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我讓你滿意了嗎

第63章 我讓你滿意了嗎

段弘俞沒等來回信,也沒等來秦旸,下午開機的時候秦旸仍舊與上午一樣,并不主動與段弘俞交談,連一個眼神都欠奉。

劇情進入尾聲,李崇彰一邊躲藏一邊找人幫忙探聽付靜茹的消息,可付靜茹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再也沒有了下落,李崇彰靠着朋友接濟暫時住在遠離危險的地方,一刻也沒停止活動關系。

暫住的屋子裏有一尊佛龛小像,每每李崇彰躺上床,總能看見那尊小像,他找了件幹淨的衣物慢慢為佛像擦去浮灰,靜默中,嘴唇翕動,念着心頭那一抹祈願。

“段導?段導……”

“嗯?”

段弘俞回神,場務正在輕輕拍他的胳膊。

“演員老師等着結束呢。”

段弘俞緩了半秒,看向監視器。

這邊沒指示,秦旸便仍在戲中,他低垂着眉眼,窗外森寒的光束映照着他的側臉,繃直的唇線顯露着角色并不平穩的情緒,段弘俞舉起手中的喇叭,将監視器的內容過了一遍才讓打板。

一收戲,秦旸忽然扭頭嗆咳了幾下,相隔的距離太遠,段弘俞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小陳連忙給他送了水過去。

段弘俞剛要起身站起,緊接着又坐了下去,他摸出手機看了眼,依舊沒收到任何回信,頭疼地閉了閉眼,段弘俞吩咐各部門休息十分鐘。

副導演前來,詢問段弘俞是不是不太舒服。

在他的印象中,段弘俞還沒有在工作時間走神的情況。

面對副導演殷切的目光與詢問,段弘俞不知該如何回答。

“秦……演員怎麽回事?”于是他幹脆轉移話題。

“你是說秦老師?”副導演撓撓頭,并沒有聽出不對來,順利被吸引了注意,“秦老師今天不太舒服來着,好像是發燒了,他助理早上給我打電話,本來是準備請假的,後來不知怎的又說算了。”

“發燒了?”

“嗯,不然怎麽看秦老師今天興致不高呢。”

段弘俞盯着監視器,秦旸已經快要離開鏡頭,只能窺見他側身的一角。

他抱臂坐在躺椅上,小陳在他周圍轉悠着,嘴裏念念有詞,看上去像是在念經。

或許是不耐煩了,秦旸拎起身上搭着的毛毯蓋住了自己整張臉。

“讓醫療隊去看看。”倏爾,段弘俞說。

沒開機的時候鏡頭一直在調整,很快秦旸徹底從監視器前失去下落,段弘俞淡淡收回掠去的視線。

劇組的醫療車是一直跟組守候的,有備無患。

副導演應允下去,趕緊找人去了。

“這東西可不能亂蓋,呸呸呸!晦氣!”小陳猶如緊張的老媽子,就差沒跳腳了。

化妝師助理也跟着過來看了眼,确認妝發沒什麽破壞才松一口氣。

“不讓我蓋就少念叨。”秦旸摁着眉心眯着眼,劇本卷成筒放在腿上,另一只手正有一下沒一下地點在上面。

“害,”小陳嘆了口氣,蹲在秦旸身邊,小聲說:“哥,你可別硬撐啊,真不舒服我就給你請假。”

秦旸甩甩手,示意他趕緊走。

莫名嗤了聲,秦旸又瞥向人員紛雜的攝影棚。

他要不在段弘俞面前現現眼,估計人能轉眼把他忘到腦後跟去。

一想到前一天段弘俞說的那話,秦旸就氣得不打一處來,他知道段弘俞對工作有多重視,他自認也非常配合了,結果扭頭得到那麽句評價,秦旸簡直要氣得牙癢癢。

他什麽時候被人當着面兒這麽說過,段弘俞那輕飄飄的一句話比真情實感訓他還要來得難受。

擺明了他秦旸就是塊不可雕的朽木。

從昨天到現在,秦旸就不信段弘俞沒看出什麽端倪來,哪怕他再遲鈍也該察覺異狀了,偏偏段弘俞什麽都沒做,仿佛掐準了秦旸的命脈,狠狠地拿捏住人。

偏偏秦旸還真叫人給拿住了。

犟着一股氣,秦旸沒跟段弘俞搭一句話,此時倒真心實意地有點後悔。

他上午下戲時聽見了段弘俞喚他的那一聲,但凡當時段弘俞再叫一下,秦旸也就順理成章地回頭了,到時候段弘俞要說什麽聊什麽,那不就是正好的事兒,偏生段弘俞那個嘴跟被膠水給灌住,一整天除了冷冰冰的口令再也沒聽到他說任何一句話。

秦旸腦子燒得發痛,呼吸也悶,本來還以為方才段弘俞遲遲不喊“咔”是要把他拉過去講戲,結果晾他晾到生生出了戲也沒能從段弘俞嘴裏聽到只言片語。

秦旸氣不過,腦子更痛,看誰都不爽,恨不得拿個炸藥幹脆把這片場炸個幹淨完事兒。

小陳喋喋不休,嘴停不下去,秦旸其實根本沒聽清他到底在嘟囔些什麽,随手一摸口袋,卻摸了個空,這才問:“我手機在你那兒?”

“啊?”

秦旸一開口,打斷了小陳那一通勸說,他愣了下,摸遍了自己的口袋和提包,“沒啊哥,不在你身上嗎?你今天沒交給我來着。”

小陳想了想,問:“是不是放房車上了?”

說完,他又有些緊張,驚道:“不會是掉在哪兒了吧?”

秦旸被迫跟着回憶了一番,這才想起因着早上走得匆忙,根本沒把手機給帶出來。

中午他難受,一下戲就回房車眯着眼睡覺,連飯都沒吃,更別提摸出手機看兩眼了。

秦旸打斷小陳的驚惶,“落酒店了。”

“真的假的,”小陳仍舊驚疑,那畢竟是秦旸的私人手機,要真被誰給撿了可不行。“哥你确定嗎?”

沒等秦旸回答,醫療隊此時被副導演領着走了過來。

副導演殷切地很,主動問:“秦老師怎麽樣?還好嗎?”

小陳扭頭一看,醫療隊三四個人拎着東西,陣仗大得驚人。

劇組裏其他人登時也看到了現在的情況,稍微和秦旸熟識的都圍攏上來。

秦旸心情不爽,看見副導演自作主張把人叫來更不爽,覺得現在就像只在大庭廣衆之下被圍觀的猴。

本來也沒多大事,哪值當這樣。

小陳了解他的想法,此時有些尴尬,硬着頭皮跟副導演道謝,唯恐秦旸忽然發難一句。

誰知道過了會兒秦旸卻意外接受良好,甚至主動回應起幾個配角的搭話來。

秦旸不爽歸不爽,但現在是多好的時機,甭管段弘俞之前清不清楚他的狀況,那現在也該清楚了,秦旸認為但凡是個有點兒良心的人都會趁此機會來關心兩句,偏偏圍攏的人一波又一波,段弘俞都跟聽不見瞧不見似的,別說人影,鬼影都不見得有一個。

秦旸咬咬牙,氣更足了。

楊黎有一場活動要出席,她殺青的戲份就挪到了後面,李崇彰多方打聽活動,最後卻得知了付靜茹的死訊,這是李崇彰整部電影中最爆發的一次,他不能收着,得完完全全地釋放。

演戲這東西,各有各的悟性,小幅度的戲拿捏不好沒層次就容易死板僵硬,所以難演,但大開大合激烈的戲份也得握着度,一不小心就演得瘋癫讓人跳腳尴尬,也難演。

秦旸跟段弘俞怄氣,不肯叫他把自己看扁,硬撐着一口氣,怎麽也要把這場爆發戲給演好了。

為此他大半個晚上都在琢磨劇本,還把段弘俞之前指點寫出的人物小傳拿出來反複琢磨,拿着劇本半夜在陽臺吹風趕睡意,這才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樣子。

休息時間結束,立馬就要到重頭戲了,秦旸量了體溫喝了藥,打足精神去等着開戲,此前一直見不着面的段弘俞現在倒是出來了,他把控着幾個機位的調度。

一會兒走到這邊,一會兒走到另一邊,秦旸和他之間好像隔了一層真空區域,稍微走近點兒人就自動彈出去了,連靠近的機會也沒有。

秦旸不敢再看,不敢再把段弘俞往腦子裏擱。

他現在沒法想、不能想,閉上眼,秦旸逼着自己先進入情緒。

就怕想得多了,那醞釀出來的情緒就被打散了。

打板聲一響,李崇彰的靈魂就從秦旸身體裏鑽了出來,他手中捏着一份報紙,是好友交到他手中的物什,對方離開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嘆息一聲,或許想說些什麽,都咽回了肚子裏。

李崇彰已然從他的态度中察覺出問題,直到對方離開多時,他也沒攤開手中那份報紙。

他點了煙,急促地吸着,吸得急了嗆咳幾聲,連眼眶都嗆得紅了,櫃面上放着的小佛像與他對視着,彌漫的煙霧将它隐在其後看不真切。

直到嘴上叼着的煙掉出一截煙灰落在報紙上,細微的聲響驚動了他,他先是輕輕拂開,那煙灰卻橫抹了一道,李崇彰更用力地抖落報紙,忽然抑制不住情緒發了狂,那份報紙在他手中被揉成團,藏在床墊下的付靜茹親手寫下的字句也被他撕扔在空中,李崇彰咬着煙,如同困獸機械性地在窄小局促的屋子裏打轉,嘶吼中混雜着嗚咽,又被硬生生地遏制下去,怕發出的動靜太大,李崇彰甚至沒法哭出來,嘴裏的眼滾在地上,他咬住自己的虎口,大顆大顆的眼淚砸在了手背上。

但慢慢地,他又像失了力氣似的跌坐下去,緩緩地将揉皺的報紙攤開來,露出刊登在窄小邊框中、将付靜茹打成反動字樣絞殺的速報。

“過!”

段弘俞聲音一出,寂靜無聲的片場陡然間爆發出一陣驚嘆,作為劇組的工作人員,他們是最清楚演員發揮的,誰也沒想到秦旸會把這出戲演得這麽細致,還能一次就順利過了。

副導演很是感慨,正想與段弘俞聊聊秦旸這肉眼可見的進步,忽然就見他凝神盯着監視器,沒一會兒,撂下喇叭掀開簾子急急出去了。

也就是這時候,秦旸起身離開了片場,小陳反應過來不對勁,正打算追出去,卻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看清來人,小陳的腳步一下停住了。

秦旸心頭悶着,臉上挂着淚,眼皮都生疼,剛剛那一陣情緒爆發消耗了他的精力,連帶着發燒的症狀都跟着氣勢洶洶起來。

屬于李崇彰的情緒裹着他。

進廁所覆了兩把水,秦旸更不舒服,閉着眼睛大口呼吸。

直到有人拉住他的手腕,秦旸下意識一掙,卻聽見,“別蹲在這兒。”

段弘俞的聲音實在太有辨識度,秦旸根本不會錯認。

他猛地睜開眼,眼上挂着的水珠幹擾,跟蒙了一層似的,叫段弘俞看出他的不适,下一瞬,幹燥的指尖就擦過秦旸的雙目。

把蒙上的水珠擦幹,段弘俞問:“好些了嗎?”

秦旸咽了口唾沫,被拉回了現實中。

他靜靜望着段弘俞,順着力道一攀扯,毫無防備的段弘俞就被他扯得蹲在地上。

“秦——”

“別動。”秦旸聲音沙啞,像含了口沙子。

腦袋摁在段弘俞清瘦的肩上,強有力的胳膊緊緊環着段弘俞的腰,秦旸恨不得要把他揉進骨頭縫兒裏。

段弘俞沒掙紮,他靜靜蹲着,沒了聲息。

“我讓你滿意了嗎?”秦旸低聲問。

段弘俞被哽了下,他張了張嘴,一時間卻沒說出話來。

像是被人狠掐了一把,餘痛裏泛着酸。

秦旸就這麽纏着段弘俞,一口咬在他的肩頭,發洩似的。

“段弘俞,少瞧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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