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7}尋找的時間

見狀星枝不得不走出藏身的陰影,千罰的振動已經停住,她放輕的聲音在靜谧的夜空中回蕩,語氣依舊冷冷清清。

“敢問閣下此行目的何在?何況我早已不是你口中的大小姐。”

“我只是個傳信的,并不知曉所謂何事。”那黑衣人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類似于信封的東西,外殼上有燙金的花紋,異常恭敬地呈給星枝看。

她走上前伸手取過那個信封,也不拆,握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看。

然後星枝輕笑了聲,擡手将面前人的帽沿一下掀起。

黑色帽子一下落在地上,就如同墜落的陰影。

十分鐘之後星枝返回了身後的旅舍。

将信封收進袖子的時候星枝無意撞見了赤羽業,他看起來那麽尋常普通地出現在了過道上。

裝作只是出來解手,星枝若無其事地同他點頭示意然而徑直走了回去。

就如同因為午夜十二點消失的魔法一般,辛德瑞拉意外留下了自己的水晶鞋,而她不自覺加快腳步以至于完全沒有注意到從浴衣一腳掉落而出的一張小紙片,燙金的花紋在月光下意外地顯眼。

那是獨自綻放勾勒絕望的花朵,也是最不為人知的秘密與罪孽。

赤羽業目送着少女的背影遠去,他蹲下身拾起那張紙片,看着手中的曼珠沙華,露出了笑容。

修學旅行的時間自然快樂而短暫,所有人都是意猶未盡地重新投入進了椚丘的校園生活。

唯有星枝仍然回憶着那天夜晚的對話,反複咀嚼着每一個文字,生怕了自己有一絲一毫的錯漏。

她只是興趣恹恹地趴倒在桌上躲過了身後轉校生自動固定炮臺小姐定時的攻擊掃射。

星枝在BB彈發射的突突聲中閉起眼睛,腦海中浮現出先前思考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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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開那頂帽子,果不其然下面是一張熟悉的面孔,一張少年的面容,和星枝差不了幾歲的模樣。

見她發現了,對方也不再做戲,直接站起來拍手叫好:“啊呀,姐姐大人果然還是那麽火眼金睛,佩服佩服。”

“少貧嘴,真以為你這點技倆能瞞過誰。”星枝甩了甩手裏的信封,“倒是哪個風把你吹來了?”

“我……來送一下先夫人的東西而已,順帶和你告個別。”少年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那雙和星枝如出一轍的深棕色眼眸閃了閃,“你知道日期的。”

“……”星枝愣了下,随即撇開頭,眼底晦澀不明的複雜情緒交融成漩渦,緊緊抿起的唇瓣似乎褪去了應有的血色。

就如同沒有注意到星枝的表情,那個少年如同無意識地喃喃着,聲音很輕:“你知道的……一旦那個失敗,我就會像大哥一樣……”

“但是如果我真的那樣了……誰來照顧母親呢……”

“……”一言不發如同被什麽刺激到了一般,星枝草草地将那個信封收進袖子裏面,轉身就走。

母親……

母親。

眼睛有些刺痛,幾乎要流出某種早已枯竭的液體。

“星枝同學?”

在一陣槍林彈雨過後全班的人都是筋疲力竭的樣子,沒有什麽人注意到星枝的異常。

除了出聲提醒的殺老師和她旁邊的赤羽業。

少年滿不在乎的臉上,猩紅色的眼眸眯起。

“星枝同學,上課了喲。”揮動着黃色的觸手,殺老師依舊是那張咧開嘴的笑臉,“是身體不适嗎?”

“啊不,什麽都沒有。”連忙從桌上擡起頭來,她掩飾般地揉了揉眼睛,抹去眼角濕潤的痕跡,“抱歉,殺老師。”

“沒關系,不過星枝同學要好好注意休息了。”殺老師伸出一只軟綿綿的觸手,指了指,“黑眼圈有點明顯喲。”

“啊我知道了……謝謝老師提醒。”指尖碰了碰眼底的肌膚,星枝低了低頭,露出一絲不被覺察的自嘲的表情。

最近幾天晚上她都在想着那件事情哪還顧得上休息,除了在學校裏有時候雙休日甚至一連幾頓都沒有好好吃飯。

窗外的陽光依舊明媚,星枝的筆尖在筆記本上勾勾畫畫,逐漸描出一朵花的模樣,花瓣層層疊疊,細細如絲如縷。

鮮血般的顏色在紙上暈染開來,很是顯眼。

她深棕色的眼中浮現出一抹極深沉的色彩,然後擡手将那張紙撕下。

校園的時光,在細碎的紙片間簌簌流去。

不覺已是夕陽西下,星枝整理好書包,依舊獨自一人走出教室。

影子拉得很長,少女的身影顯得越發單薄纖細。

她步履不急不緩,兜兜轉轉終于在一條昏暗的小巷中停了下來。

感覺到身後也跟着停下的腳步聲,星枝發出一聲嗤笑:“敢問閣下有何指教?”

“星枝小姐……”

唯唯諾諾的女聲,帶着些許的哭腔。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蹙了蹙眉,星枝毫不猶豫地甩手就走。見她的反應身後人似乎一時間慌了神,撲通一聲似乎是跪倒的聲音驟然響起,她吃了一驚,卻只是停下了腳步,并沒有多留的打算。

“……我知道你想求我什麽。”良久的沉默過後,星枝扯了扯嘴角,聲音冰涼沉靜,“但是我早已不是本家的人,自然也沒有那個資格。”

“但是小姐!一野少爺畢竟是您的……”那個女子凄切的語調忽然拔高,帶動着星枝心底極為細微的顫栗,她抿起了唇瓣,深棕色的眼眸中泛起冷冽的光芒,開口打斷:“夠了!”

“……阿江你回去吧,別再來了。”星枝将發絲攏到耳後,在驀然而起的風中淡淡道,“我的事情,我自有定奪。”

看着面前越行越遠的身影,那黑衣的女子站在原地愣了半晌。

她終是掩面而泣,借着瓢潑大雨無聲痛哭。

抹去鏡子上凝結的白霧,水珠順着指尖劃出的方向蜿蜒流下,鏡子中的少女深棕色的眼眸茫然無光,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紫黑色的發絲糾結在肩頭,濕漉漉地往下滴着水。

星枝嘆了口氣,拿過一邊的毛巾擦拭着頭發,以免打濕身上的衣物。

她一面走出了浴室,一手将那盤黑色的錄影帶放進了打開的機器內盒按下了播放鍵。

坐到電視機前的沙發上,星枝凝視着液晶屏幕,先是一段雜音的黑白雪花,随後開始放出了人聲。

和星枝一樣有着紫黑色長發的女子身着淺色的和服端坐在鏡頭前面,微紅的臉頰顯示出她略微局促不安的心情。

“星枝,我是媽媽。”

“你看到這盤帶子的時候……估計也成長為出色的人了吧。”

昏暗的房間只有電視發出的聲響,屏幕上的亮光将房間裏的家具勾勒出半個輪廓。

把玩着手中剛從信封裏拿出的戒指,星枝把整個人埋進了沙發裏,深棕色的眼眸中閃爍着異樣的光芒。

“現在的星枝,過得怎麽樣呢?”

略微沙啞着嗓子,就仿佛真的對話一般她回答着:“嗯,還算不錯啊。”

“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星枝果然是個出色的孩子呢。”屏幕上的女子露出一個微笑來,似乎很是欣慰的樣子,然後她嘆了口氣眼神中流露出自責,“沒能盡到母親的責任,我也算是不合格。”

“還有那時候明知道不可能保護好你,卻還是一意孤行地把你送了出去,我還真是個不負責任的人呢。”

“但是我寧願你有可能埋沒在這個世界裏面,也不願送你去自投羅網。那種求死不能的狀态……我真的……真的不想讓你親身經歷……”似乎是說到動容處,畫面中的女子的聲音開始哽咽,“那種事情……有過一次就夠了……”

女子輕輕抹去淚水,素色手絹的一角模模糊糊地繡着「和音」二字,很典雅平淡的名字,如人。

順帶一提,星枝的名字就是母親和音的傑作。

“向來星枝見過一野了吧?和你阿姨和久很像吧?”她拭去自己的淚水,露出一抹笑容,“一野大概也要到那個年齡了吧?”

雪白的毛巾從沙發上滑下,星枝抿起了嘴唇,任由黏在臉頰上的發絲滾下水珠來,啪嗒在地上摔裂破碎。

後來的視頻拍得很是模糊不清,不知是不怎麽用得來攝像機的和音的失誤,還是人為故意的抹去最為重要的東西。

然而星枝還是清晰地聽到了母親和音最後斷斷續續的話語。

“算是奢望,也是……我的請求……”

“……星枝……拜托你……”

“和久……和一野……”

“不能……重蹈覆轍。”

咔噠一聲機器自動退出了錄影帶,漆黑一片的房間裏面唯有顯示時間的數字在黑暗中散發出幽幽的光芒,時鐘的秒針不知疲倦地走着,發出唯一的聲響。

過了不知多久,星枝才從沙發上緩緩站起來,也不管掉落地上的毛巾,轉身走回自己的房間。

借着窗縫中透出來的纖細月光,她拉開了衣櫃的木門。

普通的衣物和椚丘灰色的制服底下壓着一個暗格,星枝伸出食指在上面一劃,随着咔咔啦老鏽的齒輪轉動的聲音将暗格僞裝卸去。

裏面赫然是一套黑色的西裝,暗紅色絲線勾勒的花朵在衣擺上盛開。

星枝呼出一口氣,将臉上的眼鏡拿下,放在一邊。

坐在教室裏的星枝翻開自己桌上的書本,心不在焉地浏覽着。

教室裏沒有什麽人,是她今天來得特別早,只因為那種隐隐不安的心理。星枝自己都有些發笑,簡直就是無家可歸的人尋找容身之所的感覺。

明明哪裏都保護不了她。

少女的嘴角一瞬間冷冷揚起,滿是嘲諷的眼神落入旁人的眼裏。

赤羽業猩紅色的眼睛眯了起來。

不一會兒女孩子們就跑過來找她聊天,星枝也就如常地和她們說着話。

話題正進行得無比順利的時候,教室的門被拉了開來,殺老師黃色的觸手捏着一個純黑燙金的信封走了進來。

星枝鏡片後深棕色的眼瞳猛然一縮,嘩啦一聲手腕一動一不小心拉下來一本筆記本,她有些慌忙地去接。

來自右側的少年的手穩穩地接住了她掉落的筆記本,赤羽業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響在耳畔:“……筱原……”

以為自己幻聽的星枝強行壓下自己想要擡頭的欲望,一臉平靜地裝出自己并沒有聽到的模樣,同他道了謝。

“星枝同學。”殺老師揮動着觸手走了過來,将手中的信封放到了她的桌上,“這是今天早上為師在門口發現的信,是給星枝同學的。”

“……謝謝殺老師。”她深吸一口氣,露出如釋重負的微笑,将信封收到自己的筆記本裏面。

毫無異樣的表情,幾乎是無懈可擊的僞裝。

唯有少女顫抖的指尖,出賣了所有。

體育課的訓練星枝以身體不适為由而找到了獨自呆在教室裏的時間,她借此機會将早晨的信件取了出來,細細端詳。

這種感覺,這個印記,确實是真跡,不是僞造着唬人用的。

無力地靠到了自己的椅背上,星枝突然有些不敢看信裏面的內容。

她何嘗料想不到在一野和阿江找到她的時候本家已經掌握了她的所有行蹤,或許,更早些的時候她就已經暴露了……

所以這一天,或早或晚,都是會來的。

不過星枝着實沒有想到這群人這回這麽的心急,看來作為最成功的容器的她,他們還是舍不得。

打開信封,裏面只有一張千罰的畫像,除了那把赤金色的太刀,薄薄白紙上再無一物。

良久,星枝摸出包裏的打火機,走到窗前,将手中的東西一并點燃。

她看着灰燼簌簌随風而去,火光照得她眼底發亮。

那封信的意思,她确确實實地收到了。

只要千罰在你身上一日,你就逃不了。

要将她逼回去,讓她再次回到那個與世隔絕的籠子,最好的方法就是完全摧毀她現在的生活,把如今孱弱的一切都撕碎給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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