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這麽不浪漫的人(含戲中戲)
第60章 這麽不浪漫的人(含戲中戲)
他們這片子因為題材原因,蘇晴幾乎不怎麽擔心審查的工作會被卡,後面幾天跟着接待了一下審查,如她預料的,一切進展順利,審查組的人甚至臨走時調侃了一句很會挑片子,恰好明年是建國周年,政策上對獻禮的片子寬容度高,後期的宣傳和上映也會輕松很多,特殊時段還能拿到更多的排片。
這是事實,不可否認。
但片名卻被要求再斟酌斟酌。
他們這部片子叫《求神》,一不留心估計就要被打上封建迷信的标簽。
段弘俞能接受審查的意見,可對片名的更改并不認同。
“求神的‘神’,也可以是凡人,亂世之中神佛無用,小民站出來當‘神’。”
“很多時候,你要傳達的內涵是什麽并不重要。”審查組的人笑了笑。
當着段弘俞的面,那人有些唏噓,臨走時很是疑惑地問了句:“不過段導演,這片子的題材不是你以往的風格啊。”
他話中略有深意,而這話并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提過。
拍攝後期,宣傳方面陸陸續續開始推一些物料,梗概劇情也流傳出去,引發了好一波讨論,許多聲音都落在了段弘俞身上。
一部從題材上脫離段弘俞往常喜好的片子,還是被拍爛了的愛國題材,立刻就被冠上了讨好政策的說法,他以往的電影犀利尖銳,一剪再剪,被調侃多年後回來,圓滑了,世故了,抛下了他當年的風骨走出一股子商業味兒。
蘇晴笑有點僵,趕忙打岔:“拍片子也不能總在一個圈子裏打轉是不是,總得往外邊看看,那麽寬泛的題材,也要突破突破自我。”
審查并不打算針鋒相對,他笑了笑,“也是。”
段弘俞卻在他離開前說:“我拍什麽,什麽就是我的風格。”
舉着杯茶遙遙敬了下,段弘俞客氣有餘,神情卻自如,“重要的是我,不是拍什麽題材的我。”
審查臉上流露出一絲興味,蘇晴也稍有詫異地看向段弘俞,等送走審查的人,蘇晴與段弘俞站定在餐廳外圍的長廊。
瞥來的目光無法忽視,段弘俞主動開口,“我做了讓你感到困惑的事嗎?”
“不,不是困惑,”蘇晴說:“是意外。”
她靠着暗紅色欄杆,“你之前不會這麽回答。”
段弘俞或許不夠圓滑,總是不耐煩處理這些關系,但他向來是內收含蓄的。
今天這番話,對于段弘俞來說,顯得太……狂妄了些。
不太像是會從他口中說出的話。
哪怕段弘俞确實有這狂妄的資本。
蘇晴從提包裏摸出煙盒,細長的女士香煙,段弘俞要了一根,吞雲吐霧間,他狐疑道:“也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段弘俞這句話譯改了秦旸那份雜志上的訪談內容。
這時候蘇晴都不用問段弘俞指代的是誰,除了秦旸外,段弘俞身邊大概不會再有第二個人選。
四下無人,正是探究的好時機,蘇晴問:“你和他……在一起了?”
“在一起的定義是什麽?”細長的煙身夾在指間,白煙徐徐上繞,段弘俞被熏得眯了眯眼。
“确認關系。”
“一定要區分明白嗎?”段弘俞靠着立柱,說:“人生在世,難得糊塗。”
蘇晴搖了搖頭,“都當着所有人的面說他是“你的”了,我看你也不想糊塗。”
“糾正一下,是‘我的男主演’。”
“一個意思。”
段弘俞體會了一下,再聯想秦旸當時的反應。
好像在知情人眼裏,那确實是充滿暗示意味的暧昧宣告。
段弘俞當時沒往這個方向去想,只是認為男主演的名頭更适合在飯桌上直接點出來,但被蘇晴這麽一提醒,要說潛意識裏真沒那意味,好像也不對。
我的。
多麽充滿歸屬權的一句話。
落下的進度慢慢被追了上去,在月底之前,劇組已經迎來了一批配角的殺青,旁的支線慢慢收束,剩下的戲份已經不多了,甚至有些場景都在慢慢拆除固定好的機器。
而今天是劇情遭遇轉折的戲份。
為了今天這場戲,主創團隊已經磨合了很久,都是在讨論付靜茹這個角色的走向。
編劇為此出了兩個版本,争議許久,最終段弘俞拍板定下。
楊黎的經紀團隊起初是并不同意的,畢竟在段弘俞定下的版本中,整部影片的重點就放在了李崇彰的刻畫上,難免會削弱付靜茹角色的高光點,還是楊黎出面協調。
她認真看過兩版結局,意見與段弘俞契合。
“角色的高光點不在戲份的長短,只要演得好,怎樣都是高光。”
楊黎對自己的表演很有信心,最終勸服了經紀團隊。
段弘俞抄着劇本和攝像确認拍攝的位置,對準了道具搭的臺子,楊黎身上披了件大衣,正跟在一旁看。
失去了上級的聯絡,付靜茹也亂了陣腳,可是得到的消息必須盡快傳出去,她開始嘗試一切辦法,李崇彰也跟着幫忙,但他到底參與不深,加上很多事情付靜茹也沒法向他透露。
煎熬了幾天後,付靜茹聯系上了一個可靠的途徑,她打算前往約定地點,李崇彰不放心她一個人,但付靜茹表示只有她能去。
知曉事态的嚴重性,李崇彰沒法再阻攔了。
“放心,不會有問題的,中午我給你打電話好嗎?”
付靜茹輕柔地拂過李崇彰的臉,她笑意盈盈,神色動人。
她走後,李崇彰獨自留守家中,正對他的牆面上挂着二人的婚紗照,婚紗照下方,是一小尊佛像。
指尖不斷點着扶手,失序的節奏透露着李崇彰并不安寧的心緒。
妹妹臨嫁時含淚的雙眼,克制傷感跪在祠堂,求神佛為她許一個良配;父母每每驚恐畏懼前,也要求求神佛保佑。在很早以前,他向來對此嗤之以鼻,只覺荒誕。
付靜茹将佛像擺上櫃子時笑說李崇彰那是還沒走到無能為力的時候。
一旦到了那時候,別說神佛,甭管哪路神仙還是中外信仰,都得拉出來求上一求。
付靜茹嘴上把此行說得從容,但事實上她也并不确定安全性,離開時她回頭望了眼,還是毅然決然地坐上了前往目的地的車。
在越來越靠近約定的地點時,她突然感覺有些發冷,抱臂揉搓兩下,第六感警告她,所以她在到達之前,先去了電話亭。
電話打通,很快便被李崇彰接起。
付靜茹盡量忽視心頭冒出的怪異感覺,用輕松的語調與李崇彰攀談:“突然想到一件事,晚上我想吃面,但家裏沒有了。”
“是嗎?”李崇彰心亂如麻地應着。
“下午你看一看,要是沒有了就去買。”
簡短的攀談結束,電話挂斷,李崇彰忽然意識到不對,他立刻去查看櫥櫃,櫥櫃中還剩了一整包沒拆封的面條。
摸索下,他看見了一封被藏在櫥櫃中的信,來自付靜茹。
快速翻看完,李崇彰已經接近失态,電話無法回撥,而李崇彰根本不知曉付靜茹此時前往的地點。
他像只困獸在客廳打轉,視線落在了幾步外的佛像上。
李崇彰虔誠地、定定地看着那尊佛像,倏爾,他緩緩跪身而下。
付靜茹暫且知道兩條線,都是她沒有單獨接觸過的,自從同事被抓後,她也謹慎小心了很多,她既憂心會有什麽變故,也害怕消息斷在她的手中,所以離開前付靜茹留下了一封信,将另一條傳遞消息的線索交給了李崇彰。
她清楚将這件事交給李崇彰實在是将他往火坑裏拉,但現下已經沒有選擇了,如果付靜茹暴露,那作為她的丈夫,李崇彰也難脫身。
一步步邁入約定地點,付靜茹甩掉雜念,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約定的位置在一家高檔餐廳,付靜茹乘坐電梯上樓,在進入電梯後付靜茹察覺到不對勁,電梯內站着兩個男人,他們按下的樓層正是付靜茹要去的樓層。
這沒什麽意外的,畢竟一層樓有那麽多的客人,可付靜茹就是下意識地感覺到了危險,于是她按了更高一層。
全程,付靜茹緊繃着神經,她不敢回頭看,只能定定地盯着轎廂門,後背生汗,兩手放在身前握着提包。
終于,電梯到了,兩個男人沒有逗留,徑直下了電梯。
付靜茹心跳如雷,在電梯門關閉時緩和了下,很快,電梯上升到達了上一層,付靜茹整理下自己的情緒出了電梯,令她意外的是,與樓下人來人往的場景相比,整個九層居然空無一人。
心中警報倏地拉響,付靜茹那危險的感受再度襲來。
是陷阱。
付靜茹立馬意識到。
她拔腿就跑,按了電梯後反應過來根本不安全,于是她連忙跑向緊急逃生門,但一拉開,她便對上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
付靜茹陡然間不寒而栗。
她記得他,早在一分鐘之前,他們乘過同一臺電梯。
付靜茹這時候想不到那麽多,本能驅使她尋找另外的逃生路線,剛按下的電梯到達,付靜茹像是看到了生的希望般立即想要跑去,但忽地,她意識到樓梯處出現的只有其中一個男人。
果然,在她頓步的剎那,如她預料的那般,一截衣擺自電梯中出現。
逃無可逃,付靜茹剎那間失了力,提包脫手跌在地上,她踉踉跄跄本能地後退閃避,那二人卻如一張展開的巨網,讓她沒有了絲毫的生機。
這場淩遲般的心理絞殺令付靜茹的眼淚奪眶而出,發絲散亂地橫亘在臉上,被淚水沾濕一縷,絕望令她膽寒,直到付靜茹跌跌撞撞退無可退,已經被追到了半開放的露臺。
“別掙紮了,難道你還想跳下去嗎?”
“不值得的。”
大顆大顆的淚水砸下,恐懼爬滿整張面頰,付靜茹控制不住身體顫抖的反應,嘴唇發白,四處找尋還有沒有可以脫身的辦法。
但這是徒然,她慢慢變得絕望。
在毫無生機的時刻,付靜茹居然反常地平靜了。
想到了未完成的使命,想到了父母,想到了李崇彰,在恐懼之後,在這境遇下,付靜茹倏地釋然了。
那失措的臉上還沾着淚,但眼神已經變得堅毅。
她面帶諷色望着面前的兩人,顫栗地哼笑一聲:“做夢。”
忽地轉身,奮力要從露臺上攀跳下去。
但跟來的人早有預料,箭步沖上前,将人死死地拽了回來。一個切換,搖臂對準已經被落在地面的付靜茹。
“臭婊子,你特麽還敢往下跳一個試試!”
男人當空飛踹一腳,付靜茹被踹了歪了頭,她伏趴在地上,絕望地沒了聲息。
“過!”
打板聲一響,楊黎帶着滿臉的淚痕從地上爬了起來,配角連忙與她詢問有沒有真踹到,楊黎搖頭,正要說些什麽,現場歡呼和禮炮聲就響了起來,被崩了一身的禮花的楊黎震愕住。
蘇晴捧着花來到了她面前,“生日快樂啊我們楊女神。”
楊黎無奈笑笑,捂着臉看了下正在對着她拍攝的攝像,“好歹提前告訴我一聲啊,現在也太醜了。”
話雖這樣說,她還是接過了花,不停地笑着,與衆人鞠躬感謝,段弘俞也拿了束簡單的捧花走上前,遞到楊黎的懷中。
“辛苦了,貢獻出這麽好的表演。生日快樂。”
楊黎擦了擦眼淚,伸手主動環抱了下他。
“有段導這句話就是最好的禮物了。”
秦旸也上前,送了楊黎一束,楊黎照單全收,亦主動與他抱了抱。
女主生日,這麽重要的角色肯定是需要準備一場慶祝的,但劇組工作安排緊湊,沒辦法招搖大辦,于是就在劇組裏切了提前定的蛋糕,簡單給楊黎過了個生日。
上午的空段提前收工,拍攝完這麽大一個節點自然也要讓劇組的工作人員喘口氣。
秦旸卻不想休息,督促段弘俞過了午休就早點開機。
“着什麽急?”段弘俞看着他,問:“你想殺青?”
“是啊。”秦旸把飯盒裏的純瘦肉挑到段弘俞碗中,“段導這麽不浪漫的人,估計只有等我生日或者殺青的時候才能收到他送的花吧,可惜我生日的時候早不在劇組了,那時候段導演也懶得例行公事了。”
段弘俞微滞,下一瞬,聽見秦旸又說:“哎,算了,還是別那麽早開工了,我不想殺青了。”
直覺答案很離譜,但段弘俞還是問:“……為什麽?”
“我想了下,比起收到段導的花,還是多和段導待一段時間比較重要。”他插着碗中的蛋羹,蛋羹都被他的筷子給攪和碎了。
秦旸嘆了口氣,撐着下巴沮喪地說:“畢竟咱也不知道殺青以後還能不能見到段導演。”
段弘俞:“……”
“段弘俞,”秦旸盯着他,眼神中帶着閃爍的可憐,“殺青之後你不會一腳把我給踹了吧?”
段弘俞:“……”
“段弘俞?”
“段弘俞——”
夾了一筷子蔬菜放到秦旸碗中,段弘俞道:“食不言寝不語。”
秦旸遵照吩咐,果然不吭聲了,就是以二十秒鐘一個頻率嘆一口長氣,也不知道是不是練歌練出的肺活量。
在他快要嘆出循環立體音效時,段弘俞終于忍不住,他斜睨了眼,這眼神太有震懾力,秦旸立刻止聲了。
“以後的事說不準。”
秦旸的臉馬上垮了下去。
“但現在沒這個打算。”
秦旸垮下去的臉又飛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