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交錯掙紮

他這暢想未來暢得正起勁,有人卻偏不讓他如願,采花賊身體像是解開了封印,再次讓人驚訝于她從遲緩轉換成快如閃電的速度,離之方才落了不到一米,就被人抓住狐裘吊在空中。

離之:“……”

竟是連求死都不能得個痛快。

幹枯蒼老的手與柔軟的狐裘形成鮮明的對比,那人的手似乎想要移動,但才松了一點勁,離之便猛地一晃,立刻将要向下墜去。

于是那人便放棄了。

離之沿着那雙手,皺眉向上看去——下一刻立刻轉開了視線。

雖然看這樣貌也有了一段時間,但此刻再次近距離對着,他仍是覺得……不能直視。

就在他暗自彙聚法力準備幻出影劍斬斷她這雙手時,那人突然笑了起來。

“桀桀桀……嘻嘻嘻……桀桀桀”

兩種不同笑聲在不算寂靜的雪夜裏交錯而出,聽得人一陣膽寒,這聲音時高時低,參差不齊,唯一相同的就是一樣的飄忽,在盡管有狂風呼號的崖邊也能聽到陣陣回響。

可能是傷口的地方已經停止流血了,離之已經感受不到疼,也有可能是長時間的懸空使他的身子變得麻木,他扯了扯因為寒冷而變得僵硬的嘴角,低聲道:“……你笑什麽?”

奇異的是,盡管這笑聲聽起來恐怖陰森,他竟沒感覺到一絲恐懼,反而……想到了林泉清。

現在想來,林泉清當初裝的還挺像的,雖然沒像她這樣笑,但那說話的聲調聽起來倒是有九分相似,尤其是在這個雪夜的渲染下。

他要是知道了,估計又要笑着說“過獎過獎”了吧。

顏夕一定會懶得瞧他厚臉皮的樣子……

顏夕……

倒是也沒想到能遇見個這麽有趣的人……

估計她應該不清楚自己的這一面……算了,就讓她記憶裏的離之一直是個笑得一臉傻氣的少年吧。

他的存在本就沒什麽意義。

離之勾了勾嘴角,眼中神色莫測。

垂下的手腕一轉,空中影劍朝着兩人交接處而去。

“桀桀……楚……離……”

影劍瞬間停住,離之不可思議地擡起頭,“你……你說什麽?”

那人面上的一堆腐肉沒有任何變化,嘴卻仿佛因為笑着的原因咧到了耳根,離之瞳孔一陣瑟縮,耳邊響起她不緊不慢地聲音:“楚……離……憂……”

離之僵住了。

渾身的血液在一瞬間被凍住,腦子停止運轉,只剩一片空白。

他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麽,比如立刻用影劍斬斷這個東西的手,或者說些什麽,比如“你怎麽會知道”。

可他什麽都沒幹。

他只是愣愣地看着上方這個采花賊咧開嘴表現出的這個有些得意與諷刺的笑容。

“你叫什麽?”

“離……離之……”

初見顏夕時那人的問話突兀的在腦海中出現,他仿佛被寒冷一同凍住的心思終于開始慢慢轉了起來。

沒人知道他說了謊,顏夕也不知道。

他不僅不叫如今的這個名字,還記得除了告訴顏夕的之外的一些事。

比如……

在記憶的最初,他曾被人粗暴的扔在地上,那人一臉冷漠的看着他,沒說話,然後就是腦海中的一陣刺痛,他清楚的知道有些東西,那些屬于他的東西被奪走,或許如今已經被銷毀。

找不回來了。

那段記憶的最後是一個男子比此時的風雪還要冷的聲音:“若是讓人知道了你的名字,你身邊的人,都會死。”

他不知道為什麽這個人要說這句話,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到底有什麽意義,可他卻一直有意無意地認真踐行着。

恐懼嗎?

不知道。

只是不由自主地這樣做着。

以前那些還能想起來的溪沙鎮記憶中,沒有人問過他的名字,他的身邊也不曾出現過任何人,所以他幾乎都要忘了這句話了。

直到遇到顏夕。

她是第一個詢問他名字的人,即使當時被喜悅差點沖昏了頭,理智卻還是占了上風,在即将脫口而出的一瞬間改了一個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的名字。

離之。

毫無意義。

可每次聽到那人喚他阿離的時候,內心卻是止不住的開心。

那個“離”字,是他關乎名字的謊言中僅有的一點真實。

她抓住了,哪怕只是無意。

他不打算說出這些真相,以前沒有,将來也不會有。

他不打算冒險,即使那些遙遠的記憶模糊地有時會讓他懷疑是錯覺。

他不能因為自己而讓身邊的人受到傷害。

離之的雙眼逐漸聚焦到上方的一堆腐肉上。

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到底是從何而知,他不知道,也不想再知道。

他如今腦海裏只剩下了一件事:

——殺了她!

影劍從她脖子中穿過的時候,那人還保持着咧着嘴笑的表情,似乎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直到她的笑聲再也傳不出來,都變成了一陣陣的氣喘,她好像終于發現了不對。

離之眼中一片黑暗,他盯着手中的影劍,似乎要拔,最終卻橫着移了過去,直接将采花賊的脖子從中間豁開了一半。

噴湧而出的血液濺了他一臉,他卻死死盯着那個人,眼睜睜看着她的腦袋因為沒了一半脖子的支撐而向一側偏去。

同時,她抓着狐裘的手也漸漸失了力氣。

不會有人洩露出去,不會有人威脅到顏夕。

離之向下墜落的時候心裏卻想着這一句話。

耳邊風呼嘯而過,束于腦後的頭發順着風拍打着他的側臉,很疼也很癢,可離之沒有去消除這種感受,他已經半點力氣都用不出來了。他睜着眼睛,眼前卻白茫茫一片,他看不到飛舞的雪花、崖邊垂下來的雙手……與洞口處沖出的火光。

他失去了意識。

直到踩着铄華将離之接到手中的那一刻,顏夕才輕輕舒了口氣。

手從他脖頸拂過,确定還有呼吸,視線才向崖邊轉去。

火光照映下是一灘血跡,淩亂地潑灑在一大片雪地上,任誰都能猜出必然是有過劇烈地打鬥,但……沒有屍體。

“跑了嗎?”林泉清腳踩折扇,湊近崖邊。

顏夕搖了搖頭。

從采花賊第一次出現的氣息來看,應該是個人,速度與反應力都是極快,但……

顏夕确定铄華那一劍定是刺到了地方,但這人竟然沒死,還将離之傷成這個模樣,這讓她不得不懷疑他們的第一判斷是否有誤了。

而如今想起來,不知是不是錯覺,顏夕總覺得這個人身上的氣息有幾分特別像那個狼身狐尾的東西。

可如今氣息消失了,這裏的地形,前是懸崖後是烈火,并沒有躲藏的地方,這人或這妖,也不知是死了還是離開了。

雖然死的可能更大一些。

“先回吧,”林泉清道,“師侄傷得不輕。”

顏夕點頭,又看了看靠在她身上,幾乎成了個血人的離之,突然嘆了口氣。

林泉清詫異地看着她,“從未見過師妹嘆氣。”

顏夕瞥了他一眼,緩緩道:“因為我從未收過徒。”

“後悔嗎?”林泉清問。

“不,”顏夕目視前方,準備回門派,“我做事從不後悔。”

她只是在想,今後該以什麽樣的态度對待離之。

之前離之被抓的時候,她不擔心,是因為知道擔心也無用,她沒辦法立刻趕到離之身邊,帶他脫離險境。

說到底,還是需要他自己去面對。

那以後呢?

她曾想着,她教的那些東西,離之學不會也沒關系,她會護他一輩子的。

但如今方才明白,沒有人會在另一個人的身邊,每時每刻。

一個人的時候,也只能靠自己。

所以今後,有些東西,離之必須要學會了。

林泉清看顏夕沉默地離開,轉身對挂在崖壁上的暗影道了謝。

“這事過程有些亂,解決與否亦不好說,最後的結果還需要閣主定奪。但不管怎麽說,今日還是多謝暗影兄了。”

暗影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林泉清微微一笑,心道這人還真是有意思。

之後也就沒再說什麽,告辭後,他便追上了顏夕。

禦扇到她身邊的時候,離之已經幹淨多了,能清晰地看到身上各種傷口,只是不再流血了。

還沒開口,就聽顏夕道:“有件事希望師兄能去看看。”

林泉清道:“怎麽?”

顏夕垂眸,視線落在離之身上的狐裘上,“人妖交界處狐皮再次泛濫,不知道妖界是否發生了什麽事。”

林泉清本是順着她的視線,此時一聽這話,倒是收回視線,揉了揉額心,“你這一說,我才發現,今年的狐裘多得不正常啊。”

“嗯,”顏夕應了一聲,頓了頓,她又道,“師兄,我總感覺,好像有什麽事要發生了。”

“也……不一定,”林泉清道,“人界的動物也不少,興許這些狐皮是從人界狐貍上獵來的呢?”

顏夕沒說話。

人界物種确實不少,與妖界的區別也就是沒有靈氣無法化形罷了,顏夕倒也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但這個位置,怎麽想都令人懷疑,若不是如今要救離之,她就親自去了。

林泉清看向她。

顏夕依舊沒什麽表情的臉上卻皺起了眉頭,看上去有些困惑糾結。

但卻不是憂心。

他松了口氣,卻還是安慰道:“莫慌,這才幾年,休養生息都不夠,縱然妖魔二界想要做些什麽,也掀不起多大風浪來的。”

“嗯……對了,”顏夕轉頭道,“你回來時,把我放在洛府的東西以及賞金拿了。賞金記得拿五百兩,剩下的五百兩給張貴全送過去。”

林泉清沒忍住,樂了,“你這還半路搶錢?”

“這不是搶,”顏夕嚴肅地道,“他都說了五百兩,當然要滿足他。”

林泉清嘆了口氣,“靈犀門在財迷掌門的帶領下,終于一個個都變成了財迷。”

顏夕伸手,“封口費,你說掌門師兄是財迷。”

“嘿!”林泉清驚訝地瞅着她,“你可真是不讓我失望啊!”

“嗯,”顏夕點頭,“拿錢。”

“我沒說過!”林泉清揮了揮手,禦扇飛到她前方,聲音順着風傳過來,“我剛剛什麽都沒說過,你不要誣陷我!”

顏夕啧了一聲,緩緩道:“師兄可真是臉皮厚到一定境界了。”

“嗯?”林泉清疑惑地轉頭,“師妹在說什麽呢,聽不懂啊!”

顏夕:“嘁!”

作者有話要說:

小荔枝嗯…真名出現!

離憂離憂,其實他這一生都沒能做到這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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