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三
三
到程家的時候公路上的燈都亮了。絡石幫海桐拎行李,突然看到一個人站在二樓拐角處,吓得海桐踉跄着後退兩步,差點沒忍住喊出來。一看,是程州謹。
他正靠在窗口望着樓下,目光疲憊又郁悶。商陸從房間出來,看見程州謹站在窗外,搖了搖頭,下了樓。
放好行李的海桐出來時見程州謹還在那兒,逮着商陸問:“他咋了?”
商陸晃晃腦袋,嘆道:“三天了,三天啊。他就杵在那兒沒動過。”
海桐:“為什麽?”
“呵,還能為什麽?”商陸不再往下說,答案已經不言而喻。
“前幾天表哥在窗外看到了那個穿綠衣服的姐姐,之後每天同一時間他就在那裏等着。”趙繁絡坐到海桐身邊,把商陸的話接了下去。
海桐奇道:“他這麽稀罕懸鈴呢?真看不出來。”
商陸已經見怪不怪:“那可不。他成天除了工作就是想懸鈴,好像懸鈴是他人生唯一的興趣。”
說話間,二樓的絡石也發現了正在惆悵的程州謹,眼珠一轉,壞笑着朝程州謹走去。
商陸和海桐對視一眼悄咪咪摸上樓梯,趙繁絡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麽,也跟上去。
樓梯離窗戶還是有些距離,聽不清二人的對話。只見絡石一臉賤笑地攬上程州謹的肩頭,對方嫌棄地瞥他一眼,說了句好像是讓他撒手的話。絡石舔着臉不松手,頗嚴肅地講了句什麽,程州謹聽後臉上更難看了,郁悶又煩躁。絡石眼裏有幾分得意,面上更加嚴肅地補了一句什麽,程州謹聽後垂下眼簾,完全沉浸在惆悵的情緒當中。
絡石見計成,手悄悄伸進程州謹的外套裏迅速掏出一朵絨球花,叫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會把花揣在身上!”
他的喊聲之大,估計在一樓廚房做夜宵的阿姨都能聽見。
“給我!”程州謹急了,動起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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絡石接了他幾招,順手把花揣進了自己懷裏,笑道:“哥們我是憑本事拿到手的,你也得憑本事拿回去這才公平嘛。”
眼看着絡石貼身收藏了那朵花,惹得程州謹瞪紅了一雙眼。沖上去追着絡石打。
倆人雞飛狗跳地在二樓打起來,商陸坐在樓梯上觀察一陣,扭頭帶着職業化的微笑說:“下注吧二位姑娘。”
海桐:“我壓程州謹,這次黑頭給人惹急眼了,戰鬥力勢必大大提升。”
趙繁絡:“那我壓絡石哥吧,要不沒人看好他太慘了。”
三人正商量着轉賬,身後傳來一聲輕咳。三人不約而同身子一僵。
“外公……”
“程爺爺,好久不見呀……”
程鐘和守門人并肩站在一起,老人臉上沒有表情,看不出喜怒。
商陸和海桐說話時故意把“程爺爺”三字喊了出來,聲音阻止了身後還在打架的兩位。
程鐘威嚴地呵一聲:“都下來。”
五個人圍着坐在沙發上的程鐘站了一圈,除了絡石,其他人都低着頭,好像大家都犯了錯似的。
程鐘沉着臉掃了程州謹一眼,又換了張笑臉說:“果然做什麽事都不能少了新鮮血液啊,多了幾個年輕人,這家裏一下子就熱鬧不少。”
搞不清他要鬧哪一出,五人偷偷用眼神交流,不敢貿然接話。
“只是玩鬧歸玩鬧,不能忘了正事。”程鐘又嚴肅起來,示意程州謹跟守門人交接進入下一個世界的各項事宜。
大家這才松口氣,聽守門人跟程州謹的對話。
一般來講。守門人會大致介紹一下那個世界的文化習俗,如果跟他們生活的這個世界相差太大的話會提前告知,方便他們提前學習。接下來他們要去往的世界的科技發展和他們目前所在的世界差不多,守門人只說了個大概。
然後是非常重要的貨幣交換環節。每個世界的通用貨幣不同,每次去往其他世界前程家會交換等量的貨幣。但這次很奇怪,守門人只換了少量的紙幣。
程州謹向他詢問,他只說一句:“換多了你們也用不了。”
接着又塞給程州謹一沓另一種紙幣,說:“這個不用換,拿去分了,按你們這裏的價錢折算下來剛好一人一千塊。”
程州謹又問他原因,他卻不再回答。
辦完正事。絡石偷偷摸出懷裏的那朵花,正要還給程州謹,突然心裏咯噔一下——花枯了。
花一離開程州謹就謝了,莫非懸鈴在花上施了咒?這下玩笑開大了。絡石犯起愁,尋思着一會兒該怎麽跟程州謹道歉。他沒察覺到,程鐘一眼注意到他手上那朵花,看一眼花,再看一眼被絡石偷瞄着的程州謹,程鐘握住拐杖的手一緊,眼珠轉了兩轉,若有所思。
人散了,各自去忙自己的事。程鐘叫住了趙繁絡。
“剛才絡石手上那花是怎麽回事?”程鐘問道。
“沒什麽啊…就,朋友送的。”被程鐘嚴厲的目光盯着不放,趙繁絡說話都磕巴了。
程鐘:“說實話,你表哥最近是不是認識了什麽人。”
趙繁絡不安地搓着手,不習慣撒謊的她半天接不上程鐘的話。
程鐘怒喝一聲,用力把拐杖往地上一敲,吓得趙繁絡什麽都招了。
講完程州謹偶遇懸鈴的事,程鐘面色稍有緩和:“倒是還沒有過多的交集,先看看再說吧。對了,我問過你的事,不要讓你表哥知道。”
趙繁絡應下了,見外公沒有責怪表哥的意思,松了口氣。
那邊絡石到二樓洗漱,一回頭被程州謹堵在洗手間。
絡石幹笑一聲,還是掏出了那朵花說:“對不住啊假正經……”
程州謹看到花身體僵成一座雕塑,猛吸了好幾口氣才壓住一拳錘到絡石臉上的沖動。他一把奪過花,氣沖沖的走了。這下換絡石追着他跑了。絡石死皮賴臉的貼在程州謹房門上,一遍一又遍地敲着門。
“我錯了程州謹,我真的錯了……”
程州謹在屋裏一聲不響。害得絡石都有些擔心他會不會想不開在裏面殉花了……
在絡石準備借用一下海桐的紅線把他從一樓扔到程州謹窗戶上的時候,窗外隐約響起了風鈴聲。聲音極輕,他差點以為聽錯了,走到窗邊一望,果然是懸鈴。
絡石便找上海桐:“你幫我跟她交涉一下。”
“交涉什麽?”難得被絡石央求,海桐故意裝作沒聽懂,頗有幾分趾高氣昂的味道。
“你也知道我最不擅長應付女人,你幫我跟她商量商量,讓她送你一朵一樣的花。行不行?”
海桐揚着腦袋不回答。
絡石挨着她坐下,放軟了聲調,蹭蹭她說:“拜托,拜托了……”
他的氣息在海桐的耳邊撩着,連刻意放溫柔的聲音裏都被海桐聽出了暧昧的味道,蹭得海桐腰都顫了兩顫。偏偏這些絡石自己渾然不覺,只當是放低姿态求人辦事。
“……我試試吧。”海桐趕緊站起身向門外走去。
沒走兩步手就被絡石抓住。握住的卻不是手腕,而是手掌。
“謝謝。”絡石沖她笑了笑,海桐覺得自己胸腔的溫度比燒開了的水還要燙。她轉身就走,沒來得及回一句“不客氣”。怕再多停留一秒,就會忍不住捧起他的臉親一大口。
外着一件半袖開衫,裏搭一件翠色吊帶,腰系一條紗質闊腿長褲,是改良的一套仿宋民族裝。發間還是插着深紅色的絨球花,黑發編成辮子斜搭在肩上。懸鈴只身立在花叢間,望着程州謹房間已經拉上簾子的窗戶。
“穿這麽漂亮,不去見見他嗎?”海桐坐到她身邊的長椅上。
懸鈴垂着眼:“我不知道該不該再見他。”
海桐了然一笑:“也對。他那種不解風情還冷淡的人,是容易讓別人望而卻步。”
她頓了頓斂了笑容看向懸鈴:“只是有些事,卻并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
“怎麽講?”懸鈴坐到她身側。
“譬如半入雲山洞那次。他知道我的能力足以自救,所以才沒有出手。今後也是一樣,作為隊友,在路上他一定會給我們力所能及的幫助。我認識他時間不比你長多少,算不上知根知底,但一路走來多少對他還是有一些了解。他肯定算不上什麽好人,可也不是什麽壞人。我不知道你生活的世界是怎樣的道德标準,反正我們這兒的人大部分都是這樣,既有善良的一面也有自私的一面。所以整體說來,他的為人不算差。”
懸鈴沉思片刻說:“我知道了。”
誤會解開了,她看起來似乎心情好了一些,站起來就要走,海桐叫住她:“對了,你之前送他的那朵花蔫兒了,他都快難過死了,趕緊再給他一朵吧。”
懸鈴笑開來,走前回頭對海桐道了一聲謝。
程州謹情緒不佳,一晚上翻來覆去睡不着,熬到後半夜才淺睡了會兒。
睜開眼,枕邊放了一朵絨球花,和之前那朵一模一樣。清晨的涼風從窗外灌進來,呼到人身上很是舒服。有人來過了,昨晚臨睡前他關了窗的。
匆匆走到窗前。打開窗,只剩半暈還未散去的月光和空蕩靜谧的庭院。他的手停滞在窗邊,到風吹得人打了個寒顫,才想起關窗。
用涼水拍醒昏沉的腦袋,整理衣着,把花揣進貼身的兜裏,開始下一段行程。
穿過跨越空間的門,五個人探頭探腦地盯着守門人的背影竊竊私語。
商陸摸着下巴問道:“哎你們說他這是鬧哪出啊?他以前可從來都是把我們送到門外就走的,這次卻執意要把我們送到地方。我看他那冷面冷心的樣子,可不像是這麽好心的人啊。”
海桐表示贊成他的看法:“我看哪,我們要去那個原永縣八成不是什麽好地方。你們覺不覺得他有種在送我們最後一程的感覺?”
趙繁絡聽得有些害怕:“應該不會吧?聽前輩講,那就是個不太發達的普通縣城而已。”
商陸:“可是你家前輩今日态度反常,很難不讓人多想。”
他們讨論時,絡石嘴裏叼根草慢悠悠走在最後,沒有發表意見。
海桐拿手肘碰碰他說:“你今天怎麽這麽安靜?程州謹話少不愛讨論這些,你跟他待太久被同化啦?”
絡石懶洋洋地把草撚在手裏說:“有什麽好講的。前面就是刀山火海咱們不也得掄着刀上麽?既來之則安之。”
商陸對他拱拱手道:“絡兄處之泰然,小弟佩服。”
絡石用自以為帥氣的姿勢甩了下劉海,回他一個抱拳禮道:“客氣。”
海桐搖搖頭心裏嘆道,逼王竟在她身邊,真是交友不慎。
守門人引他們來到山崖邊,崖下是洶湧奔騰的江水。他撚起二指,擡手間,兩岸叢林中伸出數十條藤蔓,結附成一座長橋。守門人率先踩了上去,其餘人陸續跟上。
藤橋看着結實,踩上去搖搖晃晃。程州謹和絡石習武,平衡感比一般人好,海桐能控自身重力,過橋也沒問題。只是後面還多了倆人,五人便你搭我我拉你,相互攙扶着過了橋。
守門人站在對岸,目送他們走過來,盯着他們握在一起的手看了好一會兒,意味不明地說:“看得出你們比之前默契了不少,希望這份默契能幫你們增加一些生還的幾率吧。”
“您這話是什麽意思?”大家望着守門人那張毫無生氣的臉,脊梁骨都竄上一股寒氣。
守門人閉了閉眼沒看他們,手往身後的樹林一指說:“原永縣就在樹林後,你們好自為之。”
說完腳下陣法一亮,人已消失在視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