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任辛樹步速極快。

黎先生未來得及思考初夏那句話的意思,轉眼人站在他身前,不冷不熱的視線落下,即便不擡頭,也能察覺那道無法忽視的審視。

空氣擰巴,似乎扭曲如麻繩,初夏捂住喉嚨。

他覺得呼吸又夾雜了限制意味,一點點順着五髒六腑浸染下去直到後腳跟,奈何黎先生還握住他手腕,也不知道人為何如此大力,即便當着任辛樹的面也不加收斂。

這讓初夏心底難得騰起慌亂,黎先生能拒絕同任辛樹對視,不過他無法效仿行為。

“任叔叔。”

初夏仰頭,笑容虛僞而天真,夾雜不谙世事的味道。

“下午好。”

這句話倒也透露幾分真心實意。

任辛樹察覺,向前邁了幾步,站在由他親手搭建的玩偶城堡前,俯視養在裏面的小小國王。倒也蠻想見見他成長起來的模樣——只是現在還太早。

“噢?你們兩個什麽時候這麽熟了?”

“哪的話,哪的話。”吳文這才回神,一邊嘻嘻哈哈打圓場,一邊拼命眨眼示意黎先生別再火上澆油:“你也知道他是幹飯店的,見得人多了去了,跟初夏一見如故也不是毫無可能......”

任辛樹哦了聲:“你的意思是,僅用一中午時間,初夏跟這個鴨子隊長成為好朋友?”他語氣夾槍帶棒,倒并非看不起黎先生的意思,而為牽扯到初夏,整個人神經都偏緊繃。

“......”

狗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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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文心中暗罵,感情這家夥連他一塊譏諷,若是先前他定然跳起來跟任辛樹叫板,只可惜這次是黎先生無理在頭:親了初夏,天殺的,親的哪?

這事成了他執念,視線難得飄,沿着初夏下巴移到少年微眯的眼,默默吞口吐沫。

“雖然是隐退的交際花,別小看黎老板的親和力……哎呀別糾結那些,這次黎老板過來就是為了正式見見初夏,是不是?”

理由過于撇腳,導致後者對他怒而視之。

“啊哈哈哈——”

吳文尬得嘴角都要裂了。

好在任辛樹僅是彎腰将初夏從城堡裏扒拉出來,連多餘的眼神都沒給兩人,吳文趕緊低頭,伸手拼命搓揉僵硬的臉。

“好了,出去透透氣,總是待在房間裏會待傻的。”

任辛樹聲音溫和,

在這場鬧劇裏,初夏自始至終都未開口。他任由人牽住手腕,躲開堵在面前的兩人。

從黎先生角度望去,僅能看清少年一小點的蒼白下巴,以及偶爾偏過來的眼,映出些許盈盈水光。

說不喜歡,是假的。

不過,黎先生卻很難描述對初夏的感情,他确實喜歡人家,也僅僅浮于表面,若是同初夏交心,反而會騰起來糾結、不自在的情緒。

尤其見任辛樹低聲同初夏耳語,黎先生憑唇語讀出心理醫生在樓下,他捕捉到初夏臉上一閃而過的複雜。

很細微,若不長時間盯着,很難發覺少年比先前壓低的嘴角。他張嘴,來不及發聲,卻被旁側吳文拉住,後者搖頭,目送初夏被任辛樹以不容抗拒的姿态帶出二樓。

“這就讓他……”

吳文搖頭,指向旁側矮木桌角:有監控,慎言。

好在黎先生職業問題,他随身攜帶紙筆,抽出張名片在背面寫下:任辛樹是不是瘋了?

對此吳文苦笑,即便再覺得任辛樹過于魔怔,對初夏的愛護已經算不上正常,可以他的身份及立場,說什麽都顯得多管閑事。

“話說回來,”吳文若有所思,“心理醫生,任辛樹還敢讓那個心理醫生過來啊?”

/

當然不是。

“您好,我是初夏新的咨詢師,叫我李醫生就好。你就是初夏吧?很高興認識你,希望我們之間能相處愉快。”

一連串的開場白如背好的臺詞,在這個名為任家的舞臺上開演,而幕後主使坐在旁側沙發,雙腿交疊手指抵住下巴,饒有興趣凝視緊繃後背的初夏。

“……”

雖看不見他神情,從垂落身側驟然握緊的手,也能察覺初夏的心理變化。

李醫生自然捕捉到,他推推鼻梁眼鏡,近六十歲的臉樂呵呵成朵花,卻沒有老年人該有的祥和,自骨到面都透出一股冷冰冰意味。

這讓初夏很不喜歡。

若是之前,如果逃不開與陌生人對話,他還會找任辛樹撒嬌。眼下甭說面對任辛樹,他都不想搭理這個兩面三刀的男人。

可他做不到對老人冷眼相待,慢吞吞坐在對面沙發,卻側開身子,背對任辛樹,生怕被人捕捉到神情。

“李醫生。”初夏深呼吸,擠出來的笑意略顯扭曲:“很高興見到……”

“你知道你叔叔換成我的原因麽?”

直接、了當、開門見山。

完全不給初夏思考的餘地,李醫生從随身公文包內抽出張文件,翻轉推到少年面前,收手後靠椅背,目光審視。

初夏垂眼。

市醫院開具的報告千篇一律,A4紙那麽大的頁面,偏偏只在最頂端印下兩行小字,白紙灰字更顯得病因可笑。

他只掃了一眼,貌似是想用如此冷漠的态度,來蔑視任辛樹。

“所以呢?”

随着初夏話音落下,那張送去療養院保守治療的文件被他從中撕成兩半,輕飄飄落在會客廳的木地板。

“不用等評估了,就現在,把我關進去,立刻。”

與兩位大人預想的場面不同,初夏這個反應有點不正常,顯然也出乎李醫生意料,老人眼底明顯閃過絲驚訝。

任辛樹蹙眉,他低呵。

“初夏,胡鬧什麽!”

“我胡鬧?”

初夏轉身,視野卻與他身子相反的方向轉,他微蹲身子扶住沙發背,忽然念及岳夜曾坐在對面,那時空氣還透出幾分馬卡龍的甜膩。

還有那位擁有斷眉的心理醫生。

怪不得他會塞來紙條。

原來,人早就會預料到眼下情況。

那之前的人都算什麽,只為今天做鋪墊?真不愧是任辛樹,做戲也要做全套。

初夏想笑,他扯扯嘴角,心中悲哀化為怨恨,當初對任辛樹的委以虛蛇全成了個笑話,無聲嘲弄他的無能。

——幸好黎先生他們不在。

否則自己這般狼狽樣子,是不是會毀掉他們心中那乖巧懂事的初夏模樣?

初夏猜不到。

“從你給我請心理醫生開始,就打着把我趕走的主意吧!我做錯什麽,精神病是我想要的嗎?你把我關在這個地方,還要我裝欣然接受的樣子……”

宣洩戛然消失。

因為初夏腦內暈眩逐漸停止,他看清了任辛樹的臉。那張堪比建模般的俊朗面容,此刻竟出現一絲難以琢磨的笑意,帶着淡淡嘲諷,預見初夏會有此反應般。

為什麽?

他不明白,任辛樹這麽做的原因。

恰時,李醫生開口。

“這家療養院遠離市區,雖然是在山上,但周邊設施齊全,能滿足多數人的日常起居。”

李醫生前傾身子,覺得眼下沒有接着談話的必要,連帶語速變快。

“安全性您大可放心,除去常駐的醫生與護士,任何外來人員無論出入都需刷身份證登記記錄。我們雖然說是與自然融合的療養院,可擁有天然的屏障保護,四面環山抱水。”

這段話的言外之意,這個地方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更別說初夏了。

任辛樹看起來很滿意,他放下交疊的雙腿緩緩起身,稍稍整理好毫無一絲褶皺的下擺,摘去眼鏡後的模樣比實際年齡稍顯年輕,可也僅是點到為止。

“辛苦了,李醫生,之前所提到的年齡限制?”

“噢,這個您放心好了,雖然明面上規定盡量收容成年人,可實際我們也心知肚明。有的孩子反應太過偏激,不跟人接觸反倒是件好事,這些都看您的意思,我們院方全力配合。”

初夏木然,忘記該如何眨眼,那兩人的交談聲時遠時近,他沉呼口氣,結果連聲帶都在顫抖,而任辛樹的五官在水霧中過于模糊。

他擡手,試圖用手背堵住這些惱人的東西,無論如何擦拭,一連串淚黏在肌膚又被帶到臉頰,初夏竭力克制不讓自己哭不出聲。

因為不想讓這兩人看清他的狼狽。

奈何淚水越擦越多,終究是引起任辛樹的注意,對方單手插兜轉身,近十幾厘米的身高差令他很容易看清初夏的窘迫,宛若欣賞保護殼被人掀翻的小動物,他朝李醫生笑笑。

後者了然,收拾好東西欠身離開。

“怎麽又哭了,小哭包。”

任辛樹的嗓音随關門聲落,他靜靜凝視初夏梨花帶雨的臉頰,稱呼軟而甜膩,把初夏當成鬧脾氣的小孩子,稍微哄一哄便又回到自己懷裏。

往常幾年,都為這樣。

眼下也不例外。

他欣賞着。

初夏長相應該是随了在那場事故去世的母親,五官原是不動山水,組合在一起的豔麗卻驚動仙人。下巴細而尖瘦如果仁,唇瓣不咬而殷紅,臉頰團了片淡粉色的雲,此刻沾染淚痕更顯得黑睫濃而細密,模樣活生生的小神仙。

任辛樹心底無聲長嘆。

這真是要了他的命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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