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千歲
第25章 千歲
林澍在第十次想要全身進入夢境失敗的時候快瘋了。
饒是耐重鬼也不會想到，會有人根本沒有進入幻境。
他就是一個例外。
因為他根本沒有經歷過什麽最害怕難過的事情。
唯一有的，還是對夏黎産生的擔憂。
可那些還都沒有結果，什麽都沒發生。
在昏迷五分鐘後醒來時，林澍就發現自己沒有入夢的事情了。
他不敢動，只是照着柏葉教他的，默默念着入夢法訣，企圖進入夏黎的夢境。
然而那幻境就像結界一樣，他過去的始終是三分之一的殘魂，剩下的被留在了外面。
他的修為着實不夠。
林澍看着年幼的夏黎在蛋糕店對着奶油擦着口水，他身後抱着他的少年憐愛地摸着他的腦袋，自己卻無可奈何。他好像是個游魂，跟着小夏黎的身體到處飄蕩，看着他天真無邪，甜甜地說着“哥哥最好”，又看着他撲進自己母親的懷裏。
也看到了他親眼看着自己的朋友被大火吞噬殆盡。
男孩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法訣，體內的法力也一點一點耗盡，開始消耗他的精神力。
他覺得眼前越來越模糊，只能隐約看見那個小小的身體倒了下去。
“夏黎……”他看着那幼小的男孩倒在自己面前，卻根本觸碰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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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裏酸澀又心痛，他明白了對于這麽小的孩子來說，究竟經歷了什麽。
他像魔怔一樣，拼命地念着咒，終于在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又渡過了三分之一的魂魄。
還有最後一點……
再快點。
小夏黎躺在房間的床上，聽着外面客廳裏，父母與袁志的寒暄道謝。
他昨晚醒了一次，哭也哭了，鬧也鬧了，都被家裏認為是年紀小不懂危險，給安撫了回去。
幼年的夏黎這時是迷茫的，而身體裏的夏黎卻是清醒的。
他忘不了這段時光。
從那天開始，他始終在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夢，夢裏有一個叫千歲的少年，會抱着他給他糖吃，會帶着他去看別人做蛋糕，會推着他的後背，幫他把秋千蕩得更高……
他後來去了那家蛋糕店，跑進後廚，想再看一看做蛋糕的流程，卻被趕了出來。
他越來越搞不清，這是夢還是真實。
他開始往圖書館跑，想要找相關的一些資料，去證明少年的存在。
可學校圖書館哪有這些。
半年後市圖書館剛好建成，他又滿懷希望去了兒童閱覽室。
但他還是沒有找到。
于是剛滿6歲的男孩攢了一個多月的零用錢，去了市中心最大的書店，踮着腳找遍了大部分的書架，問了那裏熱心的導購員，終于找到了幾本，與鬼神相關的書。
三個月的時間，夏黎在其中一本書中找到了那個名字。
“耐重。”
男孩呆住了，他确定了這一切都不是夢，千歲是真的出現過。
只是這個解釋，和少年說的完全不同。
“厲鬼耐重，每三千年找人替代，方可投胎轉世……”
他明白了千歲最後說的話的意思。
男孩蜷縮在床角，眼淚再也忍不住地往下掉。
千歲哥哥，他們說你是想殺我做替身……是真的嗎？
千歲哥哥，雖然你騙了我，但你只要再給我點糖，我就不怪你了，好不好？
千歲哥哥，我相信你不會害我，所以小黎會長得慢一些，等着你回來……
記憶像加速播放的電影一樣從夏黎面前一幕幕劃過。
年幼的他開始在學校不吃午飯，不參加同學們的活動，也越來越孤立。
最後還是老師發現這孩子的狀态不對，通知了他的父母。
白秀哭得泣不成聲，夏明忠擔憂地問他原因。
他說，他少吃點，就可以慢點長大了。
這樣千歲哥哥回來，說不定就可以等到了。
誰也沒想到那鬼對他的影響會這麽大。
夏明忠和白秀心裏十分難受，卻也知道直接勸說孩子沒有什麽用。
他什麽都明白，也知道那是鬼。
只是那也是他認定的朋友。
夫妻倆失眠了一整夜，讨論着勸說兒子的方法，終于找到了一個好的理由。
他們告訴他，千歲哥哥想看到的是你長大的樣子。
你好好吃飯，快點長大，這樣哪天千歲哥哥真的回來，看到你已經長大，得多開心啊。
小夏黎眨巴着眼睛，認真思考了一會兒，好像覺得爸爸媽媽說的确實有道理，便又恢複了正常的飲食，也開始每天運動跑步。
就是仍不願意和別人交流。
他怕再有那樣的事情。
而且他們也不像千歲那樣友好。
他每天除了上學以外的時間，不是在運動就是在吃東西補充營養，再者就是把自己埋在那些有關神鬼道法的書堆裏。
夏家夫妻倆勸不動他，雖然看着孩子不愛說話，卻也一切正常，沒敢再多問。
這樣的日子持續到了他12歲。
那時他剛上初中，性格也一點沒變。
班上有很多同學見他長得好看，想和他做朋友，但最終都被他不冷不熱的态度勸退。
他漸漸地就像不存在一樣。
直到老爺子在書店發現了這個與衆不同的小孩，把他帶回了師門，情況才有所好轉。
收徒那晚，夏黎一個人在房間呆了很久很久。
他有些繪畫天賦，試着畫了很多次記憶中的少年，卻始終都不像他。
滿屋子的畫像擺在眼前，夏黎盯着它們看了很久很久。
“千歲哥哥，我要修道了。”
“這個師門裏的人都很好，我問了他們，鬼一定要殺嗎？”
“他們告訴我不是，道的使命是新生，而不是殺戮。”
“你不會怪我吧。”
“如果那時我父母找到的是他們，我們現在會不會還在一起玩得很開心呢？”
“會吧，你應該還會陪我一起上學。”
“我感覺我快要長大了，但是我等不到你。”
“所以我想活得久一點，等你回來看到的我，還是剛剛長大的樣子……”
“我知道我變了很多，沒有那時候可愛了，所以我需要調整一下，抓緊恢複才行。”
“從今天開始，又是以前的夏黎了。”
……
第二日，從房間裏出來的夏黎久違地向父母展顏一笑道了“早安”，把夏父夏母驚喜得不知所措。
少年也不再沉默寡言，而是和正常同學一樣，開始交流玩笑。
只是他從來都不說謊，都是很誠實地告訴他們，自己在修仙。
他不強求別人信任他，一切都順其自然。
他做到的只是實話實說。
因為有個人曾經告訴過他，撒謊不好，鼻子會變長。
夏黎的幻境截止到了拜師那天。
恢複一些意識的林澍，也跟着看到了那天。
少年的痛苦與掙紮，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沉重。
他想抱住他，卻知道自己沒有這樣的資格，甚至不配。
他沒辦法替他承擔那些。
小小的身體站在光幕前沒有動，夏黎的痛苦時間比任何人都要長。
他沉默地站在那裏，身體早已擁有了掌控權，卻沒有動彈。
周圍的畫面開始瘋狂旋轉，一切好像又要重啓，林澍急紅了眼，大聲喊道。
“夏黎！！！”
本以為殘魂的呼喊不會有人聽到，前面幼小的身影卻頓了一下，回過了頭。
夏黎并不能看到林澍，但是他确定自己聽到了他的聲音。
虛空中的林澍見着小少年咬破了手指，蹲在地上畫了一個符咒後，猛地擡頭。
“引！”
下一秒，男孩剩下的魂魄猛然闖進幻境，融合在了一起，林澍的身影也逐漸成型，恢複了原樣。
他不顧剛剛恢複後麻了的身體，沖上前将眼前的小少年抱在了懷中。
夏黎有些愣住。
林澍的出現打斷了他的思緒，那段刺痛的回憶好像慢慢消散。
雖然相擁的不是實體，但是他能感受到從男孩靈魂裏透出的溫度。
此刻對方的手有些顫抖，抱着他的手臂也越來越緊，好像要把他按進自己的身體裏一樣。
然而只有這樣林澍才有實感，才能感受到眼前的人在經歷那麽多以後，完好無損地存在。
小小的手臂伸出，拍了拍男孩堅實的後背。
小夏黎輕問道：“你什麽時候來的？”
“我開始就在了。”男孩松了點力氣，低頭看着懷裏的奶團子，順了順他的頭發。
小時候的夏黎有些嬰兒肥，雪白的皮膚裏透着紅，就像一個湯圓一樣，透着可口的餡兒。
“你只進來了一點，應該是法力不夠，所以沒辦法完全進來吧。”
糯糯的聲音響起，林澍沒忍住伸手，又捏了捏他的臉蛋。
夏黎瞬時間瞪大了眼睛，震驚地看着他。
“咳咳”。
這下男孩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輕咳兩聲轉移注意。
“是我修為不高，試了幾次只能進來這麽點。”
林澍握住小少年的手，看着他指尖的傷口。
“疼嗎？”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這麽點算什麽。”
夏黎說完這話自己也覺得有些尴尬，畢竟自己現在确實是幼年時的身體。
“是。”林澍低聲輕笑了兩聲。“是我多問了。”
小少年紅着臉瞪了他一眼，随後轉頭看向身邊仍在旋轉的光幕。
“你完全進來，我又畫了符，耐重肯定已經發現問題了。”
“他現在應該在找是哪個幻境，估計沒一會兒就會過來。”
“在找？”
“嗯，廣場上他有将幻境畫面投射，但只能投射一個，應該是修為不夠。”
“這樣嗎……”
夏黎聽着林澍描述完外面的場景，環顧了下自己四周的環境，很快做出了決定。
“小叔叔，幫我一起把幻境破了。”
“主動權還是要掌握在我們手裏比較好。”
林澍垂眸看着眼前的小少年，雖然身體年齡小了許多，但那眉間的神采卻絲毫未減。
他目光不自覺地柔和下來，唇角微勾，點了點頭。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