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莫須有的愛
第40章 莫須有的愛
寒流帶走了最後一點餘熱,從某一天開始,氣溫驟降幾度,前一日形形色色的工作人員還穿着薄外套,第二天就都整齊套着厚實羽絨服了。
拍戲最舒服的季節是春夏與夏秋交接的空當,其餘時間都難捱得緊,冬天亮得晚黑得早,劇組工作的時間也得調整,從酒店出發的時間從七點變成了八點。
“哥,你多喝點暖暖,”小陳戴着口罩,甕聲甕氣叮囑道:“可別染上流感了。”
“先顧好你自己吧。”秦旸一撩頭發,滿不在意。
小陳憋屈應下。
劇組人來人往,他這善于交際的成了第一波被流感擊倒的。
但沒過一會兒,捏着劇本複練臺詞的秦旸忽地轉了主意,指着炖盅道:“算了,給我吧。”
小陳忙幫他打開,以推銷的口氣,語調誇張:“裏面加了益氣燥熱的藥材,正合适現在的天氣,雞肉我定了時,從半夜就開始炖,骨頭都酥透了,那油花我特意撇過,保管好吃低熱量,一口下去簡直了,肉都不用嚼!”
“偷吃了多少?”秦旸一下就聽出端倪。
小陳摸摸鼻子心虛笑了,掐着指頭說:“一點點,不得替哥嘗個味兒嘛。”
“不用打開,放着吧。”秦旸制止他。
“可得早點喝。”
秦旸沒吭聲,小陳把擰松的蓋子又反擰回去,他吸了吸鼻子,把降下半扇的窗戶升了上去。
“下午回酒店休息,我這兒不用你跟着。”
“哥……”小陳有些感動,回首眼巴巴地望着秦旸,正打算說點掏心窩子的話,畢竟自他把安全套塞進櫃子導致鬧出個烏龍後,秦旸就沒對他有過幾個好臉,但話還沒到嘴邊,一個響亮的噴嚏先打了出來,他只來得及雙手捂住口罩,那驚天動地的勁兒好懸沒給口罩噴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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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你這噴嚏打的。”坐他旁邊的司機差點遭殃,被吓得抖了抖肩膀,車身都跟着晃了下。
“抱歉抱歉。”小陳連表歉意,繼續未完的話題,扭頭說:“哥,你真是太體貼了,但我可以的,輕傷不下火線,何況我這點兒小病小災,我領着工資,就是當牛作馬我也得——”
秦旸冷然打斷:“會傳染。”
他降下後座車窗,任獵獵風聲灌入後廂,“治好以後再來當牛作馬。”
小陳:“……”
他那滿面的感動與自我陶醉的奉獻精神倏地消失,恍惚地盯着秦旸。
欲哭不哭,小陳明白了,秦旸這小心眼的勁兒,準是先前安全套那事兒沒能成功過去,人還記着仇呢,時不時就得鑽出來刺那麽一下。
小陳不敢說話了,像只鹌鹑似的埋起來,唯恐秦旸再注意到他,嘴裏說出更“惡毒”的話。
除開小陳,劇組也是專門配了臨時助理的,他一天不在,對秦旸來說還真沒什麽影響,小陳回酒店休息,秦旸化了妝等戲,場務殷勤跑來,給秦旸帶了個人。
“秦老師,他剛畢業,年紀小,你看着使喚。”
秦旸瞥了眼。
場務裝模作樣斥兩句讓那新人看清眼色,頗有架勢,秦旸不耐煩這場面,好在場務還算個知情識趣的,沒在他面前排一出大戲。
領來的人比小陳年輕,進組沒多久,平常就是打打雜務。小年輕最突出的一點是害怕清閑,一閑下來跟要了他命似的,待到秦旸身邊不過十分鐘,又是倒水又是拖椅子,還把劇組新購置的一批小太陽搬了倆放到秦旸面前。
嶄新的小太陽頗有威力,烤得秦旸快成人幹了,他按按太陽穴,“知道段導在哪兒嗎?”
新助理連忙點頭。
“給你布置個任務,把那玩意兒給段導送過去,包裏放了一次性餐具,你順道一起拿上。”
小陳做事十分仔細,走了也得出一份力讓秦旸知道他沒偷懶辦事,把平時秦旸用得着的東西都裝進包裏放在一邊了,以備不時之需。
新助理再次點頭,鄭重地拿起秦旸囑咐的東西。
見他馬上就走,秦旸将人喚住,“對了,要是段導問起來,你就說我忌口吃不了。”
“啊?”
秦旸完全沒看湯裏到底有什麽,但想想基本是那些東西,便随意道:“黨參吧,或者枸杞,我吃了犯惡心。”
新助理露出迷茫的神色,或許在思考秦旸怎麽連自己對什麽忌口都不太清楚。
但他不敢追問,繼續點頭。
見秦旸沒了別的吩咐,新助理小心翼翼捧着湯盅走了。
秦旸看着他慢慢移動的背影嘆了口氣,将兩個開到最大檔位的小太陽一起關了。
熱得他發汗,手心都是潮意,按着屏幕,指紋開鎖顯示錯誤,秦旸擦了擦手,這才成功解鎖,盯着與段弘俞的聊天對話框發呆。
是的,他成功加到了段弘俞的微信。
在房車出糗後,秦旸把小陳活埋的心思都快有了,區別只在于把他埋在酒店後方的寬敞花園還是B組外圍正在施工翻新的路段,偏偏段弘俞離開以後通過了他的好友申請,還是多日以前發出的申請。
正在為小陳安排後事的秦旸立馬收斂了周身戾氣,開始對段弘俞的賬號展開了全面的檢查。
确認三次是段弘俞本人賬號無誤,秦旸那顆心落到了實處又飛躍到半空。
怎麽……突然就成了呢?
秦旸迷迷糊糊,直到幾日後也沒能想出段弘俞突然接受他示好的緣由。
難道是因為那頓“隆重”的午餐?他想不出其他理由,可又莫名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楊黎家裏出了事,她請假三天離組,原定的拍攝計劃擱置,秦旸被安排繼續拍攝與其他人的對手戲份,這次卻不是段弘俞盯着。
他仍覺得布景不太合理,盯着A組返工,拍攝的任務就交給了副導演,這兩天工夫,秦旸幾乎沒怎麽看見過他,哪怕是撞見,段弘俞也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樣,根本沒法坐定聊聊,更別提再一起吃飯。
好在山不就我我就山,秦旸總找得着辦法刷刷存在感。
他盯着屏幕上兩人簡短打過招呼後再沒有後文的聊天框,在副導演催促演員就位聲中把手機熄屏放了起來。
秦旸心想,肉包子打狗還能聽見囫囵聲兒,送這一盅湯好歹能聽一句謝謝吧?
小妹出嫁後,挽救了瀕臨崩潰的商行,有了婿家的幫襯,商行好像再度煥發生機,李崇彰卻跟父親再度唱反調。
“回撤吧,商行的生意做不了。”李崇彰靜靜望着父親,說:“如今早做打算,還能明哲保身。”
“說什麽胡話!現在這态勢如虹,又有你妹夫一家,在這兒咱們才能過得滋潤。”
李崇彰仍然不改鎮定的雙眸,他踱步慢慢走近些,父親需要仰面才能正視。
“撐不了多久的,一旦打過來,別說商行,就是李家也會——”
“放屁!”或許是李崇彰的高大令老人感覺到了壓迫,又或許是隐隐窺到局勢發展卻不願相信,父親氣急敗壞将他推遠。
“您已經清楚了不是嗎?”李崇彰不忍看父親佝偻的身影,又不得不打破他最後一絲幻想,“一旦打過來,商行就是他姚家獻出去的投誠憑證。”
李姚兩家結合,借了姚家的勢,凡事有來有往,姚家也不是一無所圖。
先前李崇彰看不分明時局,可如今态勢漸明才終于撥開迷霧。
“夠了!”一拂袖,老人拍了拍桌,“既然你不想參與商行的生意,那就別胡亂指手畫腳,出門找個謀生,或者跟你那些個三五好友打牌逗樂,随意往哪兒去,別在我跟前兒礙我的眼!”
李崇彰未動,門外深沉的天色照不亮屋內的陰翳,他低聲詢問,又似分外篤定,“是不是沒法脫身了?”
背對他的父親動也不動,像一棵沉默的巨木。
“咔!”副導演拍拍手,“這條過了!”
“演員休息五分鐘,化妝老師辛苦給演員補補妝。”
一打板,新助理上前給秦旸遞水,秦旸搖了搖頭,扭身去找導演。
他還帶着那滿身的沉郁,沒能即刻從戲裏的情緒抽身,他在演戲上确實沒有天賦,那些天賦出衆的演員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但秦旸不行,所有劇情得死命代入才能演出效果。
“秦老師,有什麽事嗎?”副導演見他找來,不太清楚秦旸的目的。
“我想看看回放。”秦旸習慣了段弘俞的數次磋磨,面對副導演的溫和态勢反而無法信任,不看一遍監視器下意識就覺得自己演得還不夠好,歸根結底,是怕副導演敷衍了事。
“來吧,我覺得這場秦老師您表現得特好。”副導演把大座椅讓給秦旸,秦旸卻徑直坐在了另一方小凳子上。
沉着眸把監視器上的內容過了兩遍,秦旸松了口氣。
這時候他才卸下周身的冷意,恢複成平常的懶散模樣。
“秦老師您可越來越有段導的範兒了。”副導演呵呵一笑,彌勒佛似的。
“是嗎?”這話無意間搔到了秦旸的癢處,他挺喜歡。
出了棚子,新助理再次追上來,秦旸也記起之前交代的事。
“讓你給段導送的湯他收了嗎?”
“收了收了!”
“喝了沒有?”
新助理搖搖頭,“段導讓我放下就走了。”
“別的呢?他還說什麽了?”
“沒說,我把您告訴我的話轉述了,說您對枸杞和黨參忌口,喝不了。”
“行……你去吧。”
打發掉助理,正琢磨怎麽一句謝謝都沒收到,手機便發來新消息。
段弘俞:[圖片]
段弘俞:湯不錯
秦旸點開那張圖片再三确認,那湯面幹淨澄澈,瞧着就是好滋味。
只是既沒有黨參也沒有枸杞。
不過秦旸覺得段弘俞興許并不在意這些細節,也就放下心去。
甭管有沒有那玩意兒,起碼釣到了段弘俞的消息。
秦旸:喜歡就好
段弘俞:[圖片]這就是黨參嗎?
秦旸盯着圖片上的黃芪沉默好一會兒。
這方段弘俞玩味稍起,把黃芪扔進了垃圾桶。
湯已經喝了大半,嚴實扣上,段弘俞打算繼續先前的工作,秦旸消息終于回過來。
秦旸:是吧![大笑]
秦旸:瞧着就應該長這樣
傻子。
“段導,有什麽好事嗎?”監制路過,同段弘俞打了個招呼。
段弘俞擡眸,不明其意。
他後知後覺,遲鈍地感知到此刻的情緒。
收斂唇邊微挑的笑意,段弘俞又恢複成高嶺之花的模樣。
“沒有。”
他展開工作記錄簿,筆尖停伫在扉頁,飛揚字跡依稀能夠辨認。
——情緒如一潭沉寂死水
——接納、感知
——莫須有的愛
段弘俞閉上眼睛,嘗試下一個分鏡繪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