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他很聽話

第33章 他很聽話

首場的戲份是李崇彰回國,他成績優異,在校也算風流人物,知曉國內情況動蕩,但因為父母姊妹都在國內,于是毅然決然選擇回國。

遠洋輪渡上,汽笛嗡鳴,空鏡部分另有導演負責,秦旸今天要拍的是室內的戲。

空置攝影棚內,場景搭建已經完成,歸國學生衆多,除了公派學生,如李崇彰這般自費留學的富家公子也不在少數。

“各部門注意,電子設備調到靜音模式,無關人士請先離場。”

最後的調度結束,演員已經就位,随着打板聲響起,《求神》第一場第一幕正式開機。

輪渡內部裝潢精良,留聲機正在外放音樂,三三兩兩的人相坐交談,李崇彰也在內。

他人緣不錯,是談話場上的中心人物之一。

“這咖啡也太寡淡,喝起來沒滋沒味。”同行好友端着杯子點評。

李崇彰喝了一口,也覺得味道怪異。

“有得喝就不錯了,”另一人撐着下巴,感慨:“有可能回了國連咖啡也喝不上。”

“你這想法太悲觀了。”

“誰知道呢,那報紙上不都說了,打過來打過去的,回了國哪像以前那麽逍遙自在。”

“那又怎麽樣?把心放回肚子裏,有你那家底在還能短你一口吃的?”好友說着,捅了捅李崇彰的胳膊,沖他擠眉弄眼,又道:“而且咱不是還有崇彰嗎?他爸可是華東商行的大人物。”

話題撩到李崇彰身上,這個一直一言不發的男人終于有了反應,他聞言伸手搡了好友一拳,“少拿我開涮。”

幾人笑作一團,李崇彰附和笑笑,在那笑聲中,他端起沒滋沒味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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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擡的杯口擋住了好友的視線,卻掩蓋不住他憂慮深重的眸光。

喉結滾動,咖啡順進口腔,李崇彰扣下杯子,遙望向遠方。

“咔!——過!”

段弘俞提着喇叭,在監視器前喊了句。

秦旸起身,從緊繃的态勢緩和,松了口氣。

“演員不要随意走動,等着下一場。”

秦旸偏頭一瞧,另一位群演本來都走到搖臂前,聞言又撤回步子,知道段弘俞說的大概率不是自己,秦旸還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術,又安然坐了回去。

接着的幾幕依舊是在棚內拍攝,李崇彰的憂慮被好友看出,二人私下交談,好友讓李崇彰放寬心。

本來安然的場面,卻在渡輪即将抵達時,爆發了激烈矛盾。

公派留學與私費出國是泾渭分明的兩個陣營,平時井水不犯河水,沒什麽相交,但也不交惡。

起因是有人把國內局勢當作笑談,引得另一派不滿。

“你們這群饞食的蛀蟲還在洋洋得意什麽!”

“我呸,真當自己是救國為民的救世主了?方舒!真當我治不了你!”

李崇彰趕到時,兩方已經扭打成一團,他與同伴幫忙去拉開,卻被迫卷進纏鬥。

“停!演員緊一點,氣氛太平淡了,情緒不夠。”

群毆戲不太好拍,小演員總是畏手畏腳,怕真打着誰,不僅要保證畫面的質量,還要打得有情緒。

重來一次,李崇彰再度沖進人群,他沉着臉把人拉開,卻被誤傷,原本的計劃是小演員擡臂,後肘肘擊到李崇彰的胸口,這個位置比較好收力,但一心記着導演要求的小演員沒收住勁兒,一下就撞在了秦旸的下颌。

成年男性的力量不容小觑,秦旸被這一肘擊揍得倒吸一口涼氣,小演員扭頭震愕地看向秦旸,但此時段弘俞沒喊“咔”,秦旸就不能停,他按着小演員的肩膀,嚴聲問:“許昌,鬧夠了嗎?”

小演員一半是演,一半是真被吓到,秦旸動手一拉,他就從扭打的氣勢中收了勁兒。

“保一條,重來一遍!”

小演員片刻的遲疑當然沒有被段弘俞錯過,那一秒的遲鈍放在大熒幕上實在出戲。

戲一結束,秦旸終于能捂一捂下巴,小演員一個激靈,連連向他道歉。

“演員什麽情況?”段弘俞提聲詢問。

秦旸擺擺手示意沒事。

小陳上前一看,秦旸下巴的位置已經被撞紅了。

段弘俞走到近前,“等會兒站位調整一下,演員注意肢體接觸。”

說罷,他又看了看秦旸的臉,忽地擡手,秦旸呼吸一窒,一旁的小陳猛然瞪大雙眼,眼睛裏頭寫滿驚惶。

秦旸像根木樁,陡然僵住。

只見段弘俞輕擡了擡秦旸的下巴。

這動作有那麽點兒親昵的意思,指腹勾過下颌輪廓,還沒等秦旸覺出味兒來,段弘俞又抽手離開。

“紅了,鏡頭裏面太明顯,”段弘俞吩咐下去,“化妝師呢?過來給演員補個妝。”

“來了來了!”守候在一旁的化妝師連忙上前。

段弘俞說完這話,又去重新安排走位,化妝師站在秦旸面前,她個子稍矮些,擋不住秦旸的視線。

他目光灼灼,緊盯段弘俞的背影。

喉口像被火燎了,幹渴得要命。

段弘俞梳理完一切,回到監視器前,蘇晴卻意外地望着他。

段弘俞按了按嗓子,疑惑回首。

“沒什麽。”蘇晴搖搖頭。

她同樣也看見了段弘俞與秦旸那突然的親昵,但想想段弘俞絕沒有其他意思,便不再問了。

但又忍不住說:“弘俞,你別總在劇組釋放魅力。”

“什麽?”

段弘俞盯着監視器,根本沒聽清蘇晴說的那一句。

蘇晴撇撇嘴,沒打算重複,叮囑:“我讓你注意點兒,醫生讓你少用嗓子。”

在不斷地磨合下,這一段群戲終于順利通過,輪渡外景需要到海邊拍攝,時間線挪移,現場先拍秦旸回家的戲份。

李崇彰久別回國,家裏人給了最大的排場,明面上一片喜色,李崇彰卻覺察出不對。

原來商行的生意早就被打壓得不如從前,父母只是勉力支撐。

他的憂慮終于落到了實地。

“咔!再來一遍,演員調整好狀态。”

秦旸吞了口唾沫,斂眉颔首。

劇組打板的聲音響了無數次,段弘俞的提醒也響起無數次。

小陳按照慣例,準備了一些小紅包,秦旸拿下拍攝開門紅,讓所有人沾沾喜氣,順便攏一攏關系。

上午的拍攝還算順利,攝像組調侃是段弘俞最後的仁慈,小陳配合得打了個哆嗦。

上午要是仁慈,那真是不敢想之後秦旸得吃多少次NG。

果不其然的是,攝像組對段弘俞的認識更加準确些。

下午一開拍,段弘俞像是暴露出了大魔王的本性,新人體驗卡到期了,以秦旸為首,最多的一次吃了近十次NG。

兒子回來,操勞半生的父親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他認為留洋回來的李崇彰一定能拯救商行的危亡,但對于李崇彰而言,國內生意場上的一切都是全新未知的領域,更何況局勢動蕩,與其冒險,不如求穩。

老爺子與李崇彰觀念不合,不歡而散,他與好友一道做下決策,最終導致了商行再一次經受重創。

老爺子夜不能寐,李崇彰發動關系找尋翻身的機會,卻從妹妹那兒得知了父親的解決方法。

他打算出嫁女兒。

“李崇彰不是全然的憤怒,面對他的父親,他心痛更多,甚至還有自責,留洋兩年回來,他被父母妹妹寄予厚望,實則卻萬事不能成。”

“你的表演太表面了,沒有層次感,沖他吼可以,青筋爆出目眦盡裂,這是憤怒的表演,一眼看過去除了憤怒還是憤怒,還有呢?其他的東西你沒在鏡頭裏展現給我。”

秦旸因為這一場父子對弈吃了太多NG,被段弘俞叫到監視器前看錄像。

秦旸跟着段弘俞走到小棚內,一眼就瞧見了正與編劇坐在一旁的蘇晴。

“李崇彰這個人物你足夠了解嗎?”段弘俞出聲詢問,卻沒有要秦旸作答的意思,“他溫和識大體,孝順有愛,因為父親做的決定他感到痛心,可同時他也很清楚,走到父親這一步,沒有其他方法可以留住商行。”

“他有悲哀,有不解,但最後你需要給我呈現的是無能為力的妥協。”

秦旸捏着劇本點頭。

卻沒聽進去多少。

他心思雜亂。

如果只是一個制片人,蘇晴大可不必總出現在劇組。

不像工作,倒像在秘密戀愛。

上午隐秘的快樂消散,秦旸像掙脫出來忽然回到現實。

今天秦旸的狀态段弘俞看在眼中,以為眼前人吃了訓才像個霜打的茄子,他問:“這點兒訓就受不了?”

秦旸搖搖頭,“我确實沒理解這麽深,是我的問題。”

這認錯的态度積極良好,段弘俞此前還認為秦旸進組以後可能會不聽從安排,接觸下來後發現,秦旸大概算是最服從的那一位。

基本不給段弘俞找事,也不會借着咖位擺架子。

“調整好就再來一條,”段弘俞說:“領悟幾分你心裏有數,鏡頭呈現給我多少才是最重要的。”

“嗯。”

秦旸離開小棚,蘇晴想要說些什麽,但他腳步匆匆,似乎并不打算逗留。

蘇晴感慨,勸道:“弘俞,你還是溫柔點兒,這才第一天呢。”

段弘俞扭頭,“他挺扛造的,沒那麽嬌貴。”

蘇晴打了個哆嗦,合着大魔王是專門磨人呢。

不過……“聽這口氣,你對他很滿意?”

段弘俞想了想,盯着監視器,看着屏幕上秦旸的臉,說:“他很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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