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
九
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水泥地。她的身體在與地面相距不到五厘米的位置停下,平直懸在空中。
驚魂未定的海桐摸了摸自己的身體,确認沒有受傷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承托住她身體的那股力量瞬間瓦解,她面朝地墜落,吃了一嘴的灰。
揉揉磕疼了的鼻梁,海桐爬起來,發現頭頂墜着一根紅絲,一頭接在屋頂圍牆邊,一頭連着她的右手腕。是這根線拽住了她?海桐指尖輕輕劃過紅絲,不敢相信這麽細的一根絲線能承受一個成年人的重量。
話說她要怎麽才能把線收回來?總不能等讓它一直挂在上面吧。海桐握住紅線輕輕一扽,想收回線。紅線卻會錯了意,海桐手腕一緊,身體被拖拽着抛向天空,正準備脫口而出的尖叫卡在喉頭,看着身邊的花草樹木離她越來越遠,剛歸于平靜的心又懸起來。
她越過了二樓的窗戶,劃過枝頭的樹葉,一個空翻,穩穩落到樓頂。看着粘在牆頭的紅線“蹭”一聲縮回她的手腕,海桐腦子裏一片空白。
回過神時,她雙腿軟軟的發顫,一上一下的拉扯對她來說還是過于刺激了。她扶着牆坐下,一掃剛才的陰郁,難以抑制的興奮湧上心頭。她知道她的異能是什麽了。并且她記住了使用紅線時的那種感覺。
目前知道的是她可以把紅線的一頭固定在她需要的位置,幫助自己攀到高處,或從高處下落,只是不知道她能上升的最遠距離有多高。而且在使用紅線時,她能控制一定範圍內的重力。
這種技能對她不太友好。她不恐高,但要她沒事兒就得從三樓跳下然後還要再跳回去……起碼短時間內她沒辦法完全接受。
天黑了,海桐扶着扶梯下了樓。
阿姨以為她睡了,沒亮燈,只在一樓玄關處留了一盞燈,給出去的人留的。
海桐摸黑下樓。不是錯覺,她的視力真的變好了。黑暗中,她能看清屋裏的陳設,每一層臺階、扶梯上的花紋,她都能看清,如身處白晝。
回到房間。海桐瞥一眼桌上的水杯,紅線伸出去圈住杯身,穩穩地托到她面前;又瞥一眼半開的窗戶,紅線替她把窗戶關上;她躺下,紅線幫她掖好被角。這技能真是懶人的福音。
不過以後力所能及的事還是自己動手吧。她不想依賴異能活下去,如果她能活着回來的話,上交靈力是早晚的事。
躺在床上,海桐猶豫着要不要把自己掌握技能的事告訴程州謹。還有一個星期的時間,要不還是瞞着吧,能拖一天是一天。
已經打定了主意,可第二天早上見絡石打拳,她又改了想法。
他們一夥人本來早該上路的,為了等她,所有人都拖延了進程。海桐想,反正早去早回,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便如實跟程州謹講了。
中午程鐘趕了回來,攜一幹人等在院中觀看海桐的技能表演。
海桐隔老遠把紅線一頭定在院牆上,一拽,翻上牆,而後從牆頭輕巧跳下,落地無聲。
“這就完了?這玩意兒有啥用啊?”看着若無其事的海桐,絡石問道。
所有圍觀的人都和絡石一個表情。來時看海桐面色嚴肅,伸手時又一副使出了洪荒之力的樣子,弄得人以為她要展示排山倒海的通天神力。
海桐早料到他們的反應,并不多解釋。一來她的技能本就不是絡石程州謹一般的強進攻能力,觀賞性自然差了些。二來她又不能說她可以上下三樓的高度如履平地,要是程鐘聽了逼着她當衆給大家表演一下,那不要了她半條命麽。
程鐘收起眼裏的無奈,擺擺手說:“罷了,有總比沒有強。剩下六天時間,你回家一趟吧,立冬前一天早上回來。”說到這兒,程鐘眯起眼警告,“要是那天早上我見不到你的人,那你以後也別再想見到你的家人。”
“嗯。”海桐神情複雜地點了點頭,回家的喜悅被程鐘一句話澆了大半。
程家在一線城市,跟她家那個小縣城離得老遠,坐飛機來回得花兩天時間,算起來她只剩下四天時間跟家人相處。吃飯時她猶豫着該怎麽開口讓程州謹報銷路費,飯後程州謹卻領着一個黑衣黑褲的男人進了門。
程州謹:“你跟他走。”
“哦。”海桐應了他,扭頭拉住趙繁絡的衣角問,“他誰啊?”
“守門人。我們這個世界的空間看守人,負責阻止空間內外的物種進出空間。”趙繁絡解釋道。
海桐:“你家跟他是親戚啊?”
“不是呀。”
“那他來幹嘛?”
“書齋所在空間跟我們所處的世界相連,屬于這個世界的一部分。作為空間看守人,古董丢失,他得擔一定的責任,負責幫我們找回古董。”
兩人對話時,守門人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一動不動,像個木頭。海桐用餘光掃了他一眼,覺得他整個人毫無生氣,如行屍走肉。跟着守門人到了院中,他一揮衣袖,地上顯出一個大圈套小圈內裏穿插着金色符文的陣法。
海桐站到陣中,眨眼便到了家門口。她呆站了一會兒,把早早編好的謊話在心中排練幾遍,方才進門。
“呀,你什麽時候到的,怎麽不提前說一聲呢?吃飯了嗎?”正在刷碗的媽媽問她。
聽見她熟悉的聲音,海桐眼裏泛起潮氣,她壓住嗓音說:“吃了。”
“你回來得正好,桌上有剛洗好的楊梅,自己去拿。”
“嗯。”海桐抑制住心裏翻湧的情緒把剛想好的話說完,“媽,我面試過了。領導讓我回家待個五六天,收拾好東西,之後直接去上班。”
“離那麽老遠,什麽時候能回家一趟?唉,我說讓你就近找,你偏要去外地。”
海桐想了想說:“大概三個月左右能回家一次,也許半年。太遠了,節假日我就不回來了。”
“也好。省得來回折騰。”
之後媽媽又絮絮叨叨說了一堆家長裏短的事,海桐默不作聲地聽着,眼裏控制不住地汪了淚。
程鐘剛才的警告确有先見之明。多在家待一天,就多一分牽挂,越久越不願離開。走之前絡石讓她堅持晨跑,每天早起她都會提醒自己,這裏不是久留之地。住在家的這幾天,她過得并不開心。
沒熬到第六天,第五日早晨,守門人一個陣把她送回了程家。
見了她一臉惆悵,絡石能懂她的心情,嘴上打趣道:“這麽急不可耐呢?多一天都等不了。”
“是啊被你傳染了,現在我也急着想去異世界看看。”海桐苦笑道。
絡石輕笑一聲,拍拍她的肩說:“勇氣可嘉。”
看他懶散的樣子,海桐問他:“你一點都不想家嗎?”
“你會在出門旅游的時候想家嗎?”絡石反問她。
海桐也笑了。他倚牆而立,兩條長腿交疊,漫無目的地瞅着身旁的花草,一如既往的随性。不知道為什麽,跟他在一起,再糟糕的心情都會變好。大概随性,是會傳染的吧。
閉上眼。清晨的空氣帶着絲絲暖意,頭頂白雲悠悠飄過,麻雀在枝頭嬉鬧吵嚷。既來之則安之,何必為了以後的事煩惱。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