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卡隆的莊園(二十四)
第24章 卡隆的莊園(二十四)
覃雪尋曾經進入過安娜夫人的房間, 這位莊園的女主人腿腳不便,行動完全依靠輪椅,仿佛囚徒般被關在頂樓。
但那天她做出的手勢與祈禱室中失去神智的何集一模一樣。
覃雪尋還記得, 惹怒了老管家的何集如同失去利用價值的垃圾, 被仆從強行打包塞進祈禱室, 其餘玩家透過玻璃向內看時,覃雪尋重點觀察了何集的變化,那人目光空洞, 提線木偶般跪在地上, 雙手疊放在胸前,左右手拇指交錯, 像傾斜的十字架。
黑色神像俯視着面前乖巧順從、沒有半點反抗能力的少年, 眼裏盡是惡意。
祂貪婪挑剔的目光來回梭巡着,像在打量砧板上的肉, 或者說祭品更加合适,畢竟被送進祈禱室的孤兒, 都是老管家精心挑選的血食,用來緩解三面神腹腔中連綿不斷的饑餓感。
只要把這個孤兒吞進肚子裏,祂就不會餓了。
覃雪尋知道,卡隆先生言語裏的信息有九成為真, 如果換作其他玩家,就算是經歷無數競技場的智力型高玩,能夠用自身強大的邏輯分析能力推演出接下來的劇情, 也會在一次又一次反轉中對自己的判斷産生懷疑。
但覃雪尋不會。
躲在衣櫃裏的他親眼見過那位瑪麗小姐, 跨越了時間與空間, 她發現了自己的存在, 如果瑪麗真是一名具有特殊能力的邪惡祭司, 肯定會出手攻擊陌生的不速之客,可她身上沒有任何的危險性,也不帶半點惡意。
她的靈魂是澄澈的、幹淨的,猶如山澗潺潺流淌的泉水,與卡隆提及滿肚子陰謀詭計的邪惡祭司完全不同。
要說誰比較吻合祭司的角色,非安娜夫人莫屬。
從一開始,她就存了利用的心思,把進入競技場的玩家們當成對付卡隆先生的工具,素質出衆的孤兒被她甄選出來,委以重任;素質不夠的玩家則淪為禿鹫的口中食,連具完整的屍體都留不下。
喂養禿鹫就是安娜夫人給玩家設下的考驗,考驗有兩種結局。
一為生,一為死。
安娜夫人嘴裏沒有一句真話,她想讓覃雪尋找胸針,卻從未提及莊園裏除了綠寶石胸針以外,還有一枚紅寶石胸針,若不是覃雪尋得到了女傭瑪格瑞特的日記和鐵匠親口訴說的提醒,若不是卡隆先生認定怪物方本場副本的勝者,得意之餘暴露出部分隐秘,玩家可能會被這對夫妻永遠蒙在鼓裏。
這個副本的怪物生前都是人類,即使失去屬于人類的軀體,融于骨血中的狡詐依舊存在,讓無數玩家吃了大虧。
況且,就算怪物方占據了絕對優勢,身為大boss的卡隆依舊有所保留,他隐瞞了祭司真實的身份——
當年遺落海島的女人不是瑪麗,而是安娜;在火炭刀尖上翩翩起舞、使盡渾身解數讨好神明的女人不是瑪麗,也是安娜;把三面神從不知名海島帶回德克郡的不是瑪麗,還是安娜。
安娜夫人一直謊稱自己在那場火災中受了嚴重的燒傷,用紫色綢緞包裹住全身上下所有的肌膚,最初覃雪尋還以為她是為了遮蓋傷疤,但此刻看來,遮蓋傷疤是真的,只是受傷的原因并非莊園裏的那場大火,而是當初祈求神明垂憐留下的痕跡。
原本庇護島民的三面神被自己鐘愛的祭司養大了胃口,深深迷戀人類血肉的滋味,可普通人的血肉真能滿足神明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不然安娜夫人也不會費盡心思把自己血脈相連的女兒接到莊園,用年輕單純的瑪麗作為替身,瞞天過海,代替她成為供奉神明的祭品。
而卡隆先生之所以要收集玩家的殘肢,拼湊成一具完整的軀體,不僅僅是因為他對瑪麗升起了背德的占有欲和愛意,更重要的原因是他需要掌控瑪麗。
瑪麗是安娜血脈的延續,她純潔無暇,她聰慧美麗,她深深愛着整個世界,對自己的親人沒有半分懷疑,如此幹淨的靈魂卻被親生母親狠心毀滅。
生母與繼父合謀,把她獻祭給了三面神,用以換取超脫自然的力量。
在失去意識的那一刻,瑪麗的生命和靈魂脫離世間,變成三面神最看重的美味珍馐。
而卡隆先生和安娜夫人同時獲得了屬于神明的饋贈,他們的體魄變得強健,他們擁有無窮無盡的壽命,動用能力時與驚悚的怪物別無二致,這樣的改變早已超過科學能解釋的範疇,對普通人來說是一場恐怖至極的夢魇,但卡隆和安娜卻無比滿意。
但随着時間推移,這對感情深厚的夫妻逐漸變成敵人。
他們了解彼此的弱點,也發了瘋似的想徹底把最大的隐患扼殺于搖籃。
卡隆先生選擇的方法就是複活瑪麗。
假如複活了瑪麗,她會徹底成為由卡隆先生所掌控的一件殺戮機器,能夠闖進安娜夫人的房間,殺死這只惡心又惡毒的怪物。
是的,在卡隆先生眼裏,曾經的妻子安娜是比他更惡心的生物。
只要能殺死安娜夫人,他願意花點小心思,反正那些孤兒就像老鼠一樣取之不盡,死了一批還有下一批,當作耗材也算不了什麽。
此時此刻,覃雪尋距離真相只剩下一點點距離,但他還有最後一條邏輯鏈沒能解開。
莊園裏小偷行竊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通過女傭瑪格麗特的日記可以推斷,莊園遺失的物品有舞鞋、手套、舞裙、禮帽以及胸針。
五類物品對應的都是人類的肢體或者器官。
舞鞋指代的是孤兒們的左腿和右腿。
手套指代的是孤兒們的左臂和右臂。
紅舞裙穿在身上,緊緊包裹着女性的身體,應該是軀幹。
禮帽戴在頭頂,最有可能是頭顱。
而那枚綠寶石胸針,要是覃雪尋沒猜錯的話,則指代人類存活的必要條件——心髒。
這五類物品被小偷偷走,明顯是在阻止卡隆先生複活瑪麗的計劃,安娜夫人的犯罪動機較強,極有可能就是隐藏在莊園內的小偷。
但如果安娜夫人是小偷,她偷走了綠寶石胸針,為什麽不将胸針收好,反而藏在供奉三面神的祈禱室裏?
思索間,覃雪尋已經跑進了主樓,一路上,他遇到不少女傭。
好在女傭早就被覃雪尋吓破了膽,看到他拔腿靠近,立刻四散奔逃,根本沒有阻攔的意思。
來到地下室跟前,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熱汗浸濕了貼身的衣服,順着面頰往下淌,他卻顧不得擦,用力推開雕刻着荊棘玫瑰圖案的厚重門板,低聲呼喚奧列格的名字。
“我在——”
沉悶的聲音從房間裏傳出來,氣息明顯比平時虛弱許多,覃雪尋打開從系統商城買下的手電筒,照射出地下室的全貌。
地下室是用岩石搭建而成,裏面空蕩蕩的,沒有擺放任何物品,只在最中央的位置用鮮血勾勒出法陣的圖案。
奧列格消瘦的軀體趴跪在法陣旁邊,消瘦面龐隐隐泛起青白,滿是欲哭無淚:“大佬,我按照你的說法,想盡可能的破壞法陣,但剛踏進法陣範圍內,我覺得身體裏的血液仿佛被不知名的東西吸走了,根本動彈不了,你要是再來晚點,恐怕我就會被吸成幹屍了。”
法陣需以活人的鮮血當作媒介,莊園裏除了卡隆夫妻和老管家這三只怪物以外,成群結隊的仆從也不是活人。
能夠提取血液的供體只有被收養的孤兒。
覃雪尋一陣無語,本以為奧列格身為有經驗的老玩家,不會犯直接踏進法陣範圍內的低級錯誤,哪知道他會這麽蠢。
“大佬!我快死了,救救我!”
奧列格哭嚎着向覃雪尋求救,感受到生命力在不斷流失,他整個人都不好了,偏偏被吸血時,玩家會在法陣壓制下失去所有的反抗能力,他連手指都動不了一下,只能垮着臉,像發黴的爛葉菜。
覃雪尋取出用過的金屬探測器,遞到奧列格面前,探測器末端勾住他的衣領,小孩子的體重本就比成年人更輕,覃雪尋沒費什麽力氣,就把奧列格從法陣中移出來。
不過他制作的金屬探測器十分粗陋,完成了這麽一件任務,當即便發出不堪重負吱嘎聲,直接散架了。
覃雪尋把七零八落的配件收進背包,連一枚螺絲釘都沒有遺漏,那副勤儉節約的模樣讓奧列格大受震撼,同時也非常不解。
“金屬探測器不是已經用過了嗎?咱們也和那些怪物撕破臉,不用再幫他們找保險箱了,你留着金屬探測器也沒什麽用啊!”奧列格撓了撓頭問。
覃雪尋不緊不慢解釋,“這些配件都是我花積分買的,直流電源、整流橋、散熱片都還是好的,以後說不定有機會重複利用。”
“或許我根本離不開這座莊園。”奧列格哭喪着臉,顯然沒把覃雪尋的話聽進去。
“能不能離開,試試才知道。”
覃雪尋雙手緊握成拳,他必須離開。
他的丈夫還在等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