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手足
鋒利的刀,死死抵在西淳瑩的脖子上,稍一用力,就出現一道血口子。
“夏侯钰,怎樣?用你的命換她的命?”西淳烨目光凝轉。
“夏侯钰,快走,他不會對我怎樣的。他是我親弟。”西淳瑩哭着說。
“親弟?又怎麽樣?要不要試試?”西淳烨目露兇光,手中的刀又逼進了一寸。
又是一道血口子。
鮮紅的血,沿着刀仞汩汩而流。
滴滴答答,刺人發狂。
“西淳烨。”夏侯钰死死盯着西淳烨,那眼神似要将他千刀萬剮,如果不是被身邊的暗哨死死拉住,他可能沖上來咬掉西淳烨的喉管了。
“怎樣?夏侯钰,沒點誠意?”
眼見西淳烨又要動手,夏侯钰顫抖着舉起刀,反手向着自己的胸腹,眼看就要捅進去。
“夏侯钰,為了救你,死了這麽多人,在你眼裏,整個家族都命如草芥,比不過一個女人?”一個在厮殺中渾身是血的老奴罵道。
悲憤至極的一句話,讓夏侯钰緩緩放下自殘的刀,可原本劍拔弩張的對峙氣氛卻微妙地變了,人心,似乎一下子就涼掉了。
“哈哈哈,夏侯家慣出情種,夏侯大将軍嗜西淳長公主如命,你們還視死如歸地追随他,豈不悲哀?”西淳烨仰天嚣張地長笑。
笑維持的那幾秒,西淳烨有了輕微的松動,夏侯钰卻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上監斬臺,西淳瑩再狠狠咬住了弟弟執刀刃的手。
于是,幾秒後,反而演變成夏侯钰用刀抵着西淳烨的脖子。
夏侯昊領的二十萬大軍已經抵達,夏侯钰挾持西淳烨,帶着西淳瑩,還有夏侯府剩下的一衆老弱婦孺出了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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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幾大駐軍首領慌亂調兵遣追趕到皇城北門,夏侯钰的人已經放了西淳烨,又讓人堵死了城門。
西淳烨陰鸷地盯着他們逃去的方向,耳邊,是夏侯钰對他的承諾。
他說,當日承諾依然作數,即便是為了西淳瑩,也願意向他俯首稱臣,但他也別欺人太甚,當他夏侯钰是軟柿子随意捏。
西淳烨眼中的臉色又晦暗了幾分。
出了汴京北門,在二十萬大軍的護衛下,夏侯钰一行人直奔北胡。
攜帶老弱病殘,一路走走停停,過了近十日才抵達河北承德。
大軍在附近安營紮寨後,夏侯钰将一家子老弱病殘安頓在了驿館。
在那裏,他重金遣散了家丁和奴仆,對于僥幸存活下來的族人,他說,如若願意跟他去北胡,那就繼續同行,如若有更好的去處,那就此分道揚镳,他會為他們準備好幹糧和銀票。
夏侯一族四百餘口,大多死在刑場上,除了魏瀾馨和夏侯訣,還有三房幾個在混亂中護着兒女,在混亂中裝死人的姨娘。
魏瀾馨和夏侯訣跟癡傻了一樣,給什麽吃什麽,讓往東不敢往西,一說去處,就開始嚎啕大哭,跪着求夏侯钰看在夏侯曦的份上,安置收留。
三房幾個姨娘也沒有別的更好的去處,就破口大罵二房狼子野心,夏侯曦、夏侯钰父子犯下談天大罪,還連累她們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現在又嫌她們是累贅,想将她們一腳踢開。
夏侯钰任她們又打又罵,安撫道,那钰兒知道了,幾位姨娘,還有堂弟妹們,夏侯钰定會負責到底。
在驿館門外,西淳瑩又見到了夏侯芯。她騎着高頭大馬,一副女将軍的扮相,很是英姿飒爽。
“瑩姐姐,又見面了。”夏侯芯朝西淳瑩調皮眨了眨眼。
“阿馨,好久不見,變得更漂亮了。”西淳瑩跟夏侯钰同騎一骥,窩在夏侯钰懷裏,她挺直了背,小心翼翼怕碰到他的傷口。
“哥,你又受傷了?”夏侯芯驚呼。
随後又全然不顧在場其他人的異樣眼光,一把掀開夏侯钰的衣襟,細細查看傷勢,又咋呼着喚來随軍的郎中。
夏侯钰其實已經包紮上藥過了,但他不安分,晚上抱着西淳瑩就寝的時候,總是情不自禁地動手動腳,才導致那傷口又崩開了。
西淳瑩說過他幾次,可這偷香上了瘾的,惡習難改。
夏侯芯是夏侯钰的親妹妹,西淳瑩前世見過幾次,對這個女孩子的印象很好,很大氣的女子,在戰場上殺伐果決,威風凜凜。
更重要的,她身上有股子英氣和灑脫,是西淳瑩一直向往的。
夏侯芯對夏侯钰很依賴,她的感情奔放炙熱,只有在這個一直敬仰的兄長面前,她才會有女孩家的嬌态。
夏侯芯對夏侯钰的依賴,跟夏侯昊對夏侯钰的依賴完全不同。
夏侯昊是對能力強大的大家長的絕對服從,但夏侯馨對夏侯钰,卻在血溶于水的親情外,還有着深深的眷念。
夏侯芯看夏侯钰的眼神,用嬌羞纏綿來形容都不為過,前世西淳瑩無心,也并不在意這個,可這會子,她覺得膈應,心裏頭堵得慌。
于是,她拐彎抹角地問夏侯钰,夏侯钰只是告訴她,夏侯芯剛滿周歲就跟他在狼窩裏呆了六年,一直将他看成父母親的化身,讓她不要亂想。
隔了兩日,驿館又來了一個年輕人,連夏侯昊都不認識,一現身就被夏侯钰領進房間,不知道跟夏侯钰在竊竊私語什麽。
西淳瑩很好奇,又不方便打聽。
直到夏侯芯神神秘秘告訴她,那人叫諸葛流星,是夏侯钰殺掉洪珪,并接收他全部勢力的最大功臣,她才知道對夏侯钰的了解,不過冰山一角。
因為對流黎山懷有特殊的感情,也為了遠離大魏西淳皇族和夏侯一族争權奪利的漩渦,夏侯钰一直将北胡視為囊中之物,很早就開始籌謀吞掉洪珪占領的地盤。
但洪珪疑心太重,夏侯钰幾次都铩羽而歸。
直到,洪珪陰差陽錯俘虜了諸葛流星。
諸葛流星被天下人贊譽為“智多星”,他是夏侯钰早在流黎山與狼群周旋,幾度出生入死救了山中土著後,結識的生死與共的兄弟。
洪珪早就仰慕諸葛流星之名,卻三顧茅廬都請不動,最後一急用擄的。
在洪珪手上,諸葛流星随他深入北胡草原內陸,才知道深埋在北胡內陸,還有那麽多天賜,卻被無知的游牧民族徹底忽視掉的寶藏。
夏侯钰上次幾乎死裏逃生深入敵營,就是為了去勘察那些寶藏。
那次,洪珪以要娶葛流雲為壓寨老婆,讓他孤騎單刀赴會,卻在流黎山千仞崖埋下五萬精兵等他自投羅網。
天下人都知,葛流雲是他夏侯钰結蘭金義的義妹,卻沒幾個人知道,那次結義,有三個人。
夏侯钰,葛流雲,諸葛流星。
葛流雲是諸葛流星親生妹妹,這件事也沒幾個人知道。
葛流雲根本不用他救,他卻依然單刀赴會,為的,是破除掉洪珪對諸葛流星的疑慮。
洪珪多疑,雖然諸葛流星是被他擄的,雖然反複試探了諸葛流星的忠城,但是他還是害怕,怕諸葛流星是夏侯钰的卧底。
當然,他九死一生,也不僅是為了讓洪珪徹底信任諸葛流星,哄他吃下特制的慢性毒藥。
更重要的,是為親自去繪出北胡草原五部的地圖。
鹽池,也是那次才開始籌謀吞占的。
“我哥,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而我,是天底下他最信任的人。我在他心裏的分量,并不低于你。”
當夏侯芯趾高氣揚地說出這句話,西淳瑩心裏是氣餒的,還有着淡淡的失落。
“原來,你就是西淳瑩,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我原先還想着,能讓夏侯将軍情根深陷的人是如何絕色傾城。”那日于飯桌上,那個叫諸葛流星的打趣道:“嗯,确實是個美人。”
“你認識我?”緋色爬上西淳瑩的眼角眉梢,可心裏卻不住狐疑,這人,她不認識啊,她偏頭看了看夏侯钰。
“如雷貫耳。”諸葛流星笑着朝她猛眨眼:“你知道嗎?他五歲就。。。”
什麽?
西淳瑩拉長了耳朵等着諸葛流星的下文,可夏侯钰突然瞪了他一眼,他識譜地閉上了嘴。
“公主殿下,一個五歲的孩子,在土匪,狼群,深山裏帶着妹妹過了六年,沒點精神支柱如何撐得下來,公主以為,那個孩子的精神支柱會是什麽呢?”良久,諸葛流星突然又問。
諸葛流星的話如一顆小石子投入她平靜的心湖。西淳瑩心裏劃過一絲異樣,像被堅韌的硬物猛地紮了一下。
諸葛流星說的孩子,是夏侯钰。
可是,精神支柱,難不成是她???
不可能,不可能,前世,除了夏侯钰第一次揚名立萬,奉命從北胡回來接受皇家封賞,他突然出現在她前面,她跟夏侯钰的交集,就是被強占的新婚夜。
怎麽可能,五歲的時候,他就已經認識她?
西淳瑩轉過頭看着身側的男人。
他的眉目俊朗,透着點迷離。原來,她對夏侯钰的了解,那麽那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