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雲枝回到旅館,看了看日歷,來懷城的第四天。
平板裏的文件字數也積累了不少。
本來只該停留兩天的特種兵旅行,她留了四天。
行程表往下翻,還有好幾站,假期餘額也所剩不多。
延期的高鐵票到明天黃昏,她得離開了。
人不可能永遠活在一個“夢”裏,也不會永遠在一起,離別是必然的。
洗完澡,雲枝躺在床上翻看這幾天的照片,床頭櫃那束雛菊靜靜地陪伴她。
該怎麽告別又該怎麽離開
不告而別,還是直接說出來
雲枝都不太擅長。
她想給自己二十四歲的勇敢,畫上一個圓滿的标點符號,不論是句號,或是省略號。
躺在床上,想法一次次冒出來,又被推翻,重新陷入沉思。
窗外月光透過中間沒被拉攏的薄帳子,隐隐約約地,似乎灌滿整個房間。
雲枝擡頭,感覺一個人置身在海底,天花板上沉沉浮浮的光是盡頭的海面。
空氣有些悶了,床頭那束雛菊看着蔫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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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翻動同樣位于床頭櫃的抽紙,一頁一頁,窸窸窣窣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成為那個孤獨人影的一封訣別書。
*
0:42
枝栀:遲稻,明天能傍晚再去一次私奔酒吧嗎?
我明天得走了。
後一句删删改改,始終沒能發出去。
遲稻的回複在上午七點出現。
知稻:好啊。
前幾天一樣,約定早餐店,吃飯,逛街。
雲枝舉起手機的次數很多,遲稻不經意入了很多次鏡頭。
她沒删,不知道是圖省事還是有私心的,不想删。
*
下午去私奔酒吧的路上,又經過了天空之城。
雲枝站在店門口,看着那個投信口,他們的明信片,大概還在裏面吧。
在未來的某一天,她會接到一個電話,對方說“您兩年之前寫了一封寄給未來的明信片。”
“遲稻,你手機號多少”雲枝望着玻璃上的兩個人發呆。
“我發給你。”遲稻點進微信,開始在鍵盤上輸入電話號碼,發給雲枝。
口袋裏的手機振動了下,橘紅色的夕陽從側面籠罩住人來人往中,站在原地的二人。
站了一會,相對無言。
雲枝依舊在發呆,遲稻默默陪着她,沒有風,身後吵鬧。
“走吧。”雲枝轉身去拉他的手,笑得有些酸。
“嗯。”遲稻牽着她,往南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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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走幾步就到了。
這會燈還沒有完全開,一樓卻依舊鬧騰。
遲稻看了看雲枝,拉着她走到二樓,他們第三次見面的座位。
窗戶開着,玻璃被光一照,色彩絢麗,像是要淌出來。
太陽正好,照在身上很暖和,桌面用陶瓷瓶插着一支玫瑰花。
“遲稻,陪我坐一會,好嗎?”點完酒,雲枝坐在他身旁,擡頭看。
“好。”他與她對視着,眼底是揮之不去的溫柔。
不知道呆了多久,樓下的歌換了一首又一首,聲音似乎小了些。
兩瓶兩百毫升的果酒,被一人一瓶,一滴不剩。
角落的空氣都氤氲花香,濃厚,熱烈,醉人到不想離開。
“你喜歡晴天嗎?”遲稻忽然問她,聲音有些綿軟。
似乎更溫柔了些。
“嗯,周傑倫的晴天。”雲枝點頭,有些困意。
遲稻猛地起了身,在二樓一個小舞臺上伸手拎了把吉他過來。
坐回來,臉上似乎被蘸了落日紅霞,那雙眼睛亮晶晶的,和初遇一樣,澄澈又清明。
他看着雲枝,開始彈奏。
緩慢的吉他聲在角落響起,可能是放久了,音色不太好,卻別有一番滋味。
遲稻小聲唱着,聲音低沉,有些啞,風灌進來,身上燙呼呼的。
“從前從前,
有個人愛你很久,
但偏偏風漸漸把距離吹得好遠,
好不容易又能再多愛一天。
但故事的最後你好像還是說了,
拜拜……”
雲枝鼻子發酸,揉了揉眼睛,站到他面前,速度很快地俯下身子,兩種果酒的味道在口腔裏碰撞,時刻很短。
就像朦胧的夢,夏日黃昏的泡泡,說破就破,再難找到蹤跡。
雲枝拉開一小段距離,拇指滑過遲稻的臉“我該走了,拜拜。”
他沒回答,看着雲枝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
扶着雲枝站起來,他抱着她,很緊很緊,想要把她抱進自己的身體裏,喘不過氣。
仿佛這樣,他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
他的臉埋在雲枝肩膀,“好……拜拜。”聲音弱弱的,有些顫,還有一聲嘆息。
本就是世間萍水相逢,各自心懷夢想,奔赴熱愛與生活,他們都清楚見面的機會幾乎不會再有。
緣分用盡了,他們都要往前走。
私奔結束了,雲枝走出酒吧,回頭看二樓窗邊依舊在彈吉他的遲稻,她望着他,輕輕地說道:
“我不遺憾,哪有人能永遠在一起呢。遲稻,再見,祝你平安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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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歲的雲枝,在懷城遇見遲稻,相識,又離開。
開往下一站的動車裏灌滿了夕陽,她坐在窗邊發呆,好像又看見了那束眼睛裏的光。
發呆島不再發呆,夢醒了。
雲枝道,雲知道,雲知稻。
“遲稻,再見。”
——
發呆島
文/栖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