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上神只管因果報應,在做錯事的人身上安排應有的劫,在做對事的人身上安排些小幸運,沒人告訴過神要用自己的血肉去凝一道護身符護佑一介肉體凡胎。

神若如此,便是破因果,亂世間,要受天劫的。一次一道雷鞭,皮開肉綻。

宋笙笙不敢做得太過,她把一道護身符的靈力分為五份,但每一份都變成了消耗品,只能用一次,觸發即碎,與此同時她要承受五分之一雷鞭的懲罰。

敲門聲不算規律,她大概知道是什麽情況。她回頭看了一眼蘇源,沒有被吵醒的跡象。蘇源近期通告多,人累,睡得很沉,她緩緩挪動身體輕手輕腳下床去一探究竟。

門上的貓眼被別有用心地堵住,宋笙笙耳朵貼着門,只能聽到外面不甚清晰的竊竊私語,偶爾還有兩聲計劃得逞的激動笑聲。

敲門聲不停。

蘇源終究還是被吵醒,他迷糊地翻了個身躺平,然後眯着朦胧的睡眼伸手摸向宋笙笙的位置,沒有人。吓得他一激靈,像是鯉魚打挺一樣從床上彈起來,不确定的沙啞着嗓子喊了一聲。

宋笙笙有些慌張地從門口跑回來,背着手緊張不安地站在床邊幾步外的距離,她有些尴尬地假笑,像是在掩飾什麽,“你醒了?”

蘇源迷迷糊糊的不算清醒,但宋笙笙那雙大眼睛藏不住事情,眼珠無措地四處轉不說,還一直不敢看向他。

“過來。”

蘇源這個人年紀是小,但沉着臉的時候,沒幾個人能扛得住,氣場簡直太強大了。

宋笙笙磨蹭着走到床尾站好,試圖轉移話題,“還早,你明天還有通告,睡吧。”

“宋笙笙,你拿我當傻子是不是?”蘇源捏緊拳頭砸在床上,枕頭跟着床墊一起震了震。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依舊垂着頭,語氣飽含失落,“說好不拿我當小朋友呢?說好什麽事情都要告訴對方呢?只約束我嗎?”

“我沒有……”宋笙笙試圖辯解,她只是沒有想好怎麽說,只是擔心蘇源知道真相不願意接受。她被蘇源的氣場虎得一愣一愣的,都不太敢開口說話。

蘇源較上了真兒,冷聲質問:“是沒有把我當傻子,還是沒有把我當小朋友?還是不是只約束我?”

宋笙笙在他冷聲質問下,下意識地垂頭垂眸躲避他探究的目光,她思緒被他突然地這一下打得措手不及,偏偏心裏還委屈到冒泡泡,半天組織不出回答,一開口就想哭。蘇源等了幾秒沒等到答案,權當她默認了。他利索地翻身下床,低着頭冷着臉大步走到客廳,從頭到尾一個眼神沒給宋笙笙。

背上已經結痂的傷口突然開始疼,疼得發癢,手臂上的新傷還淌着血沒結痂,跟着一起鑽心刺骨的疼,這樣疼着,好似心髒也被剜了幾刀,連着呼吸,一呼一吸都疼,疼得她落淚。

她就站在那裏不動,眼淚倒是忍不住,雨點一樣往地面砸。

蘇源沉着臉提着醫藥箱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副畫面。他最是見不得宋笙笙哭,她一哭他的心也跟着亂了。哪裏還管什麽受傷了瞞着不告訴他而生氣,他提着醫藥箱三步并兩步跨過去,把人輕輕拉進自己懷裏,醫藥箱被随意地扔在床上,他胳膊虛環着宋笙笙,溫聲哄,“對不起,我不是想要吼你的。”

他想着自己真的被宋笙笙拿捏地死死的,連擔心她發脾氣都只是雷聲大雨點小。

宋笙笙一雙眼哭得緋紅,揚起一張被淚水糊住的小臉,梨花帶雨。她悶着氣拿自己的額頭去撞蘇源的下巴,發了狠地去撞,真撞上了又舍不得,陡然收了力氣。她抽噎着控訴,“你居然吼我!”

好多事情和情緒夾雜在一起,宋笙笙現下腦子裏亂糟糟又清醒,只想講這一件事。別的為什麽不說,因為說不出口。受傷是她自願的,如果說出口則變成了我是為了保護你才受傷,她不想這樣,她也不能這樣,這樣是在綁架蘇源。還有呢?為什麽不怪蘇源沖她發脾氣?因為她知道,擔心才會發脾氣,因為愛她,所以他才會因為她善意地隐瞞發這麽大的脾氣。她知道,這件事,是她沒有遵守約定,是她有錯在先。

“寶寶,我錯了。”蘇源手忙腳亂地伸手去擦她的眼淚,心疼寫了滿臉。

宋笙笙不依,扯着哭腔委屈極了,“你居然那麽大聲吼我!”

“我沒有把你當傻子,也沒有把你當小朋友,我只是怕你擔心。這些對我來說就是小傷,不礙事的。”

越說,宋笙笙的眼淚掉得越厲害,她哭得身體跟着一起抽噎,耿耿于懷的還是這件事,“你憑什麽吼我!”

“不吼了,不吼了,以後絕對不吼了。”蘇源的心跟着她的抽噎一起一抽一抽的,他身邊也沒紙巾,自己手上也全是宋笙笙的眼淚,看她還哭得不停,索性托着人的臀把人抱起來,走到床頭櫃旁邊抽紙擦眼淚。

宋笙笙被他突然的動作吓到,下意識地伸出胳膊環住他的脖子,手臂上堪堪結痂的兩道鞭痕就這樣露了出來,還有淌出來幹了的血跡。對她來說不算傷得太重,只是看着十分吓人。

空氣突然凝結,宋笙笙一下子都忘記了哭,她能感受到蘇源的視線一寸一寸在她手上的胳膊上游移,目光是有溫度的,一寸寸移過,她的皮膚微微發燙,連帶着燙紅了耳朵。

她以為蘇源會像剛剛那樣發火,但是蘇源什麽都沒說,只是深吸一口氣,靜靜地看完,一聲不吭地抱着她在床邊坐下,扯出紙巾把她的滿臉淚痕的小臉擦幹淨,又不慌不忙地去翻醫藥箱,給她上藥。

大男孩平常磕着碰着了就等傷口自己好,哪裏做過這麽細致的活兒。蘇源的肌肉因為緊張而繃起來,連帶着宋笙笙大氣不敢出,咬着唇,乖巧地伸着手臂給他上藥。她被藥粉刺激到不行,輕輕呼出一口氣也被他敏感地捕捉到,他懊惱地擡起手來停頓了動作,繼而又比剛剛上藥的動作再溫柔一點。

生疏又異常的溫柔和認真。

暖黃的燈光下,色澤柔和的牆紙上投去少年的影子,比十九歲更寬闊的肩,比十九歲更棱角分明的下颌線。

他好像真的長大了很多。

蘇源抱着宋笙笙睡覺的時候就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知道宋笙笙身上有傷,但宋笙笙瞞着他不肯說,肯定是不想讓他擔心,他也就裝做不知道,想等宋笙笙自己說出口。私生敲門的時候,他比宋笙笙醒得還早,正當他準備動作時,宋笙笙也醒了,他就不動聲色地裝睡。

他聽到了她扯到背上傷口疼的吸氣的聲音,差點忍不住就要起身來問問她到底怎麽回事,可微微擡起眼皮看到她那麽小心翼翼不想他察覺異常的樣子,他只好再忍一忍。

他知道她要是幹預了凡人,是要受罰的。

宋笙笙掂着腳悄悄去了門口,他伸手握緊了項鏈上的吊墜。

沒想到,宋笙笙居然又為他破了戒。敲門聲停止,門口響起了宋笙笙隐忍的一聲悶哼。他終于忍不住,翻身坐起來,喊了她名字。

背上的傷口有些猙獰,從肩膀到腰部,斜着一條青紫的下來,布着細碎的小傷口。蘇源屏着呼吸,要緊牙齒才忍住自己的顫抖,一絲不茍地給宋笙笙上完藥。

一直到他把藥物收拾好放進盒子裏,才沙啞着嗓音溫溫柔柔地同她說一句,“睡吧。”

沒有別的話。

他好艱難地才忍住一切想問的問題,才忍住鼻頭泛酸和哭腔,跟她說一句話。

宋笙笙覺得他很不對勁,想要回頭看他,卻被他眼疾手快地捂住眼睛。蘇源飛快地關了燈,先她一步把自己裹進柔軟的被子裏。

宋笙笙沒看完全,她只是餘光瞟見了,空調指示燈的燈光落在蘇源的眼睛上,閃出了光澤,像是燈光照在鑽石上,晶瑩剔透的光,是眼淚。

他一直垂着頭,是不想讓她看見他難過得紅了眼眶,淚水決堤。

蘇源背對着宋笙笙睡,沾濕睫毛的淚水還沒有被冷氣風幹凝結,他就感覺到宋笙笙磨磨蹭蹭躺下來然後伸臂環住了他的腰,臉貼在他背上輕輕地蹭,在撒嬌。

“我以後發生什麽都會告訴你的,我發誓。”宋笙笙嚅嗫道,“你要是不生氣了,就轉過身來抱抱我好不好?”

蘇源是個十分有原則的人,但他的原則在宋笙笙的眼淚和撒嬌面前潰不成軍。他在心裏掙紮了半天還是妥協了,随着一聲長喟,他轉身輕輕擁住宋笙笙,小心地避開傷口。

“真的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

親昵地把臉埋進蘇源的頸窩裏蹭了蹭,宋笙笙軟軟糯糯地撒嬌控訴他,“你剛剛真的好兇!”

他的聲音本來就低又沉,稍微激動點提高音量就像在罵人一樣,更何況真的是在罵人。宋笙笙繼續委屈地控訴,“而且,你本來就長得兇!一生氣就更吓人了!”

能說出這種話,那她基本是情緒平複不難過了,就是要作一下讓蘇源哄哄她。

“我長得兇,你還喜歡我?”蘇源氣笑了,環住宋笙笙的手不老實,輕輕在她腰上捏她的軟肉,“我哪兇了?”

宋笙笙卻不回答他的話,只是更摟緊了蘇源,整個人都挂在他身上,“那反正我就是喜歡你。”

不講道理。

蘇源輕輕“嗯”了一聲,他認真地跟宋笙笙講,“以後不許再做這樣的事情,知不知道?”

“那你也要保護好自己,知不知道?”宋笙笙伸出手來,握拳勾出小拇指,“拉鈎。”

“拉鈎。”蘇源學着她的樣子。

兩人頗為正式地蓋了個章,卻沒有一個人在心裏真正妥協。

你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嗎?并沒有,宋笙笙開始算新一輪的賬,“你以後還吼我嗎?”

“不吼。”蘇源瘋狂搖頭。

“那我可以吼你嗎?”

蘇源不知道這只兔子為什麽能長着一張清純可人的臉,眨巴着靈動天真的眼眸,問出這樣雙标的問題,但他回答地非常斬釘截鐵,“不能。”

“哦。”宋笙笙失望地看了他一眼,閉眼睡覺。

“你怎麽還雙标起來了?”蘇源笑得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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