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山野傳說

第34章 山野傳說

衆人回了院, 杜長蘭将書箱往屋裏一放,大喇喇伸展四肢:“呼,終于歇口氣了。”

崔遙湊過去勾住他脖子:“明兒你采買年貨後, 在縣裏玩兩天呗。”

杜長蘭道:“沒錢。”

崔遙白了他一眼, “誰要你出錢了。”

話落,崔遙望向院裏其他人:“你們也一起罷, 上次咱們去白雀廟, 這次換成大臺寺,可氣派了, 就當給家裏人祈福。”

“你一人拜兩家廟,也不怕菩薩怪罪。”杜長蘭推開他, 在院裏做拉伸。

其他人若有所思, 陸元鴻撓了撓頭,猶豫道:“阿遙, 我覺得長蘭說的有幾分道理, 咱們先前兒才拜過白雀廟的菩薩,你還道菩薩靈, 現下扭頭去另一家,被反噬怎麽辦。”

少年人誰沒看過幾本神仙志怪話本,陸文英湧到嘴邊那句“子不語怪力亂神”又咽了回去。

老話還道:舉頭三尺有神明。

衆人開了靈異口子, 陸元鴻神秘兮兮講述不知打哪兒聽來的,又轉過多少手的山野傳說。

一群人圍坐石桌邊,聽的聚精會神,陸文英瞥一眼身邊的崔遙,不自在的挪了挪屁股, 可狹窄之地又能挪哪兒去。

杜長蘭見狀眼珠轉了一圈,壞心眼起, 等陸元鴻說完,他行至陸元鴻身後:“其實,我也聽過一個山野傳說。”

衆人齊齊仰首,逗狗的杜蘊也豎起耳朵,杜長蘭清清嗓子:“話說那一個晚上,夜濃如墨,濃重的揮散不去,天空不見一點星子……”

他繪聲繪色描述一個‘月黑風高深谷寂’的畫面,将衆人引入思緒。

“倏地,夜色中傳來一聲吱響。”杜長蘭冷不丁加重語氣,将衆人驚了一跳,他又緩和道:“原是兩名上京趕考的書生乘坐騾車駛過,他們原本行進的山路被毀,不得已繞行,誰知在山中迷路,而此時随身攜帶的蠟燭已經燃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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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遙搓搓胳膊,忍不住道:“還趕啥路,老實在車裏待着罷,睡一晚就過去了。”

其他人深以為然。

杜長蘭無視崔遙:“倆人剛要躺下,一名書生卻忽然鬧了肚子。于是他下車離開前叮囑友人,自己回來時會敲三停一續二。”

意為:他先敲三下車門,停一息,再敲兩下車門。如此車內友人不會錯認,将山野豺狼放進車內。

“然而……”杜長蘭拖長尾音,環視衆人,輕聲道:“鬧肚子的書生遲遲未歸,此時車門卻有一下沒一下,毫無規律的被敲響,就像這樣。”

他手敲在陸元鴻肩頭,聲調涼幽幽,差點将陸元鴻吓的跌地上。

陸文英抓了抓袖擺,佯裝鎮定:“可是山中猛獸襲擊?”

“或是精怪?”宋越也道。

杜長蘭嘴唇微張,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中,他嘻嘻一笑:“我肚子餓了,想吃醬肘子。”

衆人:………

氣氛烘托到這個地步了,你跟我擱這兒?

崔遙恨不得給杜長蘭的腹部一拐肘:什麽人啊!

他恨恨道:“吃!今兒買他五六七八個,吃不完不罷休!”

杜長蘭提要求:“要南邊往東走那家鋪子的,他家的肘子炖的爛熟,尤其肘子皮晶瑩剔透,用筷頭輕輕點一下,皮兒都跟着顫,一入口就化了。”末了總結:“讓人吃了還想吃。”

崔遙當做耳旁風,轉眼出了院門,身後還飄來一句:“回來時再給我提壺好茶,解膩~~~”

下午陸文英在院裏溫書,其他人出門玩了,四下靜悄悄,一點聲響都被無限放大。

陸文英:………

所以車內書生聽到的不規律響動到底是什麽。

他合上書,在院裏來回踱步,口中念叨‘聖人言’平複心緒。可心底終究生了煩躁。

于是乎,他進花廳将寫有他名字的石器物件兒拿出來,打磨很圓滑的兩塊石頭,中間鑽了根空心鐵棒,鐵棒內裏加套木棍。

這是杜長蘭想出來的東西,名為啞鈴。為了增強他們手臂力量,練出一手好字。陸文英的‘啞鈴’重量是所有人中最輕的。

他先行熱身,而後按照杜長蘭教過的姿勢訓練,很快就抛掉紛雜的思緒。

另一邊杜長蘭帶着兒子,同友人們在街上閑逛,他們年輕明俊,衣着也較為體面,行過時也是小鎮上的一道靓麗風景。

杜長蘭單手抱兒子,留意四下,随着年關逼近,鎮上也熱鬧許多。尤以西面為最。

今兒并非趕集日,又是下午,可街邊還零零落落有不少攤販,忽而,一只通體黑色,身材健壯的犬只湊至蜜橘攤前,扭頭朝杜長蘭軟軟叫,黑色的圓眼裏都是期待。

擺攤的是個年輕男子,見一只狗來他攤前也不生氣,反而順勢招呼杜長蘭:“哥兒嘗嘗我家的橘子,不甜不要錢。”

他們本地産蜜橘,前朝時還曾在隔壁縣設過‘橘官’,乃是禦貢水果。

杜長蘭将兒子放下,攤主順勢掰開一個橘子,黃燦燦的橘皮溢出清新水霧,帶着一點刺激的橘子味,分與杜長蘭一衆人品嘗。

崔遙他們接過就往嘴裏扔,香甜的汁水溢開,很是解渴。

杜長蘭扔了一瓣進狗嘴,又給了小崽兒一瓣,父子倆沒有對視,卻幾乎是同步低着頭,仔仔細細撕下橘瓣上白色的筋膜,而後将筋膜扔進狗嘴。

其他人:???

瓣掰沒有了脈絡,日光下果肉清晰可見,一粒粒的規整極了,每一粒都水瑩瑩,誘人得緊。

父子倆張口咬下,唯一區別是杜蘊人小,只咬了一半,橘子甘甜的汁水瞬間在口舌尖四溢,無一絲雜質,只有純粹的果香,對于唇舌是一種極高的滿足。

父子倆吃完了,從袖裏掏出方帕按按嘴角,杜蘊還伸出兩根小手指,将碎發捋在耳後,耳後仰首咧嘴笑:“爹,蜜橘好甜。”

整個蜜橘攤安靜無聲,便襯的杜蘊的撒嬌格外明顯。

衆人如夢初醒,看向杜長蘭時一陣無語,照這麽個吃法,還吃啥橘子,連橘子皮都撈不着。

杜長蘭問攤主:“多少錢一斤?”

攤主愣了愣,才道:“六個銅錢。”

杜長蘭點點頭,這價錢倒是合理,若是在北方,價錢翻上兩三倍也是有的。古代交通不便,商人逐利,必是将這成本一道算進去。

他數了二十個銅板過去,攤主麻利的将橘子稱好。但有個問題,他們下午出門玩耍,誰也沒背書箱,更遑論籃子。

于是一群人看着小山堆的橘子面面相觑,陸元鴻道:“總不能讓咱們用前擺兜着走罷。”

崔遙翻個白眼:“那我可不幹。”

杜蘊撓了撓小臉,思考對策,然而杜長蘭腳一擡,去十來步開外買了兩個竹籃,還附贈一截草繩。

宋越道:“一個籃子就夠了。”

旁邊人搖搖頭,兩個竹籃子六文錢,都能正經買一斤蜜橘了。年輕小子就是不會過日子。

杜長蘭将兩個籃子的提手用草繩相連,比劃一下,順手搭在小黑背上,兩邊籃子放上差不離重量的蜜橘。

衆人:!!!

杜蘊捧着手,星星眼望着杜長蘭:爹好聰明!!

杜長蘭牽着兒子的手,慢悠悠朝前去,崔遙他們趕緊跟上,目光又忍不住落在馱物的小黑身上。

!!!

他爹的,繼他們羨慕杜長蘭養了個好兒子之後,又羨慕杜長蘭養了一條好狗,這也太特麽物盡其用了。

大人們還好,在旁邊看看,小孩們就忍不住了。

一名八/九歲的少年亦步亦趨上前,腼腆問:“哥哥,我能摸一下你的狗嗎?”

杜長蘭擡頭看天色,擡了擡下巴,矜持道:“最多一刻鐘。”

那嘚瑟的模樣,看的崔遙想揍他。

小少年得到肯定回複,朝杜長蘭飛快道謝,而後呼喚同伴過來,或是怕驚着狗,一群孩子壓低聲音,叽叽咕咕交談。

“它毛發好柔順,好有光澤。”

“摸着好舒服……”

小黑昂着腦袋,同它的大主人一樣矜持,只是搖晃的尾巴暴露它的心情…

杜蘊看的心癢癢,也加入進去,大約是同其他人玩嗨了,待小少年們離去時,他還熱情的分了三個蜜橘出去。

小少年心中渴望,又覺杜蘊年小不能做主,于是本能的望向杜長蘭。

杜長蘭笑道:“我兒子送你了,就收着罷。”

小少年驚喜道:“謝謝哥……”聲音戛然而止。

等會兒,清俊哥哥剛才說什麽?

兒子?清俊哥哥的兒子?

小少年磕磕巴巴改口,“謝…謝謝叔叔。”

他擁着小夥伴們,忙不疊跑遠了。

崔遙撚着蘭花指,夾聲夾氣:“叔叔真好,謝謝叔叔。叔叔真是駐顏有術,風華無雙。”

說完崔遙把自己逗笑了,樂的前俯後仰,其他人也展眉舒顏,老舊的長街仿佛古樹煥發新芽,充滿生機。

黃昏時,一行人回到小院,小崽兒玩了半日,小臉透出乏色,飯後沒多久就睡下了。

其他人也準備回屋歇息,卻被杜長蘭叫住,他舉着一盞燈,火光将他明俊的一張臉照的明明滅滅,也映出他眼中的不懷好意。

“你們不想知道後續嗎?”

其他人直覺不好,可杜長蘭故事只講一半,沒個後文,他們實在心癢癢。

于是一群人重新坐回圓月桌旁,事後衆人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嘴巴子,叫你好奇叫你賤。

屋門緊閉,杜長蘭将唯一的一盞燈放在圓桌中央,薄唇輕啓:“四下靜悄悄,天地間一片黑暗,車內書生的五感被無限放大。你們仿佛可以聽見他迅速跳動的心跳聲。他想開口詢問,可又怕是猛獸,反而暴露自己……”

杜長蘭聲調抑揚頓挫,十分具有畫面感,他輕輕一吹,桌上的燈火搖曳,也搖亂衆人的心。

他問:“若是易地而處,你們是車內書生,可會詢問,可會開車門。”

衆人沉默。不是開不開車門的問題,這敲車門聲,就明顯不對勁啊。

杜長蘭繼續:“……書生苦捱一晚,次日天光大亮,他終于打開車門,卻見一根食指直直指向他。”

衆人心都提起了。

杜長蘭笑了兩聲,安撫道:“其實不是食指,是一整截手臂啦~~~”

衆人:更吓人了好嗎?!

杜長蘭道:“手臂吊在車外樹上,其他手指回握,只有食指伸展。血已經幹涸了,灑落在車前和地上,昨晚這只手被風吹動,伸出的食指自然無規律的敲擊車門,像不像質問。”他摩挲下巴,輕快道:“而這只手正是另一名書生的手喔~~”

衆人:喔你個頭!

杜長蘭咧嘴笑:“衆所周知,野獸普遍根據氣味捕捉獵物,昨晚若是野獸,早沖将車內。那麽……”

“你們猜這只手臂怎麽來的,另一名書生又是死是活?”

衆人寒毛直豎,“我…我們怎麽知道,要問你啊。”

杜長蘭聳肩攤手:“我也不知道,你們知道的,很多傳說都會留懸念。”

衆人心中爆粗。适時杜長蘭打個哈欠,揮揮手回屋睡覺了。

留下的衆人看着敞開的屋門和外邊無盡的夜色,頭皮都繃緊了。

杜長蘭,你壞事做盡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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