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喬珏的心被什麽紮了一下，他說不出這是什麽感覺，寒氣從頭到腳，他的唇抖了一下，放在身側的手也不受控制。

明明是豔陽天，他卻像置身冰水裏。

霍奉時看着那個人，他的眼睛溫柔俊秀，看人時顯得專注，仿佛帶着情意，他的目光素來如此，只能說他生了一雙好眼睛，他稍微認真點看人，就好像……他喜歡他。

小珏，我好像喜歡上一個人。

喬珏耳邊反複回蕩這句話，不由自主地朝前走了一步。

“燕尋朝，走了。”一道清亮的男聲響起。

一個頭發稍長，麥色肌膚的男生喊樹蔭下的那道身影，他剛才和那人一起過來，同樣穿着黑色制服，應是那人的朋友。

燕尋朝。

十分陌生的名字，從未聽過。

聖德中學說大也不大，同級的學生，看制服應該是，可能還是霍奉時班上的，喬珏不會不認識。

何況他有那樣一張臉，驚為天人，怎會籍籍無名？

那人跟體育老師說完話了，轉身往他同伴的方向去。他身形高挑、挺拔，腰挺得很直，身形卻顯得放松，步伐慵懶随性，有種說不出的味道，與生俱來，與霍奉時相似，又完全不同。

散漫的世家公子，難以言說的姿态，非要說的話，高山上開得過豔的花。

他跟着他的同伴走了。

“太帥了，這兩天看多少次都不習慣，看一次驚豔一次，怎麽會有人長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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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對，還有他那氣質，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來的，不知道是哪家的？霧城有姓燕的嗎？有名的。”

“這我不知道，沒聽說過，不過你不知道？”

“什麽？”

“他不是霧城的，他要是霧城的我們會我不知道？我聽張宇說他是雲城來的。”

“雲城？！”

“哎呦，你聲音小點。”

“好好好，我不是驚訝……”

談話的女生說着走了，喬珏無法聽到她們後面的話，但剛才聽到的，讓他有一剎的震驚。

雲城，C國國城，豪門雲集。

雲城怎麽會到霧城來，八竿子打不着的兩個城市，可以說沒有可比性。

霧城再好，也比不上國城。

喬珏震驚片刻平靜下來，擡眸朝霍奉時的方向看。

操場上有一小部分在看那道遠去的身影，包括霍奉時。

霍奉時的背影同樣高挑，像根清竹，這節因為是體育課，他換上了運動服。運動服顯得他幹淨有幾分少年氣，還有一點少年陽光的味道。

喬珏記得他穿黑色制服時，溫雅如玉，好似民國留學回來的少爺，斯文有禮，滿身溫柔書香氣。

其實比起他穿黑色，喬珏更喜歡他穿運動服，少了距離感，更好親近。

更想親近。

喬珏不受控制地又向前走了一步，他想靠近他，霍奉時在看別人。

“哎，你……”紀子皓去拿完器材，手裏捧着個足球，回來發現喬珏還在這兒，“你怎麽……”

他的手還沒碰到喬珏，喬珏卻像是受到驚吓一樣，飛快将他伸過來的手打開。

喬珏走得飛快，仿佛有什麽在背後追趕。

霍奉時望着前方高挑的黑色身影離開，似有所覺，回頭看到一道消失在拐角的背影。

喬珏轉彎到回教學樓的路上，眼淚簌簌而下。

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眼眶落下，打濕了他的臉，他沒有擦，只快步往前走。

對面有人過來，他側了下臉。

能感受到過路的同學在看他，喬珏把臉側回來，繼續朝前走。

他沒有回教室，去了教學樓後面的一條小路，那條小路人比較少，盡頭有一棵參天的古樹，樹下一條長凳。

他沒有坐到那條凳子上，而是繞到古樹背面，面對學校圍牆，坐在古樹背後的草地上。

這一處光線較暗、狹窄，樹蔭落下，清涼寂靜，與古樹另一面隔絕開，成了另一片天地。

少有人會繞到古樹的後面來。

喬珏在這兒嚎啕大哭，哭了兩聲，聲音弱下來，小聲抽泣，淚水落了滿臉，暖白的肌膚被浸得粉白。

他開始無聲流淚。

哭得鼻涕往外冒，沒有紙，他擡手往自己臉上探去，快要碰到時，把手收了回來。

他嫌棄，哪怕是自己的鼻涕。

他輕輕吸了吸，沒法再哭下去，起身去教學樓，進入最近的一個廁所洗臉。

上課時間，教學樓外沒多少人，他簡單擦了淚水，頂着一張哭紅的臉進了廁所。

廁所裏沒人，過了會兒進來一個，喬珏不在意，他用冷水浸濕臉，面上的淚痕被帶走。

泛紅的眼眶，微紅的鼻尖，濃密長睫上的水漬，沒有紙，水珠打在臉上，整張臉濕漉漉的，額發微潮，眼珠顏色不是很深，被洗過一樣，很亮。

一看就是張哭過的臉，哪怕洗去淚痕，停止哭泣，沒法頂着這張臉回教室。

喬珏不想讓那些人看他笑話。

反正沒人在意他上不上課，他上不上都一樣，沒人對他懷有期待。

喬珏攥了下拳頭，轉身大步往外走。G班在三樓，他走到三樓，在要轉彎時停下腳步，轉身、下樓。

哭過的樣子還沒消失，還是不能讓那些人看見。

他下樓的速度慢了些，思考自己現在該去哪裏。

想去……

他咬了下唇，遏制住再想去操場的欲望。

去超市。

哭的時候不能沒有紙巾，有紙巾了再哭。

通往超市的道路，兩側種着花和綠植，這個時節不知道什麽花又開了，淡香萦鼻。

對面走來兩個人，修長、高大，像走秀的男模，也像偶像劇的男主角。

喬珏認出其中一道，那張一晃而過的臉，異常驚豔，離得越近越驚豔，他身上有有種淡香，冷淡惑人。

“尋朝，你跟你那邊……”

擦肩而過。

喬珏發現對方比自己高那麽多，要擡頭才能看見對方的臉。

他沒有擡頭，目視前方往前走，甚至在某一瞬間無意識低下了頭，他臉上的哭跡未消。

對方并沒有看他，甚至從頭到尾沒朝他的方向看過一眼。

很正常，誰會特意留意過路人。

喬珏卻停下了腳步，直視前方，緩緩回頭，看向那人的背影。

天光之下，那人俊美得叫人窒息，哪怕只是一個背影。

-

喬珏買完紙，往回走的時候正好下課。

他若無其事地回了教室，哭過的樣子淡了許多，不仔細看看不出來，只會覺得他眼尾比往常紅。

“喲，這是幹什麽去了？”

喬珏走到門口時，被一只手捏住了下巴。那手掐得不重，卻讓人無法掙脫，喬珏被迫仰起一張嬌豔的臉。

粉面紅唇，眼睛很大，眼尾微微上翹，向上看人像在勾人。

抓着他的人突然把喬珏的臉甩開，掐過喬珏下巴的手伸到褲縫邊搓了搓，像在趕走什麽髒東西。

喬珏無視這人嫌棄的舉動，他現在心情不好，沒精力應付對方。

對方卻不放過他：“喂，跟你說話呢，聾了？”

喬珏越過他往前走。

許植伸出長腿擋住他的去路，擡起下巴睨他，大有你能拿我怎麽樣的架勢。

喬珏的确不能拿他怎麽樣，于是他看了許植一眼，側身繞過講臺，從另一邊走向自己的座位。

教室這麽大，不是非要走那條過道。

許植目瞪口呆。不是，無視他？

他難以置信地看向已經回到座位上的喬珏，想走過去找點場子，不知想到什麽，擡出的腳收了回來。

想起喬珏剛才看他的那一眼，還有被他掐住下巴時微微上挑的眼尾。

許植輕輕咬了下牙，狐貍精。

-

最後一節課格外難熬，雖說喬珏沒怎麽認真聽，下課前十分鐘想到霍奉時體育課上對他說的話，他才拿起筆裝模做樣地劃了幾個問題。

老師在講練習題，喬珏大都聽不懂，因此他的問題劃得很輕易，胡亂劃了幾筆，打算晚上去找霍奉時。

“鈴鈴鈴——”

下課鈴聲響起，科任老師淡定地收好東西，往門外走。

教室裏同學們在收拾東西，有的早已收拾好，緊随老師走出門外。

喬珏動作比較慢，他要等霍奉時來找他。

霍奉時沒來，來的是個不認識的男生。

有點胖，笑起來有點憨。

“班長讓我來跟你說，他有點事要辦，讓你先回去。對了，他讓你坐他家的車，像以前一樣。”說到後面半句，他看喬珏的目光有些奇怪。

喬珏無視他的目光，早已習以為常。

反正在他們眼裏，他是扒在霍奉時身上的水蛭——

吸血。

只吸霍奉時的血。

霍奉時是A班班長，眼前這個男生應該是A班的學生。

男生傳完話就要走了，喬珏将他拉住，他仰頭看着男生：“他有沒有說其他的？”

男生莫名有點局促：“沒有。”

“沒說他去做什麽？”

“沒有。”

“你走吧。”喬珏把他松開。

男生往前走，走了兩步回頭看他，見他站在走廊上，望着前方，穿着聖德的黑色制服，單薄、纖細，暖白的臉頰浸在陽光下，透亮，濃長的睫毛上翹，玻璃珠似的眼睛，瞳色很淺，映着初秋的黃昏。

像一幀濃墨重彩的剪影。

男生轉身繼續往前走，腳步快了點。

喬珏在走廊上站了會兒，轉身進去拿書包。

他背着雙肩包，微卷的黑發垂在耳後，穿着黑色校服，看起來很乖，但乖中又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味道。

像枝頭含苞待放的花，收斂也擋不住它的鮮嫩。

-

喬珏去了A班，雖然別人已經告訴了他，還是要去看一眼，才肯完全相信霍奉時真的有事走了。

他這才往校外走。

校外停了很多豪車，沒有看到霍家的。

喬珏目光四下搜尋，一道嬉笑的聲音響在耳邊：“咦，這不我們的哥哥嘛，怎麽一個人站在這兒，霍奉時不要你了？”

一張少年臉出現在喬珏面前，圍着喬珏轉了個圈，停在喬珏面前，笑盈盈地看着他。

喬珏面無表情地跟他對視。

眼前的少年是喬家的小兒子，其實比喬珏小不了多少，只小幾個月，同他的一起的還有另外一個少年，少年從前面少年的身後走出。

他生了一張同左邊少年一模一樣的臉，并排站在一起，光憑臉很難分出誰是誰。

他們是雙胞胎，但喬珏幾乎不會認錯，尤其長大之後。

左邊那個，喬家的小兒子，右邊那個，出生稍早一點，便成了哥哥，只是他們都沒喬珏生得早，比喬珏小幾個月，都得管喬珏喊哥。

右邊少年從來不叫，左邊少年喊了也是為了惡心他，恰如此刻。

左邊少年上前一步，依舊笑看着喬珏：“要跟我們一起走嗎哥哥，如果你求我們的話，我們考慮讓你跟我們一起回去哦。”

“走了。”右邊少年提住左邊少年的衣領，将人帶走，“我不可能讓這種人坐我們的車。”

他的聲音很冷，冷中還帶着嫌惡。

左邊少年被右邊少年抓着，可以掙紮，沒有掙紮，被他的雙胞胎兄弟抓着，扭頭對喬珏笑道：“對不起啦哥哥，我親哥不讓，你自己想辦法回去吧，比如……”

“再找個人勾着，”天真下終于顯露一絲惡意，“就像扒着霍奉時那樣。”

是的，這兩個人都讨厭喬珏。

只是一個在明面上，另一個，慣常僞裝，甜蜜下全是惡意，暗地裏朝喬珏吐毒液。

喬珏垂下目光，再擡眸那兩個人已經不見了，乘喬家的車離開，很快車身也消失不見。

校門口沒剩多少人，車也沒剩下幾輛。

一眼就能看出霍家的車在不在，喬珏開始懷疑那個男生傳話的真實性。

會有人來接他嗎？

真的會有人來接他嗎？

正想着，身後傳來倉促的腳步聲，喬珏回眸看到稍顯狼狽的霍奉時家的司機。

“你這是……”喬珏露出驚訝的表情。

司機整理了下着裝，擦了下手上的灰塵，尴尬地笑了笑:“車子路上出了點故障。”

随即表情恢複正常，微笑道:“走吧，喬珏少爺。”

他沒有提霍奉時，應是知道霍奉時已經離開，或者該說霍奉時有告訴他。

“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喬珏問。

司機愣了一瞬，喬珏補充:“你家少爺。”

司機繼續微笑:“抱歉，喬珏少爺，這個霍少爺沒有跟我說。您知道的，我沒有過問這個的權力。”

喬珏有點失望，但沒多說什麽，嗯了一聲，擡腳上車。他将書包放到座位上，垂眸發呆。

突然，像有預感似的，他擡起目光——

黃昏太陽将落，街道被染成橘黃色，有點電影裏才有的畫面，而在這電影中站着兩個人，準确來說是三個。

三人都穿着聖德中學的校服，氣質出衆，确實像電影裏才有的畫面。

但喬珏眼中只能看到兩個人，霍奉時和他邊上的那個男生，修長高挑，并排前行，一個人的走路姿勢文雅一點，還有一個顯得散漫。

那人單手插兜，下巴微擡，好看的眼睛随意地望着前方，臉上沒什麽笑模樣，看着很傲，但他相貌優越，氣質過人，便讓人覺得，他傲也是他該傲。

霍奉時在和另一個男生說話，說完側目和那人說了句什麽，那人點點頭，臉上的表情依舊不鹹不淡，霍奉時卻彎起了唇角，好像對方做了多麽讓人高興的舉動。

喬珏平靜的表情變得破碎，表情一瞬間茫然。

為什麽對那人笑？

這就是霍奉時今天下午要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