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抉擇
第六章抉擇
第六章抉擇
那是一個夏日的夜晚，晚風帶來一絲清涼，我在房間看書，小盞為我扇風。
沈輕雲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
門猛的被打開，我擡頭就看見了沈輕雲滿是怒意的臉，那是我從未見過的表情。
“喬婉，我有話對你說。”他的聲音很沉悶，我能聽出裏面壓抑的憤怒。
我心裏一咯噔，示意小盞離開，等房間只剩我和他後，沈輕雲開口了：“你為什麽要吃這種東西。”
他一字一句的問，說着把一份藥方拍在桌上。
我看向那張藥方，垂下了眼眸。
他終于還是知道了，我在喝避孕的藥。
見我不語，他更憤怒了：“所以，是你要喝的，對嗎？沒有人逼迫你，是嗎？”
我攥緊拳頭，緩緩點頭。
“為什麽？”沈輕雲難以置信的看着我，他上前一步抓住我的肩膀，憤怒而又悲傷。
“你讓我不要納妾，我做到了，我府裏甚至連通房丫鬟都沒有！我以為你只是不希望我把寵愛分給別人，可你為什麽要喝這種東西？我可有什麽對不起你的？”
他的聲音在顫抖，他的手抓的很緊，讓我吃痛。
我抿唇不語，我該怎麽和他說，我喝避孕藥只是為了避免生育帶來的痛苦罷了，我怕痛，怕的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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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法和他解釋，因為在他看來，我喝這東西只有一種可能，我不想給他生孩子，我不愛他。
“你為什麽不說話？”沈輕雲語氣急促。
我慘淡的笑了笑，道：“我害怕生育給我帶來的疼痛，輕雲，抱歉，那太痛了，我真的很害怕。”
沈輕雲頓住了，他看向我。
我擡頭看向沈輕雲，輕聲道：“抱歉，輕雲，我給你納妾吧，你可有喜歡的女子？”
終于說出來了，我勉強的笑了笑。
這麽多天，我一直在想，我到底要如何處理我這段婚姻。
一開始，它無疑是幸福的，我和他琴瑟和鳴，和他一起共進退，我會在他困苦之時安慰他，在他躊躇之時告訴他無論你如何選擇都無需顧慮。
沈輕雲同樣也沒有辜負我，他靠自己的能力給了我更好的生活，以及從未減少的寵愛，我們有了孩子，而我有了家。
我真的滿足了，以至于我忘了，這是古代，一個可以三妻四妾的時代，一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大時代。
我甚至無法與沈輕雲溝通，告訴他我的想法，我只想要一個孩子，然後讓她健健康康的長大，無論男女，我都會給她所有的愛。
我無法告訴他，在我眼裏，一生一世一雙人不是一個可笑的諾言，它是婚姻的基礎，是底線。
我也無法告訴他，我不想在家相夫教子，做一個別人口中的賢妻良母，我想出去闖蕩，想有自己的事業，想獨立，想和他一樣，只自己就可以無比耀眼。
我更無法告訴他，我來自怎樣的一個時代。
我掙紮過，我想留住這段婚姻，所以在那個夜晚，我對他說“能不能，不要納妾”。
可當這話說出口後，我才發現，這段婚姻真真正正的破滅了，我和他不再平等，這不是我想要的婚姻，這已經變成了一場交易。
我幫他操持家庭，他給我安穩生活。
我和他，終究有一條時代的鴻溝。
所以，我放棄了，我撒手了，既然想留住的留不住，那只能守着我有的。
我會做好這場交易，會給他開枝散葉，幫他打理好一切，但我會收回我的愛，也不再期待他的愛，哪怕有點難，但我不想再那麽卑微了。
沈輕雲愣住了，他看着我，松開了手，後退幾步，似乎有點不認識我了。
我看着他，溫和的笑了笑，也沒再說話。
突然，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他猛的頓住，幾乎是吼出來：“你把我當什麽了？呼之即來招之即去？你讓我納妾我就納，不讓我納妾我就不納？我很好糊弄是不是？！”
“你到底什麽意思？”沈輕雲抓住我的手，他應該也察覺到了，我對他态度對轉變。
但他不知道為什麽，他不知道為什麽一切突然變成了這樣，他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錯，為什麽我會這樣對他。
“我哪裏做錯了嗎？你告訴我啊！”他的聲音在顫抖，沒有了剛才的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點不易察覺的祈求。
“對不起。”我低下頭，不知為何，眼淚就悄然滑落，似乎就連淚水也在為那些不可挽回的事物感到悲傷。
“都是我的錯，你很好，真的。”我哽咽了，我好傷心，傷心的喘不過氣。
這一刻，我無比的痛恨自己，我為什麽要有那段記憶？明明我已經身處這樣壓抑的時代了，為什麽還要給我那段記憶，讓我更加痛苦？
為什麽我不能放過自己？那只不過是一段虛無缥缈的記憶，我幹什麽抓住它不放，我為什麽不能放下那一點高傲，去接納這一切？
我為什麽要這樣的矯情？為什麽不能像這個時代千千萬萬的女子一樣做一個好妻子，好母親？為什麽要去奢望那些不切實際的理念？男女平等，一夫一妻？
我不是說過嗎？我想要的婚姻只關乎愛，難道沈輕雲不愛我嗎？
他愛我，我知道的，我也愛他，我也知道的。
可我發現我是一個自私的人，我更愛我自己。
畢竟，我先愛的我自己啊。
所以我想放棄了，我想放棄這段愛，去免去生育的痛苦，去換取一份尊嚴，去讓我不那麽讨厭自己。
以後，我不會再求他不要納妾以維護我想要的愛情，我會成為一個好主母。
我失去的不多，只是一份愛罷了。
其實在這個時代，我早該封心鎖愛的，不是嗎？
這樣，我應該不會再那麽痛苦了吧？
可是現在，我好傷心，好傷心啊……
我的淚水，止不住的流，我想說話，可只是哽咽。
我使勁擦眼淚，睜大眼睛看着沈輕雲，我想再看看他，想看看我愛的他。
沈輕雲看見淚流滿面的我，眼中是滿滿的心疼，他輕輕抱住我，低聲哄我：“婉婉，別哭了，我不怪你，別哭，好嗎？”
他用手抹去我的淚水，他吻住我的唇，他緊緊的抱住我。
看，他依舊是那麽溫柔，真好。
他把我抱上床，褪下我的衣衫，一點點吻過我的臉頰，我沒有掙紮，只是輕聲道：“對不起。”
在外人看來，我們解開誤會重歸于好，只有我知道，我與他今後會相敬如賓。
字面意義上的，做夫妻如同賓客。
之後的幾天，我真的去給他物色女子了。
想進沈府的女子不要太多，我得好好把關，免得給自己給沈輕雲惹上麻煩。
得考慮家世，才情還有容貌，總之看得我眼花缭亂。
我看着管家遞來的名單，又覺得無趣，這和買辦商品有什麽區別？
這就是委身他人做妾的女子吧，她們的婚姻才真的是一場交易，她們是物品，而不是一個人。
我有些同情，又有些無奈，還有一點慶幸，慶幸我沒有成為這樣的人。
選好了人，又過了幾天，我把篩選出來的名單給他，然後問他的意見。
他拿着名單看了良久，最後他只問了一句。
他問：“為什麽？”
只是這一句話，就讓我的心抽痛。
我揚起一個端莊的笑容，道：“輕雲，我做錯了事，我傷了底子，可能以後再難幫你生下兒子了，我想彌補你。”
他擡起頭看我，沒什麽表情，只是淡淡的道：“你何苦騙我。”
我的笑容差點挂不住，但也只能硬着頭皮繼續道：“我為何要騙你？輕雲，我也想要一個兒子，可是我怕是沒有機會了，但我可以過繼，以後我們兩個會有一個兒子的，怎麽樣？”
沈輕雲又沉默了。
片刻，他擡起頭，只說了一個字：“好。”
我怔了怔，但很快回過神：“那夫君可有中意的女子？”
“任憑夫人決定。”沈輕雲起身，我能感受到他的怒意，但他不知道該怎麽表達。
或許是因為我說的話他也無法反駁吧？我想。
“你別後悔就好。”臨走前他扔下一句話。
明明是賭氣的一句話，卻讓我覺得他有點落寞和無措。
我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我仰了仰頭，嘆了一口氣，希望我的決定是正确的吧。
一個月後，一臺轎子将一位女子擡進府裏，她是第一個妾室。
她叫攬月，我沒有為難她，甚至對她也挺好，她是苦命人，我不想為難她。
之後的時光很稀松平常，我盡力當好一個主母，府裏上下被我打理的井井有條，攬月也很安分，對我唯唯諾諾的。
沈輕雲有時會宿在攬月房裏，但更多的時候是來我這裏。
挺幸運的，我沒有再懷上孩子，挺幸運的，我很好的接受了這一切。
除了沈輕雲，我是家裏說一不二的女主人，我覺得我的選擇不錯，真的。
沈渙也在很好的長大，作為家裏的嫡長女，她有足夠的愛，也足夠幸福。
她聰明可愛，府裏沒有人不喜歡她，我也不例外。
她是我的骨肉，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有時候會想，這段母女關系或許是最接近前世的我的期待的一段關系了吧。
再後來，攬月懷上了孩子，但她在生産的時候送了命。
我永遠記得，她在臨走的那一刻抓住我的手，對我說：“夫人，謝謝，還有，照顧好，他。”
我不知道她說的他是誰，是她剛生下的兒子？還是站在我身後，同樣見證她的死亡的沈輕雲？
應該是前者吧，沈輕雲哪裏需要我照顧？
我看着這個生命的逝去，看着她垂下的雙手，腦子裏一片混沌，我只能說：“好。”
我給她辦了葬禮，我盡我所能的給了她最好的，或許是同為女子吧，我有一種兔死狐悲的傷感。
那一晚，我在院子裏借酒消愁，我想着攬月，想着平時柔弱膽小的她，她一定承受了很大的痛苦吧？
就在這時，沈輕雲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