷漠公子的好友也是這般好看。晉人重貌,見對方長得這般玉樹蘭芝,桓靈兒的語氣也更加柔和了幾分。

“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更何況這是救命之恩。”桓靈兒繼續說道,“還是請兩位恩公告知姓名吧。”

“馬文才。”小江還沒說話,就把馬文才打斷了話語。

馬文才看着桓靈兒,開口道:“我叫馬文才,他叫小江。”

“多謝恩公告知。”桓靈兒還想說些什麽,就聽到背後傳來家仆的呼喊聲。

“小姐,小姐……”

“今日多有不便,下次一定登門道謝。”桓靈兒見狀,也知道自己不能再逗留了,就連忙告辭了。她的馬平白無故出了事情,她回去還要好好查一查才是。

桓靈兒一走,馬文才這才收斂了冷漠,恢複了原先的神色。

“看來這桓家內部也不太平。”馬文才開口道。這桓靈兒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是去歲桓家與蕭家嫡長子定親的那位吧。長子宗婦,可見蕭家要拉攏桓家的誠意很深。但是如果桓靈兒死了,這親可就做不成了。

“你剛才用的可是移花接玉?”小江倒是沒有想到這一點,而是想到了剛才馬文才所用的掌法。

“移花接玉你才學了多久,就敢這樣用,萬一你沒有一掌打死那匹馬……”

“你就可以一筷子救下我了。”馬文才拿起一根款子,晃動了一下,繼續開口道,“我心裏有數的,你別擔心。以後遇到這種事情,不要急着出手,我還在呢。”

小江伸手拿過那根筷子,放回到筒子裏,點了點頭,“聽你的。”

兩人直到戌時才算逛完,回到了馬府。

等到兩人都洗漱完畢,已經是深夜亥時。

入夜時分,寒意漸深,小江将走馬燈小心地放在一旁,又擺動了一下。

馬文才一進房間,就看到小江在擺弄走馬燈,便從背後摟住了小江,在耳邊低聲道:“你這麽喜歡這盞花燈?”

馬文才極少見小江這樣喜歡一樣東西,也的确讓他生出了幾分好奇。

“嗯。”耳旁傳來的溫熱氣息,讓小江有些站不穩,幸好他現在被馬文才攬在懷中,才沒趔趄不穩。

只盼相聚不分離,他喜歡的是走馬燈上的這一句話。

“說起來,你還沒有字,不如我為你取一個字吧。”馬文才的吻開始細細密密地落在了脖間,一點一點地将對方情欲點燃。

“嗯。”小江落在頸間的吻弄得有些迷迷糊糊,點了點頭。

馬文才攔腰一抱,将小江抱到了床邊,輕輕地放在了床上。

一夜春光滿室,芙蓉帳暖。

翌日,小江醒來之時,馬文才已經去廚房端藥了。

小江起身,看到馬文才留在桌子上的一張紙,紙上寫着馬文才為他取的字—“子瞻”。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終不可谖兮。

小江笑着将這張紙收了起來,夾入了謝先生的手劄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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