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姜太公

姜太公

拍攝結束嚴涿走過來, 沿途拍攝組的七八個人向他道喜。

“又拿獎了,都煩了吧。”燈光師傅打趣。

“涿哥,我看了你的作品, 果然, 還得是?你。”說話的人顯然比嚴涿大,但還是?叫他涿哥。

“可惜了, 我覺得你的作品可以拿第一名的。”感慨的是位年輕女孩,擔任組裏的造型師。

他們擁着嚴涿祝賀, 謝奚桃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這次參加的比賽可能意義非凡, 不是?她沒放心上, 實在是?嚴涿參加過太多比賽, 又每次都拿獎, 而且這次獎項只?是?個相機,雖然有情懷在, 但是?和以往的六位數獎金來比, 并沒有顯出太高的層次。

“這個中?國野生生物攝影大?賽……競争激烈嗎?”

蔡和風聽到這個問話,一臉你在逗我的表情, “你不知道這個大?賽?”

嚴涿帶過來的人?, 他以為至少是?半個攝影圈的人?。

謝奚桃老實搖頭。

蔡和風呼氣?,“這麽說吧, 實打實全國海選中?厮殺出來的第二?名, 他要是?現在拍片子, 請他拍攝的人?能沿着三號線圈五個來回。”

三號線是?璋合最長的一條地鐵線。

謝奚桃:“但是?他不會這麽做。”

嚴涿只?拍他想?拍的,那些邀請他的商拍他不會接, 他寧願熬夜剪沒什麽技術含量的卡點視頻, 就連蔡和風這個片子,也是?他看完了所有策劃覺得不錯才願意來幫忙。

“是?。”蔡和風看了她一眼, 發覺他可能想?的簡單了,這樣懂嚴涿的人?可能不只?是?個好?妹妹。他往被人?群擁着的嚴涿那處看了眼,“不過你別看這麽多人?圍着他祝賀,他贏了第二?名可是?一點不高興。”

換做另外的任何一個人?,哪個不得昭告天下,普天同慶。

“啊,為什麽?”謝奚桃意外。

蔡和風也想?不通,“我也想?問,這個大?賽的第二?名可不僅僅意味着獎品,更是?一種?榮譽。他倒好?,沒參加比賽前就盼着拿第三名,甚至還為此換了一張攝影作品。”

蔡和風想?起那張被換掉的照片,“要是?拿那個參賽,冠軍絕對妥妥的。”

“啊?換作品?”這事謝奚桃是?一點也不知道,“他去參賽為什麽會想?要個第三名?”

“我怎麽知道,第三名獎品不就是?個東極島雙人?七日游嗎?這種?鼓勵性質的獎品,不就是?在告訴你領了獎品再到處走走再接再厲嗎,這種?獎品會領的人?估計都沒幾個,玩攝影的哪個差這點錢。”蔡和風絮絮說着,卻見對面一直搭腔的女孩愣住,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怎麽了?”蔡和風疑惑。

話音落,就見謝奚桃忽然起身,大?步朝嚴涿走了過去,衆人?正崇拜敬佩的看着嚴涿,就見一個女孩闖進來,擡手?就給嚴大?師腦殼來了一下。

拍的不重,也足夠在場人?愣住,就連蔡和風都傻住。他嘴這麽毒都不敢在嚴涿面前嘴炮,更別說動手?了,活着不好?嗎?

嚴涿看是?謝奚桃,只?挑了下眉。

衆人?心裏又是?一陣驚嘆。

謝奚桃抿唇瞪他,心裏像是?被人?突然塞進了橘子味的棉花糖,是?一陣湧動的柔軟暖意,舌尖後味泛着淡淡酸澀,她聲?音都嗡嗡了,“等你好?久。”

嚴涿抓她手?,眼神朝蔡和風看過去。

蔡和風後背一涼,立刻轉了身,和他無關,他可什麽都沒說。

嚴涿:“結束了,回去吧。”

“嗯。”

兩人?離開,身後還有窸窸窣窣的讨論聲?傳來。

出租車上一陣沉默,謝奚桃情緒像呼嘯而來的風,來的猛烈,走得也快,逐漸平複後突兀說道 :“旅游錢我自己會攢。”

嚴涿不意外的嗯了聲?,“我知道。”

“犯蠢的事別再讓我發現第二?次。”謝奚桃說。

嚴涿:“三等獎也挺好?,我是?去看作品,獲什麽獎不重要。”

“不行。”謝奚桃一口回絕,很嚴肅地轉身看他,“那是?你的作品,你喜歡的東西,你傾注了所有專注力和熱愛,該是?第幾名就第幾名,我絕不允許你從中?搗鬼。”

嚴涿淺笑:“你比專業評委還嚴苛。”

“你要做的是?認錯,別在這跟我插科打诨。”謝奚桃板着臉訓人?的時候比嚴涿還吓人?,當?然,她也只?在嚴涿這裏會這樣,她這樣子也只?能吓到原應是?最吓人?的嚴涿。

“好?。”嚴涿揉了揉她的手?,帶着道歉意味,“就這一次。”

“哼。”謝奚桃抽回手?。

“想?吃什麽?現在回去還早。”嚴涿問她。

“就近吧,我想?和你聊聊。”

嚴涿:“不都過去了。”

“欸,不是?這個事。”

最後兩個人?找了一家奶茶店,出來都是?剛吃完飯,兩人?還沒什麽胃口。

奶茶店裝修風格不錯,帶着濃烈的小資氣?息,高腳凳和舒緩音樂,将一家奶茶店開出了高檔清吧的直視感?,兩人?靠窗而坐,窗外是?藤枝花架,空氣?中?飄着淡淡的白玉蘭香氣?。

“說吧。”嚴涿把板栗珍珠奶茶放她面前。

謝奚桃拿起來吸了大?口,咬着嘴裏的珍珠,将杯遞到嚴涿跟前。

“我不喝。”他說着,謝奚桃手?上的奶茶吸管點了點他,擺明自己是?不會吃獨食的,嚴涿只?得颔首低頭含住吸管喝了一口,謝奚桃才心滿意足地拿回奶茶,自己又叼進嘴裏喝起來。喝奶茶時,視線還一直停在他臉上,嚴涿八風不動,任她打量。

“你怎麽看黑哲和欣歌的事。”

“嗯哼。”

“你還說呢,要不是?你把欣歌安排翟向?渺旁邊,也不會成現在這個局面。”

“現在不挺好?。”

“好?什麽好?,這麽多年的關系,兩人?都要老死不相往來了,你給我說好??”

嚴涿:“不破不立。”

“我信你的……不立,立什麽?”

嚴涿聳肩,“你猜?”

“我大?概知道了。”

嚴涿:“知道什麽?”

“你猜。”

嚴涿:“……”

“拉我來就聊這個?”嚴涿語氣?頗顯無語,對這話題一臉的不感?興趣。

“對啊。”謝奚桃一臉坦然,心裏嘀咕,不是?啊,奶茶店诶,檸檬黃的牆面溫馨暧昧,花藤架下花香蠱人?,小紙條甜言蜜語将空氣?變得粘稠,可他倆的氣?氛怎麽這樣。

“我不是?想?着給你打個預防針嘛,反正以後咱倆吵架你不能學張哲茂,不管因為什麽,你都不能對我冷臉一周這麽久,不能不搭理我,更不能想?着跟我分道揚镳。”

“幼兒園誰幫你天天帶白雞蛋吃的,小學三年級誰把你從胖墩屁股下面扒拉出來的,初中?三年誰天天晚上穿行冷嗖嗖的街頭一個又一個網吧找你的,你可不能忘了。”

“我忘得了?”

“幼兒園你帶兩白雞蛋我天天吃蛋黃,後來你長高了我快膽固醇高了。”

“小學三年級我要是?不去偷那個胖墩的數學作業給你抄,他能把我一屁股壓坐在地上說要等老師來不能放跑證據現場?”

“還有初中?三年,說起來這個我就想?問一下了,有誰大?晚上找人?手?裏拎半份快吃完的壽司一盒剛出爐的烤冷面三個熱乎乎的章魚小丸子四串還冒着熱氣?往下滴紅油的串串,這是?找人?還是?逛小吃街。”

“好?啊你嚴涿。”謝奚桃瞪大?眼,“敢情你在這記着小本本呢,說,對我還有什麽怨言,今天幹脆都說明白了,憋在心裏多難受。”

“白癡。”嚴涿起來,“回家,你的化學題還沒做呢。”

“給你機會,你說啊,既然要告狀,現在頭都開了怎麽還停了呢。”

”你哪只?耳朵聽是?告狀?”

“誰的耳朵聽也是?告狀。”

“笨蛋,回家了。”嚴涿拉起她,一副懶得再說的樣子。

“你着什麽急啊,再說一會話啊。”謝奚桃磨磨唧唧不想?起來。

“你化學題還沒做完。”

謝奚桃:“……”

嚴涿啊嚴涿,你沒搞錯吧,嚴涿你看看周圍,像咱倆這年齡段的青年那女,哪個不是?拿學習當?幌子,謝奚桃懷疑他片子都白看了。

還是?……他沒看偏要裝自己看了。

不會是?不敢看吧。

謝奚桃狐疑地拉他坐下,“你等等,你等等,我還有話問你。”

“說。”嚴涿重坐下,抱臂看她。

謝奚桃舔舔唇,“那什麽,那個……你到底看了嗎?”

嚴涿眯弋椛眼,笑意幽深,“你确定要在這裏問這個問題?”

謝奚桃:“你就說看沒看吧。”

嚴涿朝她勾了勾手?。

“幹嘛?”

“你過來,我幫你辨別下我看沒看。”

“變态啊!”謝奚桃站起,氣?哄哄羞紅臉不看他,“我一點不想?知道。”

“那就別再說廢話。”嚴涿斂了笑站起,“謝桃桃,你再給我不着四六……”

“涿哥,你去給我拿個便利貼。”謝奚桃打斷他,指着牆上貼的五顏六色的便簽,“我也想?寫一個。”

嚴涿瞥了她一眼,謝奚桃期待地朝他眨眼:“拿兩個也行,咱倆一人?一個。”

“要什麽顏色?”

“粉色吧,你的拿個藍的。”

嚴涿回來,遞她便簽,“怎麽就拿一個?”

“我不寫。”

“你要寫,去拿。”

“我沒什麽願望。”

“我說你寫,你不就有了。”

嚴涿:“……”

兩張便簽拿回來,謝奚桃咬着筆杆又在想?寫什麽。說實在的她其實也沒什麽想?寫的,牆上那些關于刻苦學習考大?學的,旁邊這位會幫她實現,許願有個帥氣?體貼男朋友的,她也已經物色好?了對象,男不男朋友的還得她以後行動,寫在這也沒用。還有的喊話高二?9班趙雲飛我喜歡你,這些話她倒是?敢寫,就怕某人?看了後直接把對她開放的家門都鎖了。

“你的藝術創作準備參加全國作文大?賽從此走向?國際?”等在一邊的嚴涿問。

謝奚桃擡頭瞪他:“你好?沒耐心,你看看對面那女孩,旁邊男生一點不催她。”

“是?不催,女生的手?都要被他親穿了。”

謝奚桃又看了眼,嗯……是?有幾分膩歪。

“那你看剛寫完走的那個,旁邊的男生也沒催啊。”

“剛才是?沒催。”嚴涿指窗外,謝奚桃看過去,兩個人?當?街抱着靠着路燈啃在了一處。

“你……你是?在暗示我做那些事就能不催了?”謝奚桃低頭,裝着淡定的問。

回的迅速的嚴涿此時慢了半拍,聲?音低下來威壓:“謝桃桃?你再說一遍?”

“是?你非要往這個上面引啊。”謝奚桃嘟嘴,無辜清純,可憐看他。

嚴涿吸了口氣?,咬牙磨出:“張哲茂。”

“嗯,是?他,他發片子讓我變質了龌龊了思想?肮髒了,不堪的我現在只?會關注這些東西那嚴涿你想?……”在嚴涿的死亡視線下,她默默拉上嘴巴拉鏈。

最後,她的便簽上寫了一行簡單的句子: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

沒給嚴涿看,她點點他手?裏便簽,“我說,你寫吧。”

結果嚴涿拿了筆,飛速在便簽上寫了幾個字後擡手?就貼到了這面牆的最高處。謝奚桃擡頭要看,他高大?身影擋在身前,下颔落在她視線前,幹淨眸子望着他,黑色瞳孔帶着要笑不笑的幽深,眉毛微挑,白色沖鋒衣銳利又帶着少年氣?息的掩住了她的視線,跟着,嚴涿拿她的便條要貼。

謝奚桃迅速躲過:“不行,你的我沒看見,我的你也別想?看。”

她換了另一面牆,踮腳也将自己的貼得老高。

“走吧。”

嚴涿目光從她走過來的那面檸檬黃牆離開落到她笑靥如花的臉上,點點頭跟着她出門。

店外,天氣?陰得厲害。

謝奚桃:“你帶傘了嗎?好?像要下雨。”

嚴涿:“沒有,先進地鐵站。”

地鐵站到家還有一段路,出來後果然下雨,雨勢還不小。她可以淋雨,嚴涿的相機可不行,好?在她穿着的呢子外套不算薄,嚴涿的防水沖鋒衣也能擋一擋。

她剛要脫掉外套,嚴涿按住她,“你幹什麽?”

“幫你蓋相機啊,澆出問題我能心疼死。”

嚴涿落在她臉上的目光幽深漆黑,“你不冷了?”

來之前謝奚桃抱怨過天氣?冷不想?出門。

“冷我也不能讓它們淋啊,這可是?你的心頭肉。”

“不是?。”

“啊。”

“它們不是?。”

謝奚桃回想?了一下,“帶的不是?櫃裏最貴的兩個機子?”

“有最貴的。”

“嗯?”謝奚桃沒反應過來哪個更貴,想?着她可以格外關照一下。

嚴涿忽然俯身靠了過來,溫熱幹燥的氣?息将她周圍的濕漉陰冷盡數驅散,他眸子認真的看了她一眼,低下視線給她扣好?外套上的扣子,骨節分明的手?指穿過呢子面料與白色紐扣,像江南少年于青石板路的橋邊窗下慢慢撫摸過素錦綢緞,細致專注,說話的聲?音也低了幾分,認真溫柔,穿過冰涼雨水幹淨又性感?的落在她耳邊。“在這等我,我回去拿傘。”

“啊,你一個人?淋回去?跑來跑去別感?冒了,你別折騰,咱倆一起走,我們都擋着點器材。”

“擋好?你自己吧。”嚴涿戴上衛衣帽子,指着地上兩個相機包,“淋他們,別淋你。”

說完,嚴涿轉身進入茫茫雨霧。

謝奚桃看着他疾步身影消失在天青色煙雨中?,忽地蹲下,指着跟前兩臺貴重但被丢在地上的相機包,喃喃自語,聲?帶笑意。

“不是?我不拎你們,是?你們主人?不讓。”

“你們主人?好?像沒那麽喜歡你們啊。”

“啧啧,他跑起來的背影還挺帥。”

過了許久,她又嘀咕,“我要是?告訴嚴涿,我覺得片子男主像他,他會不會現在就去把張哲茂那些籃球撕了毀了粉碎了。”

“嘿,其實一點也不像,那你們猜猜我為什麽會總想?起他?”

“雨下大?了啊。”她擡頭,看着地鐵口的雨滴連成線沿着透明玻璃滑落墜入在地面,像斷了線的串珠玻璃,砸落地面後沖刷灰色石磚,濺起點滴水花,勾起圓形漣漪片片。

少女蹲在那雨霧前,小聲?問:

“你們說,謝太公的魚撒謊了嗎?”

“他說。”

“……過”

大?雨掩蓋了少年展示在她面前的初次生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