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那女人勾漢子呢
第35章 那女人勾漢子呢
小鄭氏眉目隐有擔憂, 想往裏看,又不大敢,一副很忐忑的樣子。
屠長蠻挑眉:“你不知道這個宅子正在被別人用?”
“被人用了?”小鄭氏揚眉, 不大高興, 世家長大的脾氣就出來了, “無有允準,無有邀約,賊子無禮,竟敢冒犯到我鄭家頭上,中郎将——還請查清, 抓出賊子加倍懲罰, 以安民心!”
連鬼見愁十三郎都敢使喚了。
武垣這回卻沒脾氣不好, 穩的很, 老神在在, 只是沒接鄭氏的話:“所以你不知道這件事。”
小鄭氏:“是。”
武垣:“那屋子裏的人,你也不認識了? ”
小鄭氏:“還未曾見過,自是不知道。”
武垣看着她:“那他怎麽死的,你也不知道?”
“死, 死了?”小鄭氏伸手捂嘴,一副很是驚訝的樣子,“我這宅子……竟成了兇宅?”
不過轉瞬, 她好像明白過來什麽,立刻撇清:“中郎将容禀,此事于我,于鄭家毫無幹系, 一個荒置的宅子, 我們尋常想都想不起來, 怎會在這裏害人,竟然是有人栽贓陷害,或者看這裏無人,想要借地辦事,反而遭遇了意外!”
雲英未嫁的小姑娘,桃腮粉面,身姿綽約,急的都快掉眼淚了,端的是讓人心憐。
武垣卻沒半點憐香惜玉,話音淡淡:“勿急,事實真相,官府自會查清,不是你做的,自不會冤枉你,是你做的,你也跑不了。”
小鄭氏:“……是。”
武垣:“近日你可來過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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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鄭氏搖頭:“沒有。”
武垣:“可此處整潔幹淨,顯然一直有人在收拾整理,甚至有新鮮花植做點綴,我是個麻煩事。”
小鄭氏想了想,道:“可能是長姐……這宅子原本是她的嫁妝,也是她養的下人在打理,雖給了我,記到了我名下,但我現在未有成親,并不方便親自打理,仍是長姐的人在幹這些活,長姐慣會調教下人,這些人做事一貫體貼,我來不來,該準備的都會準備好,以防萬一。”
武垣:“嫁妝都給了你,你和你長姐感情很好?”
小鄭氏笑了:“長姐出嫁時,我才剛出生沒多久,又非一母所出,算不得親近,可嫡母心善,見我生的可愛,總是帶我過府看望長姐,感情都是處出來的,長姐憐我,看着我一路長大,頗多照顧,我自也同長姐親近,時常想回報一二。”
武垣看着她:“所以你常去楊家?”
小鄭氏點頭:“嫡母和長姐都說,我還未嫁人,規矩沒那麽多,常來常往無礙,我也很喜歡長姐,心疼她日日忙碌,遂的确常去。”
武垣:“那你對楊家很熟了?”
“倒也算不上,鄭家有鄭家的規矩,再是親戚,畢竟是外姓家,我頂着鄭氏門聲,自要克己守禮,不給長姐添麻煩,”小鄭氏解釋,“我過府從不亂走,也不會亂見人,除了對長姐所出一雙兒女熟悉,其它的都不怎麽知道。”
武垣:“你方才說,你姐姐天天都很忙?”
小鄭氏點頭:“是,為人婦,上孝順老人,下照顧孩子,中間還有伺候夫君,掌理中饋,長姐的确很忙,從晨昏定省到一家子的衣食安排,公賬整理,全都要做的,好事不提,所有的麻煩事,壞事,都會找她,她時常連坐下來的工夫都沒有,沒時間看孩子,孩子還小,不懂事,見娘親總是不在,以為娘親不喜歡自己,跟長姐都不親了……明明日日操勞,卻不被任何人記着好,長姐心裏苦呢。”
說到最後,她微微垂頭,聲音低輕的幾乎聽不到。
崔芄記得她在停屍房門口哄孩子的事:“你和你長姐的孩子,感情很好?”
小鄭氏嘆氣:“長姐為了生這兩個孩子,幾乎拼了命,當娘的哪有不愛孩子的?可總這樣下去不好,我時常過府,又沒什麽事,就幫着帶帶,孩子跟我在一起的時間多了,也算親我。”
一排三人中,崔芄離小鄭氏最近,早就聞到了似有似無的味道:“你身上似乎有點甜味。”
“甜?”
小鄭氏想了想,從荷包裏掏出一小把粽子糖:“你說的可是這個?”
屠長蠻湊近,聞了聞,甜香甜香,帶着茉莉花的味道。
小鄭氏:“哄孩子的。”
這個味道有點太敏感,武垣三人交換了個眼色,最後仍是屠長蠻開口:“哪來的?”
“從長姐那兒拿的……”小鄭氏突然臉色發白,“有,有問題麽?”
吓得連睫毛都顫抖了,像個小可憐。
屠長蠻感覺自己離這麽近,不大合适,這還是個姑娘呢:“你可曾說親?”
“尚未……我姨娘兩年前去世,生我一場,總得為她守孝,也感謝嫡母大度,沒在這件事上說什麽,”小鄭氏臉色還是白,輕輕搖着頭,“我長姐人很好,最是懂規矩,又聰明有分寸,必不可能做這種事……求中郎将細查,莫要疑我長姐!”
武垣:“官府查案自有流程,此間事宜,非你能過問,你先歸家,稍後有問題,我們會再問你。”
小鄭氏縱有很多話說,還是得全部咽到肚子裏,行了個禮道別離開。
“怪可憐的,就是眼神有點飄……”屠長蠻摸下巴,感覺自己這回很有慧眼,“怎麽感覺她好像隐瞞了什麽?”
崔芄:“要麽,知道點什麽,沒說;要麽,以為長姐做了點什麽,欲要為其遮掩。”
武垣:“查吧。”
問供,找線索,尋着蛛絲馬跡順藤摸瓜,分別跟蹤鎖定嫌疑人……
事情還很多。
大家開始忙,崔芄也重新去看了一遍屍體,認真做好記錄,才轉回家,并沒有要人送。
很快,兩天過去。
崔芄沒見到武垣屠長蠻,手邊又的确沒活,便提着東西,去了慈幼局,看桑七和孩子們。
天氣冷,街上沒什麽人,崔芄走路時,看到一個老者帶着兩個老仆,悠哉悠哉的走着,很是惬意,奈何長安冬日很冷,先前才下過雪,陰處地面仍然有冰,老者不察,一腳踩上去——
“小心!”
崔芄趕緊快跑幾步,在老人摔倒前,扶住了他。
“多謝……”老人顯也受了驚,“一把老骨頭,還真是不中用了。”
“天冷路滑,您當心。”
崔芄扶老人站好,視線不期然掠過街角,突然看到了一個人——
小鄭氏,穿着厚披風,戴着兜帽,行路非常謹慎,沿着街角,避着人走,到一店鋪門前,看看左右,才迅速敲門進去。
這樣子……好像是要會什麽人?
為什麽人要這樣神秘?
“崔郎……崔郎,你怎麽了?看什麽呢?”
崔芄回神,看到了桑七的臉,剛剛的老者已經道過謝離開,桑七看到了他,遠遠迎過來,卻看到他發呆,沖着他看的方向看過去——
“沒看什麽,”崔芄按住桑七頭頂,把小孩臉轉過來,“走,去看看孩子們。”
“好!”
桑七應的幹脆,看起來像忘了這件事,實際卻沒忘,看着一群小崽子們和崔芄玩,興奮的尖叫,看着崔芄跟小孩玩越來越沉浸,又是講故事,又是教認字,都看不到自己了……
他眼底微轉,招招手叫兩個小的過來,附耳吩咐了幾聲,倆小的點點頭,手拉手跑了出去。
和孩子們玩了一下午,一起做了一頓飯吃,崔芄才離開,桑七代表孩子們送他。
桑七知道崔芄不願累他,可他就是想送,最好直接把崔芄送回家,在崔芄說話前,先說話了:“那誰,李骞找我了。”
崔芄蹙眉:“他找你幹什麽?”
桑七手抄在袖子裏,笑的可有心眼:“知道我和你走的近呗。”
崔芄:“那你怎麽說的?”
桑七拉長了聲音,有點懶洋洋:“我說你的事,我管不了呗,沒辦法,你又不是我親哥。”
崔芄沒想到李骞行事這麽不講究,會牽扯到小孩子,世家就是這教養風骨?會不會有點沒底線?
“你不用發愁,”桑七把這事說出來,并不是想崔芄擔心,只是想延長一點送他的路,“他找我,我知道找誰。”
崔芄:“嗯?”
桑七朝一個方向努了努嘴:“那姓武的,白戳在那幹站着的麽?”
崔郎自己被他欺負不說,身邊人也跟着擔驚受怕,他怎麽敢,怎麽忍心的?崔郎可不是好欺負的人,萬一真生氣了,那不管誰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崔芄知道桑七聰明,但畢竟年紀還小,剛要叮囑什麽,突然怔在原地。
他又看到了小鄭氏。
這是會完人,出來了?
還是那個披風,還是那個兜帽,還是謹慎小心的舉止,可披風上有了褶皺,走路姿勢也沒方才那麽肅正,眉目舒展,眼角帶媚……這神态不應該是一個雲英未嫁的少女該有的。
她并非獨自一人出門,繞過小巷後,上了一輛馬車,馬車路線……
不是回鄭家的路。
要麽,她不是回鄭家,目的地是別處,要麽,她在故意繞路轉圈。
崔芄看了看天色,馬上暮鼓要敲,一個姑娘家,不回家能去哪?她在躲誰?
桑七壓低聲音,湊過來:“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女人勾漢子呢!”
崔芄:“嗯?”
桑七:“我剛剛——”
崔芄臉板起來:“你去偷看了?”
“我沒有!我這小半天都在你眼皮子底下,哪有空出去搞事!”桑七委屈的喊了兩嗓子,眼睛看別處,“可小崽子們頑皮,誰管得了?他們跑出去玩,看到了……”
崔芄加重聲音,叫了他的名字:“桑七,我說過,不許你自己,或支使他人涉嫌。”
“我知道!我哪裏敢!你的規矩我什麽時候破過!”桑七急的直跺腳,“這不就是巧了麽,那倆小崽子嘴饞,想吃糖,你今天又過來了,寵着他們,個個都給了零花錢,他們憋不住,瞅着空就跑出去一趟,結果就聽了那麽兩耳朵……真的不多,他們人小,根本不懂,也怕我,我說不讓說,他們一定不會跟別人說,不會有任何問題!”
崔芄定定看着他。
桑七豁出去:“那你要不要聽嘛!”
崔芄:“沒有下次。”
桑七眼睛一亮:“倆小崽子說,一男一女打架呢,聲音奇怪,跟貓似的,又哭又叫的……小孩懂什麽,肯定是兩個人幹那種事!”
“你也是小孩,才十三呢,”崔芄氣的磨牙,“不準打聽這種事!”
桑七:……
“誰專門打聽這種事了,”他臉有點紅,“這不碰着了麽,這種事我才懶的好奇,髒死了!”
崔芄看着小孩紅紅的臉,沒再繼續:“所以,他們說了什麽?”
桑七松了口氣:“女的說什麽一直在努力,這輩子的心願,什麽永不負君,什麽肯定如願……男的說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非你不娶……就那點事。你放心,小崽子們聽話着呢,沒敢幹什麽,就是買糖路過窗邊,聽了兩耳朵,什麽事沒有。”
要不是崔芄管的嚴,人又聰明,幹了什麽一會兒能猜到,他怎麽也得讓小崽子們順便認個臉,看到底是哪個不要臉的男人。
崔芄嘆了口氣,摸了摸桑七的頭:“你……注意分寸。”
桑七乖乖點頭。
“ 我之所想,最大的願望是什麽,你一直都知道,”崔芄看着桑七的眼睛,“不要讓我再失去了,知道麽?”
桑七身體一震,別開眼:“我又不是……”
崔芄:“你是我弟弟。”
桑七不敢看崔芄:“我才不當你弟弟,跟你一塊被人嫌棄。”
話說出來,也不送崔芄了,轉身就跑,眼眶通紅。
他一個小乞丐,所想所念,不過是一個家人,不嫌棄不丢棄他的家人,很多很多事,崔芄都替他做了,護着他,寵着他,教着他,管着他,就是嘴上兇,從來不讓他跟,說跟着幹白事的沒前途,現在卻……
“就會讓人難受。”
他沒有父母親人,卻早已有了家人,那群小崽子夠幸運,和他一樣。
他回頭得好好訓訓這群崽子,都得乖一點,好好長大,一個都不準掉隊。
桑七這正壯志躊躇準備強硬手段帶孩子,一回來,被小崽子們拽到桌邊——
“哥哥吃糖。”嘴裏被塞了一塊糖。
“哥哥喝茶。”一個茶碗端到嘴邊,晃晃悠悠,不喝就要灑。
“哥哥拿着這個。”一個畫着衣服的紙團。
小崽子們正在玩過家家,拉他當道具。
偏偏人又太小,不好打不好罵的。
桑七:……
什麽時候才能省點心。
剛才那個大點的小孩蹭過來,跟他說:“今兒個那木匠店東家又來了,問哥哥要不要去當學徒,說是好前程呢。”
桑七:“不去。”
小孩子懂什麽好前程,他顧了自己,哥哥怎麽辦?
崔郎可是頭一次松口,認他是弟弟呢。
弟弟怎麽能離開哥哥,反正他還小,還可以再蹭兩年。
暮色裏,屠長蠻腳步匆匆。
他在查皮承明的圈子,忙得腳打後腦勺,頭都大了。
皮承明是商人,來往接觸的人太多,從牢裏出來,瞧着最近最可疑的,大覺寺算一個,可查來查去,發現方向好像錯了,這邊沒問題,反倒是往楊家找,一堆暧昧不清的。
比如他是商人,拿手本事是掙錢,也能幫別人掙錢,平時不算能跟楊家搭的上,但誰讓楊家幹着點不可說的活兒呢?他非官場中人,但他會辦中間的事啊。
與其說皮承明和楊成玉是狐朋狗友,經常一起玩,實則他和家主楊成安的關系才更緊密,碰到有些事時,楊成安會讓他去做,兩邊有交易往來,但很少見面,也不坐在一起吃喝聯絡感情,很多時候甚至只是信件來往……
從這個方向看,皮承明和楊成玉的來往就有點微妙了,比起狐朋狗友,更像是幫着帶孩子,讓楊成玉有個安全的玩樂環境,消磨時間經歷,也不會浪費太多錢,在楊家允許範圍內。
皮承明和楊府也有采買生意往來,雖說這部分庶務有楊成玉負責,但合賬批銀的都是楊成安的妻子,掌理中饋的鄭氏,皮承明與楊家打交道最多的,竟然是鄭氏。
加上那個可疑的嫁妝宅子……這兩個人是不是有事?
得告訴十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