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2｝催眠的時間
距離鐳射激光強制發射的時間期限。
——還有六天整。
身在椚丘的同學們也在監視下做着各種準備，秘密策劃着打入後山的計劃。
在被律加密過的專門的班群中，他們讨論着接下去的每一步，用頭腦中曾經由那位老師傳授的知識，尋找出前往它身邊的最快最好的途徑。
京都筱原家最大的會議用的和室，華服的少女在正中，被一左一右兩排黑壓壓的人群包圍。
這種氛圍令星枝生出了一種鬥獸場的諷刺錯覺。
我為魚肉人為刀俎？
不，絕不可能。
她的臉上，揚起了與誰相似的笑容。
我倒要看看，你們要怎樣困住我。
暗紅色在眸中沉沉浮浮，映着周遭的燭光。
須發皆白的老者見她進入，放下手中的茶杯，臉色凝重地開口：“家主代理，你可知為何我們選擇在此時召你回來？”
“我知不知道對你們有什麽所謂嗎？”譏诮的色彩在少女的眸中浮現，“你們的目的，不過是想把我困在這裏，直到期限過去。”
“不是嗎？各位。”
她的聲音不算大，但正好響徹整個和室，不卑不亢。
有驚訝的抽氣聲與唏噓從周圍傳出，然而并不對她接下來的話造成任何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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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在害怕什麽？既然你們在恐懼我會影響到那邊的計劃……”
“那麽同樣的，你們也應當做好無法困住我的覺悟。”
“夠了！”有什麽悶響一聲落在她的腳邊，濺起的茶水沾濕了精致華美的衣擺，“你是被那個怪物用什麽妖術鬼迷了心竅？作為筱原家的女兒，又是千罰的持有者的你，如此輕易地被控制成何體統？！”
“因為比妖術怪物更可怕的，是人才對嘛？”
沒有覺得絲毫不妥，她笑着反駁。
耳邊再次出現某個聲音的竊竊私語，但是這次少女并未露出任何厭惡的情緒。
那位老者身邊的老妪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擡了擡手，試圖将杯子收回：“果然你作為家主，即便是代理，依舊分別不出虛實啊。”
垂下眼眸的少女，靜靜注視着顫顫巍巍升到半空的茶杯。
随後她呼出一口氣，電光火石間伸手抓住了那個即将飛走的容器。
老妪因為她突然的行為被吓了一跳，被破除的術變回原型軟綿綿地落到地上，紙片的中央随着刺啦一聲出現了一道貫徹整個形狀的撕裂痕。
少女攏回袖中的手中探出刀刃，掩在劉海下的瞳色逐漸變換。
“……不明真相的不是我，而是你們啊。”
“只剩下嚎叫力氣的病貓們。”
少女血紅色的眼眸中，猶如火光灼灼。
纖細十指間，茶杯的細小碎片簌簌落在榻榻米粗糙的表面，堆積成了凹凸不平的小小山脈。
左手出現的赤金色刀刃掀起氣浪，刀光所過之處所有老者的身影都消失不見。
只有替身的紙人飄落在兩旁的軟墊上。
豔紅色的眼眸四周掃視了一圈，星枝收了太刀，唇邊挂起冷笑。
但她也清楚地知道，這不過僅僅是緩兵之計。
那幫子人一定會想出更多更周密的方法來對付她，這個宅邸已經成為了隐形的束縛。
只有離開這裏，才有逃脫的可能。
之前和久來找她，為的是把今晚約定的時間地點告訴她。
到那時就是最終她需要下真正決斷的時候。
現在答案已然明顯——
即便是面對仍有疑慮的星明，星枝也不曾打算做出讓步。
“那個人的事情的話，你應該也知道的吧，哥哥。”她試圖說服這個自己失而複得的親人，壓在榻榻米紋路上的手指傳來輕微的痛感，“所以請讓我回去！不然的話——”
“不然的話？”相似的瞳色相撞，青年打斷了少女的話。
“從前的我永遠，無法心安理得地畢業。”
無言地對峙着，終是兄長的落敗。
“……我知道了。”長嘆一聲，那個紫黑色的腦袋低了下去，他一手卻是擡起來狠狠揉亂對方的長發，“敗給你了啊。”
“謝謝啦。”躲閃着，露出微笑的少女眼眸中閃爍無可比拟的光芒。
不意間被輕拍了肩膀，身後傳來的是一野的聲音：“那，這裏交給我吧。”
一如既往的表情，語氣也同樣是溫和卻堅定。
定定地看着面前微笑着的少年，星枝半晌才小聲道：“……抱歉。”
“別道歉啊，姐姐。”重夜的刀刃從擡起的掌心中露出一角，他輕輕搖了搖頭，“同為持有者的我，本就不該一味享受你的庇護。”
“所以現在該換我啦。”
通過等高的視線交彙，她猛然發現自己的這個弟弟，已經不知不覺長得和她差不多高了。
想到什麽似的，少年的眼神突然增添了些許擔憂：“但是，這樣的話，你就不能用正常的手段離開這裏了不是嗎？”
“不就是逃嗎？”自嘲地笑了笑，星枝歪頭反問着，“這事情我還做得少過嗎？”
“放心啦，你姐我曾經最擅長的就是逃跑啦。”抓起自己肩膀上的手輕輕捏了捏，她安慰道。
即便新幹線什麽的都不能用，她總能夠找到辦法回到椚丘。
“那你什麽時候離開？”
“因為不知道路上要花多少時間……”
沉吟片刻，星枝答道。
“明天一早就走。”
每個人都懷揣着各自的心思，即便分散在各地。
但是此時他們所想的，一定都是一致的東西。
離開京都之後，星枝便用和久準備的備用手機聯系了律，拜托她在網絡上進行反偵察的措施。
“星枝同學！！大家都很擔心你！你那邊沒事嗎？”
看見她的臉，律盡力湊近了關切道。
“姑且算是沒事吧……”撥開紗窗簾往外窺視着，她對着不遠處的屏障皺起眉，“啊不過，我現在回來的這個消息暫時先不要告訴同學們，拜托了。”
“等我确定安全了之後會親自和他們說的，所以在這之前請先替我保密吧。”
現在疲于躲閃追捕的她并沒有空閑與其他人商談侵入的計劃。
“那……業同學也是嗎？”
似乎有些驚訝于她的這個問題，星枝愣了下，卻還是點頭：“是的。”
她的出現與否，現在都不能給出确切的答案。
而他是處于中心的軍師，不能因為這個原因讓他費更多心思去計劃。
即便是惡魔的頭腦，不必要的事情還是越少越好。
抿了抿開裂的嘴唇，她拿起一旁塑料袋裏的礦泉水。
窗外的陽光照入少女的眼底，深紅的顏色層層在瞳中浸染開來。
還有，三天。
本家的人的确來得毫不意外，只是可惜了她那麽大費周折的躲藏到最後一天。
星枝恍惚間睜開眼，便發現自己的床前圍了一圈的人。
那架勢，令她帶着半分自己是不是在醫院的懷疑，然後被毫不客氣地架着下了樓。
左右兩人的手中在看不見的地方都貼着抑制法術的符咒，但不難發現伸過來禁锢住少女纖細臂膀的手止不住地微顫。
她明白得很，他們所忌憚的事物。
即便有符咒的加持，他們也都害怕着她體內的那把上古妖刀。
那麽就讓她不負衆望一回，也讓他們的恐懼有一些價值。
壞心眼地勾起嘴角，星枝低着頭合着眼假裝順從。
在車門開啓的一瞬間，少女睜開的雙眼皆是鮮紅，而周圍的人身形都僵住，每個人的眼瞳中都不受控制地微微泛出幾絲紅色。
如脫兔一般掙開了簡單的束縛，她纖細的身影快速地穿梭在人群之中，如同水滴融入大海一般消失不見。
在星枝離開的瞬間，她對于他們的控制也一并解除，衆人終于回神。
他們無一不對剛才那一霎那心有餘悸，大腦與身體完全不聽從自己的指令，家主代理的身影眼睜睜地從自己面前經過卻無能為力。
那把名為千罰的妖刀并未直接實質上接觸到人體，而主人卻依舊能夠憑借其能力進行相當強度的影響。
這代表着少女的力量，早已不是他們所想的那樣簡單。
星枝避開所有人，繞遠路回到E班校舍的山腳下時，天色已黑了很久。
當她穿過那層對人體無害的屏障以前，原本做好同軍、方各位大動幹戈的準備此時就猶如笑話。
這個場地，顯然已經被他們的大部隊掃蕩過一遍了。
她明顯，是掉隊的那個。
勾起一半的嘴角因為不遠處傳來的聲音而僵住，少女咬了咬下唇，加快了步伐。
空氣中彌漫着着令人厭惡的氣息，她體內的東西開始嗡鳴。
黑色的，鋒利的觸手在即将戳穿半空中茅野楓身體的前一秒，一聲利器沒入肉體的聲音，不大不小地出現在這個靜可聞針的瞬間。
觸手的攻擊硬生生因為那一下而錯開半分，避開了要害。
随着拔刀而出的噗嗤聲，一旁的樹幹上出現了飛濺的黑色液體。
粘液與血液一同滴落在怪物的腳下，漆黑暗紅交織着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和諧。
綠色頭發的少女陷入昏迷，即便避開了要害，她的出血量若不及時止住仍舊可以致命。
沾染了血跡的深色衣裙随着那個物體甩出的烈烈狂風而舞動，紫黑色長發掩蓋不住的是猶如火光灼灼的赤色眼眸。
右手臂上的傷口不斷向外滲出血液，順着她握刀的手一路向下蜿蜒至赤金色的刀身上，妖刀随之散發出隐隐光輝。
“雖然那幫老不死看來也有拖住你，你還是來了嗎。”笑容是嘲諷的，一旁仍是人形的男人反應極快地便認出了她，“筱原家的姬君。”
對于他的聲音，少女并沒有給出任何反應，一手握着千罰一手扶着失去意識的茅野楓往回走。
“星枝！！”
“身後！！”
從震驚中恢複的E班同學大聲提醒着面無表情的少女，暗紅的血液順着手臂滴落的軌跡被堪堪擦過她腰側的觸手扭曲，星枝依舊半抱着茅野一步步往前走着。
“打、不中？”身後已經沒了人形的怪物吐出模糊的類似于話語的聲音，随後更多的利刃般的觸手向着她的方向飛速襲去，然而無一命中，只是濺起周圍一陣土塵。
作為死神的弟子，對方的反應速度自然不慢，他很快便放棄攻擊星枝，轉而将觸|手伸向不遠處無法插手這樣戰鬥的少年少女。
蹲下身将茅野平放在地面上，星枝側過臉注視着自己身後漆黑的生物，鮮紅的眼瞳散發出冰冷而肅殺的氣息，噬人魂魄般令人不敢直視。
極度耗費精神力的操控并不是次次都能完全起效，因為這些時間得以喘口氣的殺老師趕來擋下了她沒能完全操控住的幾根觸手。
一直在近距離觀戰的男人，面對自始至終沒有出聲的少女，再次露出了瘋狂的表情。
“你的力量已經，成長到如此程度了啊。”因為植入觸手，他的表情呈現出一定的扭曲，“怪不得他們的那些伎倆，根本沒有一點作用啊。”
他所說的伎倆，就是本家的那些人預料到她會拔出千罰，預先在那個茶杯上施下了催眠暗示的咒文。
但是那群人沒有預測到的是，早在踏入那個房間之前，少女就已經面對鏡子将自己催眠了。
一旦拔出千罰，她便将精神交托在那把刀上。
是她現在能夠達到的最強的狀态，卻也是最偏離人的狀态，帶給身體的負擔同樣也是最大。
“你在和自己兄長的厮殺中，根本沒有使出全力啊。”
“你不愧是我一直想要入手的傑作啊，筱原星枝。”
對于這一系列的話都無動于衷的少女，自始至終刀尖指地，在猶豫着什麽似的遲遲未動。
“怎麽？看到我在這裏還不動手嗎？”
從他們的角度，看見了少女眯起了凝視着不遠處那個身影的眼眸。
“只能用刀背哦。”似乎完全不介意她的這種狀态，略顯狼狽的殺老師站到了星枝的身旁，黃色的觸手毫無戒備地搭上了少女的肩膀，“星枝。”
順着方向她緩緩轉過頭來，豔紅色的雙眼在被呼喚名字的時候輕輕合上。
再次睜開的時候，瞳中只剩下清澈的深棕色，少女胭脂色的唇瓣彎起。
“嗯，我知道。”
殺人的罪孽有多深重，作為前殺手的男人不會不懂。
這個老師，至今依舊在試圖保護着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