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同住

第19章 同住

吱呀一聲,初升的日輝伴随腳步聲傾瀉而入,一道身影逼近書案,卻驀地停住。

潔白無瑕的花朵簇簇盛開,清雅花香絲絲縷縷萦繞在屋內。

嚴秀才垂下眼,難怪他剛才進屋便嗅到淡淡香氣,還誤以錯覺。

嚴秀才湊近些,瞧見花瓣綠葉上還墜有水珠,綠葉也經過修剪,養在泥色的淺口陶罐裏,頗有雅趣。

“哼,小道爾。”

他本該取過教案離開,卻留下翻閱《周易》。

巳時初,嚴秀才準時進入乙室,講解今日文章。他目光不經意在杜長蘭身上掠過,年輕的後生脊背挺直,面色嚴肅,右手書寫不停。

嚴秀才記憶裏那道懶饞耍滑的身影似乎遠了,被眼前的積極進取所替代。

杜長蘭似有所感,擡頭對嚴秀才咧嘴一笑。

嚴秀才沉了臉:“好生聽講,別嬉皮笑臉。”

杜長蘭:………

旁邊傳來克制的低笑聲,不是崔遙又是誰。

杜長蘭撇撇嘴,又投入學習狀态。杜蘊收回目光,先生的呵斥對他爹而言,似乎不值一提。

如果是他被先生呵斥,定會羞愧不已。果然他要跟他爹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小孩兒握了握拳,一臉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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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杜長蘭再次幫衆人溫習,至散學時,除卻陸文英和杜長蘭,其他人都透出疲色。

崔遙習慣性同其他人道別,不想杜長蘭抱着兒子靠近他:“阿遙,咱們晚上吃啥?”

崔遙一頓,成忱等人也望過來,陸元鴻急着說話咬了自己舌頭,此刻痛的縮成一團。

陸文英神情微妙:“你跟崔遙同住?”

“對啊。”杜長蘭用肩膀撞了一下崔遙,揚眉道:“我們昨兒不是說好了嗎,我連換洗衣裳都帶了,裝我書箱裏。”

崔遙對上衆人目光,嘴巴張了張:“我……”

身邊人的目光也存在感極強,杜長蘭和杜蘊動作一致的望着他。

崔遙嘴角抽了抽,認下道:“對,是這樣。你們也可以來。”

杜長蘭連連附和,可惜其他人不接茬,于是杜長蘭只好先跟崔遙離開了。

乙室其他人面面相觑,陸文英垂下眼,也離開學堂。

夕陽西下,小鎮頗為寂寥,兩人并肩而行,卻不是回家,反而是繞道去小鎮南面,那邊鋪子多。

崔遙瞥了一眼身邊友人,還有些不真實感。

“等我片刻。”杜長蘭擡腳跑開,不多時提着油紙包回來。

崔遙得意哼了哼:“算你上道,不過我不喜歡那家點心。”

杜長蘭白了他一眼:“你想什麽美事呢。”

崔遙茫然。

杜蘊圓溜溜的眼珠子在他爹和崔遙之間徘徊,選擇沉默。

崔遙瞪了杜長蘭一眼,大步往前走,過會兒又轉身回來抱起杜蘊,将杜長蘭甩在身後。

杜長蘭提着點心,輕佻的吹了聲口哨,還帶拐彎的。

杜蘊眼睛一亮:好聽,想學。

崔遙:什麽街頭混混?!

杜長蘭慢悠悠跟在他們身後,心裏默數:“十,九……一。”

崔遙停下喘氣,汗水順着臉頰大顆滑落。

“伯伯辛苦,蘊兒給你擦擦。”小孩兒從袖裏掏出手帕給崔遙仔細擦汗,還伸出小手指将崔遙的碎發別在而耳後,末了軟聲道:“伯伯,蘊兒小腿有些癢,勞伯伯放蘊兒下地撓撓。”

崔遙看着懷裏的杜蘊,感動壞了,多麽貼心的孩子啊,簡直甩杜長蘭那混蛋十條街。

“蘊兒,你想吃什麽,伯伯給你買。”

杜蘊搖頭,“我們住進伯伯家,已經很給伯伯添麻煩了。”

崔遙心裏軟的一塌糊塗,正好瞅見街邊的燒雞鋪子,牽着杜蘊的小手就去買。

付錢時崔遙指尖微顫,不是舍不得,而是他胳膊酸。

奇了怪了,往日杜長蘭抱着兒子進進出出,也無甚異樣,怎麽他抱一會兒就受不了。

杜長蘭看着小崽兒殷勤提東西,眼裏的笑意如水面漣漪,層層漾開。

有悟性,合該是他兒子。

一刻鐘後,崔遙敲響院門,一名上年歲的婦人開門。

“奶奶好。”軟糯的聲音響起,廚婦垂首,驚覺是個玉雪可愛的小童,穿着一身碧色衣衫,背着書袋,像模像樣給她見禮。

廚婦喜道:“這誰家孩子啊。”

“這是我兒子。”杜長蘭笑盈盈問好,自我介紹:“我是杜長蘭,也是阿遙的同窗,為了完成學業,我們父子暫住一段時日,給你添麻煩了。”

他遞過去點心,眉眼含笑:“一點心意,望收下。”

“哎喲,這這…杜公子太客氣了。”廚娘望向崔遙。

崔遙無奈點頭:“他給你就收下罷。”

他們進了院,杜長蘭又對着廚娘一頓吹捧,誇廚娘手藝好,面善心慈,是位有福之人,哄的廚娘笑的合不攏嘴。

崔遙從目瞪口呆到神情麻木,不過短短一盞茶時間,他一瞬間懷疑這座院子的主人到底是誰。

“二公子,今晚吃什麽?”

崔遙回神,聽聞廚娘的問話,随口道:“我已經買了燒雞,再添一道魚。”

他撥了一角碎銀給廚娘去買菜。趁主仆二人說話,杜長蘭打量四下,問:“我和蘊兒住哪裏?”

崔遙生無可戀臉:“空屋随你選。”給他這個主人留個地兒就行。

杜長蘭差點笑出聲,于是杜長蘭要了左邊正屋相連的廂房,離廚房遠。

他帶着兒子進屋放置衣物,發現屋內明顯經過打掃,床幔被子也是新的。

杜長蘭輕笑,崔遙真夠別扭的。

将其他物品放下,杜長蘭背上書箱打開門,崔遙就在門邊,還往屋裏瞧了瞧,故作不在意:“有沒有缺的?”

“沒有。”杜長蘭笑道:“這間屋子超出我的預期。阿遙,你真夠意思。”

崔遙臉色緩和,壓住上翹的嘴角,打開折扇扇了扇。

杜長蘭越過他,将書箱放在院裏石桌上,讓兒子給他磨墨,回首對崔遙道:“抓緊時間做功課了。晚上還要補習,你那個底子慘不忍睹。”

崔遙瞬間炸毛:“你比我好到哪裏去!”

杜長蘭負手而立:“罔談彼短,靡恃己長。”

崔遙愣了愣,聽起來好像有些熟悉。

下一刻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信使可覆,器欲難量……”

随着杜蘊背誦,崔遙總算想起為何覺得熟悉,這是《千字文》的內容,也是當初他們的啓蒙書籍之一。

小孩兒聲音落地,杜長蘭面朝崔遙雙手一攤,似乎在說:你還有何話可說。

崔遙:………

崔遙抹了把臉,恨恨過去。廚娘回來時見他們做功課,動作都放輕了。

夕陽的餘晖逐漸消失在地平線,天色灰蒙,他們在院裏用飯。廚娘收拾齊整後才離開。

崔遙累了一天,準備打水洗漱,沒想到被杜長蘭拽進書房。

四盞燈火搖曳,映出杜長蘭貓嫌狗憎的臉,他揚了揚手裏的書:“從啓蒙書給你補。”

崔遙是真想一走了知,可是想到付令沂,他心裏又憋了一口氣。

忽然崔遙腿上一沉,杜蘊仰着明媚的小臉緊緊抱住他,那雙眼睛明亮又澄淨,“晚上還能跟伯伯一起念書,太好了。”

崔遙面上肅然,心裏的小人躺地流淚。白天念書,黃昏做功課,晚上還要念書,他太難了。

杜長蘭父子同崔遙住在一起,其他人不以為意,也未将杜長蘭說的一起同住的話放心上。

轉眼秋收,嚴秀才今日給他們講完文章,宣布放半月假,讓學生回家幫襯。

陸元鴻苦了臉,他讨厭幹農活。

陸文英則在心裏分配時間,崔遙他們完全沒有這個煩惱,思索去哪裏玩。

杜長蘭打算散學後回家一趟,讓他幹農活是不能的。但他可以出錢雇人。他到時候做些輕省活計。

杜蘊無知無覺,還在背書:“飯疏食,飲水,曲…曲…”

他撓了撓小臉,一時沒想起來。

崔遙順口道:“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注】

他話音一落,乙室的聲音都靜了。

崔遙蹙眉:“怎麽了?”

宋越眉頭蹙的比他更深:“你居然記得以前學過的內容?”

成忱和宋越圍住他,又挑了論語幾段內容問,沒想到崔遙都答上了。

成忱和宋越對視一眼,抱着崔遙嗷嗷叫:“你倒是上進了,咋把我倆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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