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五
絡石蹭得她手臂癢癢的,重複幾次,她心裏有一塊地方松動了。
“把你的腿長分十厘米給我,我就告訴你。”海桐望着絡石的腿半開玩笑半認真道。
絡石把她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打量一遍道:“十厘米夠嗎?”
海桐怒道:“怎麽不夠?加十厘米我就170了!”
“奧,你一米六?”絡石恍然。
“是一米六一!”海桐大聲強調。
“那你還是矮着吧,我不想知道了。”要不是看這矮子一整天悶悶不樂、滿腹心事的樣子,他才不會擱這兒扭扭捏捏地纏着問她話。
海桐:“喂……”剛才不還追着問嘛,怎麽突然就要走了?她還憋着好多話呢。她伸手抓住了轉身要走的絡石,又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跟他說。
絡石站住腳,也不回頭道:“說不說?不說我要走了。”
像是怕絡石聽到似的,海桐用最小的音量道:“我不想去,怕死。”說完,她低下頭,等着絡石的冷嘲熱諷。
絡石卻嗤笑一聲,問:“就為這點事兒?”
“什麽叫‘這點事兒’?生命只有一次,生死是大事!”絡石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激起了海桐的勢頭。她擡頭瞪了絡石一眼,氣焰又矮下去半截,帶點委屈低聲念叨,“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不怕死。”
“你怎麽知道我不怕死,你好像很了解我?”聽她終于把話繞到點子上了,絡石轉身接她的話。
海桐不信:“怕死你還答應幫程鐘找古董?”
絡石:“怕死我就不能幫他找古董了?”他倚住一棵樹,漫不經心地撥弄着頭頂樹梢上的枝葉,“風險與收益并存。普通人一輩子都沒機會踏出自己所在世界,程家給了我這個機會,我自然要抓住。”
“可你也不能為了去異世界看看就把命給搭進去了吧?”
他看着遠方的天空,目光自信而堅定:“我會活着回來的。”他用餘光瞄了海桐一眼補充道,“你也一樣。”
“承你吉言。”海桐說着,嘴角泛起一絲輕淺的笑意。她什麽時候才能有絡石的這份自信呢?也許,這輩子都不會有吧。
絡石的自信和底氣源于自身的強大,是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氣質。而她的确弱不禁風,這種慫,也是由內而外的。
回顧前二十四年,她從莘莘學子到社會分子,就沒什麽特長。長相一般、身高一般、成績稀碎。所以不自信是有原因的。
視線落到絡石身上,他悠閑地靠着樹,雙腿交疊,嘴裏噙着一支狗尾草,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頭頂的樹葉。海桐突然産生一個想法。
如果,她從現在開始改變的話,有沒有可能追上絡石一點呢?
海桐勾了勾嘴角,自己都覺得這想法荒謬。她拿什麽去追上絡石?從現在開始學武術?或是先學他的厚臉皮?她今年二十四了,二十多年養成的性格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
傍晚,太陽将落未落時西邊的雲朵鑲上金邊,東邊的雲則被刷上一層層紅暈。那紅暈落到海桐白色的鞋尖,攀上她光潔的手臂,染上她白淨的臉頰,融進她看向絡石的眼睛裏。
絡石沒讀懂海桐眼神的含義,但被那樣的目光瞧着,他莫名有些心慌。他覺得尴尬,摸摸後脖頸,捏捏耳垂,不知道該怎麽緩解這種奇怪的感覺。
最後是海桐勾唇角的動作解救了他。“…笑什麽,你不信我?”絡石借機說道,心想海桐多半是不信他的,不過她信不信都不重要,他只是……
“我信你,”海桐注視着他的眼睛,笑了,“你會活着回來的。”
夕陽的餘輝散盡,那些耀眼的金色雲朵和引人遐想的紅暈在不知不覺中隐退。天空純淨的藍色一點點暗下去,只留一層若有若無的紫色,輕紗一般附在藍的表面。
海桐身上沒了暧昧的紅色,但她看向絡石的眼睛很亮,好像裏面裝了兩顆星星。絡石覺得他的心跳反而更快了。
他不自在地蹭了下鼻尖,扭過臉含糊不清地說:“啊,算你有點眼力勁兒。看在你那麽誠懇的面上,路上要是遇到危險我勉強罩罩你。餓了,我先回去吃飯。”
撂下話,絡石頭也不回地走了。
海桐瞪着他的後背,心說好好的一句話怎麽從他嘴裏出來就變了味兒了?他可真是有本事。
“喂你等下我啊!我也餓。”海桐跟在絡石後邊回了程家。
晚上,程鐘難得有空回家吃飯。見着他,跟趙繁絡搭話的海桐皺起眉,不再說話。商陸禮貌地問候了程鐘幾句,話也不多。程州謹和趙繁絡自然地喊了程鐘一聲,各自低頭吃飯。連絡石都收斂了一些,沒有跟商陸聊天。一頓飯吃得很沉悶。
好不容易挨到程鐘吃罷飯,他卻沒有急着離桌,放下碗筷,慢條斯理地擦嘴,問:“會用異能了嗎?”
海桐知道是在問她,放下筷子,無奈地答:“還不知道怎麽用。”
程鐘表情沒有什麽變化,大概料到了海桐的回答,轉頭問程州謹道:“離立冬還有多長時間?”
“不算今天,剛好還有半個月。”程州謹答。
什麽半個月?這才九月,立冬還早着呢。海桐的疑惑程鐘看在眼裏,他不解釋,只說:“你還剩半個月的時間,如果半個月之後你還不會使用異能……”
她就可以不用去異世界了嗎?!海桐毫不掩飾眼中的欣喜,幾乎要從地上蹦起來。
“就開始交住宿費吧,程家不養閑人,每日一千,交給州謹。”程鐘接過随從遞來的拐杖,站起來。
“我可以住酒店……”海桐小聲說了句。住一晚一千塊,他咋不去搶呢?
“你一個女孩子家住酒店不安全。”說着程鐘低頭看一眼手表,擰了下眉毛,快步出了門,似乎在責怪海桐耽誤了他寶貴的時間。
程鐘哪裏是擔心她的人身安全,分明是自己不在他眼皮子底下待着他不放心。海桐忍住了當衆捶桌的沖動,撂下碗說:“我吃飽了。”然後迅速回房鎖門狠狠錘床洩憤。
不大會兒,趙繁絡敲響她的房門:“海桐姐你還好吧?我能進來嗎?”
海桐停下手中的動作,伸手擰開門鎖道:“進來吧。”
關上門,趙繁絡坐到她旁邊安慰到:“姐你別生氣,外公他一向是這個脾氣,對誰都這樣,不是針對你。”
“我沒事,你找我做什麽?”錘完床的海桐沒有剛才那麽生氣了。
這一問,趙繁絡答得有些支支吾吾:“啊…我也沒別的事,就是想來看看你。你真的沒事嗎?”
“真的沒事。”海桐看出了趙繁絡的不自然,這個大一還沒念完的小姑娘也學會騙人了?
“噢,那,那你還有什麽想跟我聊的嗎?”趙繁絡邊問邊拿眼睛觀察海桐。
她這麽一問倒真讓海桐想起事兒來:“你外公為什麽說我只剩半個月的時間了?”
趙繁絡:“咦,表哥沒跟你說嗎?我們要找的第一件古董歙硯,它的靈力在五行中屬水,冬季是水屬性靈力最弱的季節,也是我們收回古董的最佳時機。”
“如果過了立春我們還沒有找到歙硯呢?”
“在正常情況下我們五個人的靈力可能無法跟古董抗衡,為防萬一,只能等明年了。”趙繁絡說。
“可能?你們現在還不知道歙硯的靈力有多強?”
趙繁絡點點頭:“關于古董的異能,我們知道的很少。”
完了,此行看來是兇多吉少了,她還是提前把遺書寫好吧。相較于海桐的擔憂,趙繁絡表現得很平靜,似乎在心理上接受這件事很久了。
“你才剛十九,程鐘……爺爺,怎麽會叫你跟着去的,你爸媽同意了嗎?”海桐問她。
海桐戳中了她的心事,她垂下眼睛:“我小的時候在醫學方面頗有些資質,被外公相中,說等我成年後讓我參與找古董的事。我爸媽怕跟我相處久了會難以割舍,五歲就把我過繼給了程家。他保留了我原來的姓氏,如果我活着回來了再送我回家。”
“五歲,那麽小……”海桐有點心疼她,她爸媽怎麽舍得的?
趙繁絡擡頭,笑了笑說:“其實也沒什麽,媽媽她畢竟是程家的一份子嘛,有責任幫助外公,而且我還有一個哥哥能跟他們作伴。舅舅他們對我挺好的,外公雖然對表哥很嚴厲,但基本上不會罰我。”
“那是因為你乖,他皮。”聽程州謹被罰,海桐有點幸災樂禍。
“不是的,”趙繁絡立刻否定,“表哥一直都很聽話,他玩的時間比我少很多,是外公管得太嚴了。”
“好吧,那程爺爺一般怎麽罰他?”
“視情況定吧,面壁,蹲馬步,打手心,等等。”
噢那他還有點慘,難怪這人單身二十幾年,希望他一輩子單身下去。海桐默默為程州謹送上‘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