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初一
第25章 初一
冬月初一, 宜嫁娶納財,忌大事勿用。
上次那老妪把林粟吓得夠嗆,她本身睡得就晚, 那天更是到公雞打鳴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一閉眼就是那老妪頂着那張被燒得面目全非的臉, 死死盯着她, 惡魔低語一般地在她耳邊叫:“快走!快走!”
在林粟的夢裏,楚山孤領着她去見傳說中的美人驚鹂,門一打開, 驚鹂正在對鏡梳妝, 眼波流轉手掌虛虛一抹,絕世美人便成了佝偻老妪,追着林粟跑了出來。
那條走廊漫長得沒有盡頭,老妪提着掃帚,跟在她背後一面桀桀怪笑一面窮追不舍, 身手靈活得不像是七十古稀,而林粟在夢裏成了輕功高手飛檐走壁都躲不過老妪的追趕。
就在老妪要摸到林粟的衣角時, 一身玄衣的慕雲生出現了,手持刀扇三下五除二地解決了那老妪,只是血濺了滿樓, 也沾了她滿臉溫熱。
林粟着急地問他殺了老妪打草驚蛇了怎麽辦, 慕雲生卻涼涼瞥她一眼, 一把把她推下樓梯。
她從樓梯上摔下,失重感襲來, 猛地一睜眼, 天亮了。
林粟把自己從床上拖起來,勉強打起精神洗了把臉, 噩夢的後遺症就是她的心慌得厲害,到現在還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今天就是群芳會的日子,她不能不去。
“小栗子,你怎麽臉色這麽難看,沒休息好嗎?”她出門吃飯,碰上了衛風,衛風看着她驚訝道。
“沒事,做噩夢了。”林粟簡單地道,打了個哈欠。
恰巧慕雲生也從房內走出來,看見她臉色皺了皺眉:“若是身體不舒服,你今日就留在客棧裏。”
“那可不行!”她跑京城這一趟不就是為了抓美人面,這個關鍵日子怎麽能不去?再說了,那老妪雖然吓人,卻着實讓她在意,她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麽。
她和慕雲生那日的事,慕雲生特意派人打聽了,似乎沒傳出一點風聲。他們傳消息給楚山孤,楚山孤也說沒聽說有什麽變故。
他還說那個老妪是柴房的,年紀大了無家可歸,就在天香樓找點事做,但因為臉被火燒毀了,平日裏很少出門,也沒有什麽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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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任務不會太輕松,還不知道上次那個老婦攔住你是什麽原因,但是你避開些總歸是好的。”慕雲生沉吟半晌道:“沒必要為了那點綜測分把自己搭進去。”
林粟不在意地搖搖頭:“我全程跟着老板你呢,能出什麽事?你看,我手都好了。”
林粟掀起衣袖,甩了甩胳膊,露出一截光潔的手臂,看不見一點幾天前的淤青。
慕雲生睫毛顫了顫,沒說話。
“老板給的藥膏确實好用,這麽幾天就好完全了。”林粟贊嘆。
空氣中還彌留着一股那藥膏的清幽香氣,衛風抽了抽鼻子,遲疑道:“這不是……”
衛淩面無表情地踢了他一腳。
“啊——你踢我幹嘛?”衛風叫起來,瞪着衛淩。
“剛你腿上有只蟲子,我踢死了。”衛淩低頭吃飯,面不改色地說謊。
“這麽冷的天還能有蟲子啊?”林粟和衛風都信以為真,趴到桌子底下去瞧,林粟還微微縮了縮腳,生怕蟲子爬到她身上。
兩人看了半天沒個結果,又回到飯桌上接着吃飯,林粟咬了咬筷子回歸正題:
“我就是總覺得心裏不踏實,讓我在客棧待着,我反而不放心。”
她咬了一口包子,問道:“确定美人面每次都會扮做花魁嗎?你看,話本裏不是總會寫反轉,有的人名字聽上去是絕世美人,其實名字也是僞裝的一層,就是為了蒙蔽來找她的人?”
“那老婦确實有底子,至于是不是美人面,不可妄下論斷。”慕雲生答道。
“要不老板你在前面看着驚鹂,我去後頭打聽打聽那老婆婆?”林粟大膽假設:“萬一我的猜測是真的呢?”
她想起夢裏驚鹂一抹臉變成那老妪的場景,忍不住又打了個寒顫。
慕雲生想都不想就果斷拒絕:“不行,你沒有自保能力,再碰上那老婦不是找死嗎?”
“可以讓衛風或者衛淩在暗處跟着我,我做餌釣她出來,衛風衛淩再把她抓住就行啊。”
“不妥,我未與她交手,不知道她武功深淺,不可貿然行事。”
“可是……”
“沒有可是,”慕雲生打斷道,“此事不容再議。”
衛風插嘴:“哎,要我說其實啊——”
衛淩又結結實實地踢了衛風一腳:“大冬天的,哪來這麽多蟲子。”
林粟狐疑地往桌子底下看了一眼,沒再吭聲。
“你若是還想去今日那群芳會,就別再打這些心思,老老實實跟着我,不然就在客棧裏待着。”慕雲生警告林粟道。
“知道了。”林粟撇撇嘴:“但是我還是覺得那個老婆婆有問題,我一時間想不出來到底哪裏不對勁,你既然不讓我查,就另外派人去摸一下她的底。”
慕雲生臉色柔和下來,點了點頭。
衛風觑着慕雲生的臉色,一頓飯沒再敢說話,等到吃完才偷偷問衛淩道:“樓主最近怎麽這麽小心?從前我們出任務的時候,哪裏有這麽多好操心的,那不都是直接就去了?”
衛淩睨了他一眼:“以後樓主與林姑娘說話的時候,你少插嘴,也別多管閑事。”
“什麽意思?樓主是不是有意要培養小栗子做下一任樓主啊?不應該啊樓主年輕力壯的……”
衛淩:……
林粟與慕雲生等到天黑華燈初上,這才又扮做普通的世家公子來到了天香樓。
天香樓對群芳會的重視,從場地布置上就可見一斑。大廳內搭了一個圓形的舞臺,四面挂上材質上等的絲綢,在燈火的輝映下流光溢彩。
內場外場分發不同的手牌,唯有內場人可以參與新花魁的選舉,不過外場人也有足夠廣闊的視野,可以将樓內的場景一覽無餘。
林粟與慕雲生都拿着內場的手牌,倒不是為了給誰投票,只是可以近距離看清楚臺上的姑娘們。
慕雲生甚至包了二樓一個視野最好的包廂,給鸨母丢過去的金子看得林粟都眼紅。
她一年都不知道賺不賺得到那麽多錢呢!
兩人坐進包廂裏,林粟探頭下去看,一樓大廳早就擠滿了人,只能看見一個一個腦瓜頂,黑黝黝的一片。她抓起一把瓜子,靠在窗邊嗑着,不經意看見那舞臺後的角落裏,那天抓住她的老妪站在那處,與她對上了視線。
林粟一驚,手裏的瓜子都險些撒了,再定神看過去的時候,那老妪已經不見了。
“怎麽了?”慕雲生見她瓜子吃得好端端的,突然跟丢了魂兒似的住了嘴,問道。
林粟咽了口唾沫,指向那邊那個角落:“我剛才好像看見那天那個老婆婆了,在那個角落裏一閃就不見了……”
慕雲生湊上前看去,那邊角落果然已經沒了人影。林粟不好意思地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害怕,出現幻覺了。”
慕雲生搖搖頭:“小心些總無妨……今日,一定不會太平。”
林粟也點點頭,又往外探了一點,回頭問慕雲生:“你有把握直接從這飛到門口嗎?”
“不是難事。”慕雲生挑了挑眉:“怎麽了?”
“我有些擔心,今日為了群芳會,樓裏将燈火點得很亮,而且四處挂滿了绫羅綢緞,你看這裏。”
林粟指向包廂兩邊,不知道是不是舞蹈的裝飾,都有一長段絲綢垂下,牽向舞臺邊,舞臺周邊支着形态各異的燭臺,倒是讓樓裏有幾分爛漫。
“燭臺裏綢緞太近了,舞臺也是木頭搭成的,我是不知道有沒有什麽防火的手段吧……但是我總覺得危險。”
林粟作為一個從小到大進行過無數次火災防災演習的人,一進門就注意到四處散落的燭臺了。
“何況舞臺雖然比大廳的地面要高一截,觀衆不會爬上去,但是燭臺卻是落到地上的。我剛看了,人越來越多,已經有許多人擠到那燭臺邊了。天香樓雖然不小,門卻不大,如今離群芳會正式開始還有一段時間,還有不少人要進來,很容易就把燭臺擠倒,點燃挂着的綢緞。”
“如果真點燃了,那可不僅僅是走水的問題了,等一會兒群芳會開始,這樓裏少說也有三五百人,人滿為患,要是驚慌起來,還容易發生踩踏事件。”
“二樓的廊道沒有窗戶,我們要逃出去,只能靠你攬着我從這跳到一樓,行輕功去門口。我不太清楚你們輕功如何借力,老板,你最好提前規劃一下我們的逃生路線。”
林粟認真地一條一條給慕雲生指出,慕雲生聽了也點頭道:“有道理,需要和楚山孤知會一聲,你……。”
今日只是打探消息,就算找出美人面,他們也不會在今天這大庭廣衆下動手。所以只有慕雲生和林粟進了天香樓,衛風與衛淩都在客棧候着。倒是不用擔心他們在一樓會被人潮卷走,只是眼下需要和楚山孤傳消息就無人可用了。
帶着林粟,目标太大,她又不會輕功,很容易被發現;不帶林粟,又不放心。
“你去吧,走了以後我就将門闩了,回來以後和我對暗號我再開,這麽多人,就算那個老妪想對我不利,也不可能直接把門給踹了吧?”
“也罷,我快去快回,暗號是什麽?”
“宮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
慕雲生默了默,點點頭,出了門,确定林粟把門闩好後,在門口陷入了沉思。
宮廷玉液酒?那是什麽酒?是之前那皇帝騙她的時候說的嗎?她到如今還在惦記着?
慕雲生抽出腰間的刀扇,漫不經心地把玩着。
要不什麽時候進宮把皇帝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