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8}哥哥的時間

“看來是要填入漢字的樣子呢。”

身後的少年探出頭看了一會兒,和她得出了一致的結論。

星枝仔細觀察了下那兩條橫線,抿了抿嘴唇。

——真是獨特的風格啊,但為什麽偏偏只有這幾個字?

一共十四個字,分成七個七個的兩句。

“兩句話啊……”

她突然想起來,曾經在母親和音的日記本上的扉頁看到過的,兩句全是由漢字組成的話語,筆鋒有力卻不是身為女子的母親的字跡。

的确,在她已經快要模糊的記憶中,為數不多記得的有關父親的事跡,是這個人對于他國的文化非常感興趣這一點。

畢竟只是她的懷疑和推測,還是需要确認一下,于是她開口問道:“律,你能看出是什麽時候設定的密鑰嗎?”

“可以哦,我來看一下啊……”屏幕上顯示出的少女做出尋找的樣子,手中快速翻着的書頁也沙沙作響,随後她從中擡起頭來,給出了答案,“嗯,是在四年以前呢。”

四年前,這個時間的話的确有可能是那個人留下的字句。

有一種預感,冥冥中在她內心閃爍,勸服着她原本的理智。

其他的即便是她也一概不知,它依舊催促着,不如先試試看。

伸出手在律調出來的輸入框中打下幾個字,按下确認的一瞬間,随着律的驚呼,無數個文件的邊框交疊出現在屏幕上。

“啊解開了!!星枝謝謝你!!”

密鑰的确是如她所想,是那一句意味不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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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松下肩膀的少女右手垂至身側,指尖輕輕勾起捏住自己的裙擺邊緣,“是他設下的密鑰啊。”

面上帶着仍舊不變的微笑,眼中卻混進了些許無奈和悲傷。

要想知道那個人到底是懷抱着怎麽樣的心情寫下的字句,看來不好好鑽研一下不行啊。

她合上眼睛呼出一口氣,似是整理好了情緒,伸手提起了一旁的書包:“能幫上忙真的是太好了,那我先走啦。”

【星移鬥轉物明滅,芳華一枝倏遍野。】

不難看出作者的小心思,整一句中含着是他們三兄妹拆開來的名字。

看着屏幕上被少女輸入進去的兩句話,餘光瞟見對方的反應,赤羽業疑惑着這些字句的作者所謂何人。

他跟上了少女離開的步伐,在她的身側走着。

回家的路他們一直是相同的,但是自從那天起星枝每天都會順道去一次醫院。

作為她身邊的旁觀人,他順理成章地知道她是去看望她還未醒來的哥哥。

赤羽業第一次覺得斟酌着字句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情,但他還是開口了:“那句話,是因為星枝你們名字而創造出來的吧?”

“啊?嗯。”微愣了下,星枝随後點點頭,側過臉笑了笑,不知是玩笑還是誇贊,“業君果然頭腦很好啊。”

“……是你母親的作品嗎?”猶豫了下,他還是試探着抛出了疑問。

“不是哦。”意外爽快地正面回應了他的問題,少女吐出的音節解答出了他的疑惑,“是我父親寫的。”

她的父親,筱原家的前任家主。

那是他唯一一個不曾了解到的,她的家人。

從未有人提起過的,她的至親。

“……”在赤羽業還未來得及接上話頭的時候,星枝口袋中的手機響得有些不合時宜。

似乎一開始沉浸于自己的思路,少女連忙如夢初醒一般接起了電話。

那頭和久激動得有些尖銳的聲音刺痛她的耳膜,傳達出來的信息令她指尖開始微顫。

“星枝?趕緊過來一下,星明……星明他!”

聽到那個名字的瞬間星枝的心提到了喉嚨口,好死不死地醫院信號并不太好,将女子的後面半句話全部都卡斷成一節一節。

莫名生出一股強烈的擔憂,她停下了腳步,握着手中長方形的指節微微泛白:“那,業君……”

還不等她說出後面半句“我先走了”,少年便笑着将它打斷,稍稍拉開了距離他沖着少女的方向揮了揮手。

“我知道,你去吧。”

并不是從前見過無數次的那樣或玩味或調皮的笑容,現在他嘴角那樣的弧度,給她一種受到莫大支撐的感覺,原本躁動不安的心頓時獲得了一瞬的寧靜,急促的節拍緩了一些。

“……謝謝。”

分別了之後星枝便開始奔跑,得益于E班的暗殺訓練,她的體力比起以前有了極大的增長,雖然到達醫院的時候她還是有些氣喘籲籲。

急切地拉開自己熟悉的那間單間的門,和久坐在病床邊的背影首先映入眼簾,女子聽到響動轉過身來,一見是她便露出了笑容。

“看看,說到誰了她便來了。”她起身,是打算離開的樣子,“就留給你們兄妹一些時間吧,我出去辦些事情。”

她扶了扶少女的肩膀,輕聲在她耳邊道:“因為剛剛醒過來,還稍微留下了點後遺症,不過日後聽力會逐漸恢複的。”

無聲地點點頭,星枝卻突然開始躊躇着不敢掀開面前的簾子,按理說她現在應該沖過去抱着星明狠狠哭一頓,向他控訴至今的一系列烏七八糟的事情并對于當年她不甚清楚的那段時間裏他的為所欲為施以強烈譴責。

他的反應,應當也只會摸着她的頭欣然包容她這樣的行為,但是說來也奇怪。

明明知道他仍舊活着的時候欣喜若狂,現在她卻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表情去面對他。

甚至稍微有些後悔沒有确認過就匆忙趕來。

攥了攥指尖有些粗糙的布料,她還是拉開了簾子走近了那個病床,周圍的幾臺儀器滴滴作響,腳步停在床尾的位置。

相顧無言,少女的目光在整個房間游離,莫名其妙地始終沒有落到半靠着病床的青年身上。

她就站在那裏,咬着下唇,像是做錯了事情在家長面前手足無措的孩子。

“星、枝?”

一字一頓的音節分離,确确實實是她的名字,幹澀沙啞的聲音帶着的笑意,也的确是她所熟悉的語氣音調。

聲音落入耳中,睜大的眼中映出對面青年依舊蒼白的面容,看到對方臉上的微笑她也扯了扯嘴角,卻遏制不住淚水猶如決堤般瞬間湧出,溫熱的液體透過指尖的縫隙大顆大顆地落在了蒼白的地上。

那是,在這個世界上,僅有唯一和她血脈相同的人啊。

是她親手拉回來的,兄長啊。

順着冰涼的床杆,她滑落下來跪坐在地上,捂着臉失聲痛哭。

他還這樣真實地活着,真的太好了。

記憶中的女孩已經不是從前的模樣,留長頭發的少女舉手投足已經開始流露出大家閨秀的氣質,與母親和音相似的五官自然是不可言說的清麗優雅。

他生來便注定要守護的小公主,已經在他未曾參與過的時光中,磨砺出自己鋒利的刀刃并成為了原本他應該成為的樣子。

少女握着自己校服袖口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她現在卻依舊像從前受了委屈被他質問時那樣無措。

考慮良久,星明還是呼喚了她的名字,盡管聲音在他自己聽來也是不堪入耳。

頓時他就看見少女震了下,那個纖細的身影逐漸變矮變低,最後跪在他床尾的地上微微顫抖。

恍惚間,星明想起來,自他上一次看到她哭泣的模樣,過去了多久呢?

自己的唯一的這個妹妹自小就不是生病打個針都要掉眼淚的性格,相反的是在他和她一起生活的記憶之中,能看到星枝的眼淚真的是寥寥無幾的稀有事件。

而上一次讓她恸哭如此的,是因為父親的逝世。

也和現在一樣,在地上縮成一團,眼淚啪嗒啪嗒只顧往下落到地上,她整個人發出的聲音只有急促的呼吸和不時的吸溜聲。

而且這樣的狀态可以持續極長的時間,上一次他甚至懷疑她要哭得背過氣去,在旁邊擔心得團團轉。

說不心疼的絕對是是扯淡着騙人,但是這一次情況不一樣,看起來現在的他沒有資格為她着急,為她團團轉。

畢竟讓她這樣哭泣的,不是別的人,正是他自己。

——這該怎麽辦???

一時間,星明的心情逐漸複雜。

可能她在地上趴了幾分鐘左右,随後頭頂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星枝擡頭看了眼,才剛看見床上的青年一點一點往自己這邊挪的畫面,下一秒就被什麽東西糊了一臉,還抹了兩下。

“……唔!!”她下意識地伸手把臉上的東西抓下來,被眼淚鼻涕浸濕的紙巾輕而易舉被揉成一團,能夠想象自己現在是個什麽狼狽樣子的星枝帶着濃重的鼻音哼了兩聲,一雙眼睛水汪汪地轉了轉。

看出她的無措,伸到她面前的手,是想要扶她起來的意思。

星枝再次埋下了頭,耳廓微紅,她是不想承認賴在地上的原因,是冰冷的溫度僵硬了腿腳。

随後,星明仿佛是愣了下,還有些僵硬的手改變了方向,毫不意外地将她的長發揉得更亂。

“我回來了,星枝。”

溫熱感再一次湧上心頭,她咬了咬嘴角,聲音卻止不住帶上哭腔:“……歡迎回來。”

明明,她是想笑着說的來着。

後幾天星枝放學都雷打不動地去醫院陪着星明複健,在周四的時候發現了站在病房前猶豫不決的一個人,也是她預料之中的人。

“……殺老師?”她開口問道,故意放輕了聲音不然裏面的人聽見,“不進去嗎?”

“啊,星枝同學你來了啊。”有些局促的樣子,觸/手撓了撓自己的臉,給她讓開了一半的地方,“為師的這副樣子,真有些不想讓學生看見呢。”

“老師同樣也是需要不斷學習嘛,這還是殺老師你告訴我的呢。”勾起嘴角,星枝探身上前拉開房門,轉頭打趣道,“放心吧,我不會嘲笑你的。”

聽到她的聲音,正在輸液袋星明問道:“星枝?是有客人來了嗎?”

“嗯,哥哥,但不是我邀請的朋友哦。”拉開了簾子,她不難發現兩人對視之時氣氛的逐漸微妙,但仍舊微笑着,“是一位你的故人。”

“……是你啊,【死神】。”似乎有些驚訝,随後青年便露出了殺老師曾見過無數次的那種笑容。

眼看着他們即将開始談論從前,星枝放下手裏的書包聳了聳肩:“你們慢慢敘舊吧,我去和山本醫生确認一下接下來的療程。”

“嗯。”

目送着少女離去,似乎緩和了什麽似的,兩人的話匣子逐漸打開。

“你的确……很愛你的妹妹啊。”

“……她很優秀,不是嗎?”

“關于這點的話,我是已經見識過了。”

“你現在,是他們的老師吧?代替雪村?”

“啊,而且……”

背靠着牆壁悄悄偷聽的少女彎起了嘴角,掂着腳尖悄聲離去。

馬上就又是周末,算着自己這次有幾本練習題需要解決的赤羽業發現手機收到了來信。

非常難得的,是從星枝那邊發來的訊息。

——後幾天的周六,醫院,要一起去嗎?

從這樣的斷句出他似乎可以揣測出少女在編寫的時候的心理,一定是糾結而帶一點不知所措的吧。

事實的确如此,根本就沒有料到哥哥星明在那樣的情況下還會發現赤羽業的存在,她現在對于兄長的能力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在這樣不得已的情況下她才會貿然給對方發了短信,明明一直不讓他摻和進來的是自己。

這臉打得生疼。

正在她整個人都表達着微妙情緒的時候,手中的手機震了震,對方很爽快地就給了回複。

——可以哦。

——說起來,明天我和渚去太空站,你會來的吧?

她探頭看了看房內星明的輸液袋,在鍵盤上敲下幾個字。

——嗯,雖然并不和大家一樣潛入進去,我會去的。

點擊發送的瞬間,她的手機上收到了另外一條來信,發信者是和久。

——星枝,你前幾天說的那個,他們答應了哦。

不自覺地揚起嘴角,她半是嘲諷地笑了。

自己這個姓氏和身份,還真是挺好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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