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十八

十八

絡石醒的時候月亮還在半空挂着。他推測現在大約三四點。

低頭，海桐靠在他懷裏。她的手輕輕搭在他腰間，他們離得那麽近，近到他能感受到她的體溫以及她鼻間噴灑下的熱氣。

她的兩頰被凍得粉撲撲的，有點可愛也有點招人心疼。絡石沒有忍住，用指節輕輕刮蹭她的臉頰。她光滑的皮膚涼涼的，很舒服。

他的動作驚擾到了熟睡的海桐。

“嗯……你好點了嗎？”海桐揉着眼睛問。

“好些了。”絡石戀戀不舍地收回手，扶着牆站起來，很精神，沒再覺得頭暈。他用刀削短了插在腿裏的劍，勉強能走路。

海桐問：“現在就走嗎？”

“現在走。這裏離城區遠，我們暫時安全。先打聽一下附近有沒有大夫，把我的腿處理了。實在沒有就等天亮再讓趙繁絡過來。”絡石說。

兩人慢吞吞地上路了。

海桐想饞他走兩步，想了想，沒那麽做。像絡石這樣的強者，多少有點傲氣，依他的性子多半不會接受海桐的幫助，甚至還可能會回她一句：“我又不是殘廢。”她還是省省力氣，免得費勁不讨好。

月圓之夜，不用借助人造光照明，清冷的月光能讓他們看清前方的路。

海桐在前面不時回頭看絡石兩眼，他一瘸一拐地跟在海桐後面，瞥到了海桐臉上的笑容。

“你笑什麽？”絡石不滿。

海桐捂着嘴：“抱歉，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你可可愛愛的……”看他這麽大的個頭卻像剛學走路的孩子一樣笨拙地走着，她實在是憋不住笑。

絡石：“嘁。”他知道他現在走路的姿勢有點滑稽，這又不怪他。

笑意只持續了一小會兒。絡石是為了她才負傷的，她取笑絡石的行為多少有些過河拆橋的意思了，想到這兒她收住笑容，摸出一個袋子遞給絡石。

“你餓不餓？我從客棧打包了一些點心。”海桐說。

絡石伸手接過，觸到她冰涼的手背。

“你手怎麽這麽涼？”他問。

“大哥，已經立冬半個月了，這身衣服又沒個揣手的口袋，不涼才不正常好嗎？你當誰都跟你一樣有這麽好的身體？”海桐不大在意。

絡石抓了幾個點心捏在手裏，把袋子重新系回海桐的腰帶上，一手吃着東西另一手握住了海桐的手。

海桐手顫了一下，想抽回手，絡石稍微用了點力，她沒抽出來。

“你……”海桐仰頭瞪他，絡石不說話也不看她，神色非常坦然，仿若無事發生。

他的手很暖和，不像是傷員該有的體溫。

清冷的月光勾勒出他側臉淩厲的線條。他目不斜視，除了腳有點跛之外，舉手投足間散發出的仍是自信與懶散的氣質。

海桐眨眨眼，驚覺自己竟然看着他的臉失神了。她收回盯住絡石的視線，用力抽回手，走到絡石前面，不想讓他發現自己泛紅的臉頰。

手心一空，絡石的心裏也是一空。見她快步走到前面去，絡石莫名有些郁悶。她生氣了？他也沒別的意思，突然想到就自然而然地做了。他跟上去，想跟海桐解釋一下。

海桐站住腳，不往前走了。

“怎麽了？”絡石問。

“黑頭……前面有很多，棺材。”海桐吓得舌頭打結。

不遠處的空地上橫七豎八地擺了二十幾口棺材。棺材破舊，應該放了很長時間了。蓋子都是打開的，海桐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看了一眼，心裏松了一口氣——裏面全是空的。

絡石依次檢查了所有的棺材，裏面什麽也沒有，只撿到一些頭發。莫非這裏面的屍首剛剛下葬？他四處走動一圈，沒有看見墳堆和泥土翻動的痕跡，心下覺得奇怪。

“咚、咚、咚……”不遠處傳來緩慢而有節奏的悶響，有什麽東西在向他們靠近。

響聲越來越沉悶，不遠處的草叢動了。絡石意識到了什麽，抱住海桐倒進棺材裏，拉上蓋子，留一條縫。

海桐被壓得很難受，想問問絡石看到了什麽，絡石捂住她的嘴。

“咚、咚、咚……”海桐從縫隙中看到了，是僵屍嗎？他們戴着頂戴，身穿朝服，在棺材附近蹦來蹦去。是無意識的瞎蹦，不像是有目标地在尋找。

海桐腦子裏緊繃着的弦松了下來，心跳漸歸平靜。來婺州這麽長時間了，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以前沒見過的‘生物’。

不一會兒聲音又走遠了，消失在風裏。兩人不敢出去，怕他們殺個回馬槍。

“唔。”一時天旋地轉，絡石已經翻身跟她互換了位置。

“哎你說剛才那是什麽，僵屍？鬼怪？”得了說話的機會，海桐問他。

“僵屍吧。據說這兒附近有趕屍人。”

被好奇心驅使，海桐激動地問：“趕屍人？等拿到歙硯我們能去看看嗎？”

絡石：“也不知道剛才被吓得抖如篩糠的人是誰。”

“我剛才那是……太激動了。”海桐嘴硬道。

絡石輕佻眉頭：“奧，是嗎？那你去就行了呗，只要程州謹同意。”

“……你不跟我去嗎？”

“我不太感興趣。”

“你，你幫程家找古董不就是為了來異世界看稀奇嗎？”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海桐有些着急了。

“是啊，剛不是看到了嘛，也沒什麽特別的。”絡石淡淡到。

海桐瞬間就慫了，心說好吧，那我不去了。

偏偏絡石揪住她不肯放，說：“你啥時候去啊，我幫你聯系程州謹吧。”

海桐：“……不用了，我自己會跟他說的。”

“沒事兒我幫幫你，別跟我客氣。”絡石笑得一臉欠揍，伸手要摸上耳垂。

海桐急忙要按住他的手，一起身腦袋磕到了棺材蓋子，吃了痛“嗷嗚”一聲又趕緊低下頭。她忘了她現在是趴在絡石身上的，這麽一低頭，鼻尖貼到絡石的鼻尖，跟他的嘴唇僅離一步之遙。

兩人都愣住了。周圍寂靜無聲，四目相對，海桐能聽到自己如擂鼓般猛烈跳動的心跳聲。絡石的喉間上下滑動了一下，兩人維持着這個姿勢，到海桐的手臂酸痛，她才反應過來。

海桐有點喘不過氣，推開棺材蓋，她坐起身，想離絡石的臉遠一點。好了，現在是離他遠了很多，可是這姿勢有些怪怪的。

海桐又調整了下姿勢，不自在地動了一下，便聽到絡石微不可聞地喘了一聲。他不會……海桐往後稍微移了一下，一股熱度迅速竄上她的臉蔓延至耳後。

“你躺下。”絡石憋不住開了口，聲音比平日更低沉。

“奧……”海桐老實趴下靠在他胸口。

臉上的熱度慢慢退下去。她想起來伸手摸摸絡石的大腿，确認傷口沒有因為他們剛才的動作裂開。

聽着對方平穩的心跳聲，不知道為什麽她感到很安心，迷迷糊糊的，她又陷入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