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畫影
畫影
竹枝閣。
孟璟站在竈前煮粥,留神着竈內的火候,不時添幾根柴。
程願安靜地站在他身後,不發一言。
孟璟瞥了程願一眼,悠悠嘆道:“此事難辦,你管這些,不是吃力不讨好麽?”
程願垂首:“閣主明鑒。學宮弟子的宿舍都由我主持翻新和防火工程,現在出了此等大事,理當由我負責。”
孟璟沒有回答,專心查看竈臺下的火焰。
程願原本無意多管,但她夜半前往學宮巡邏,順便在謝疏屋外采摘些草藥,卻發生了這樣的事。
在她巡邏時期發生火災,她難免罪責。
“我已詢問過謝疏,昨夜柳钰與謝疏對酒賞月,因時間已晚,再回清溪門太過麻煩,就留在謝疏房內過夜。”
程願平靜道:“這次是僥幸,沒有傷及門主之子,若是這樣的事再發生第二次,難保其他道友安全。”
“所以你就要認下這件事?”孟璟笑了,回過頭去注視她,“你已經得罪了柳祈一次,付出的代價無可挽回,難道還想再得罪一次?”
程願搖頭:“無論得罪不得罪。至少,我既然有責任,便應該承擔。”
“也罷。”孟璟在竈臺前的馬紮上坐下,慢慢向爐內扇風,“你說是你主持重建學宮弟子的宿舍不善才導致此事,不過是根本原因,那麽直接原因,你可想好了?”
程願道:“我會說,是我夜裏巡邏帶了紙燈籠,路遇祛除花钿印記需要用的草藥,放下燈籠采摘,将燈籠忘在謝師弟門外,風将燈籠吹翻,才會引起火災。”
孟璟聞言笑道:“這個理由足夠充分。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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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願心中默然,轉身離去。
她走出房門,恰巧與抱着一捆柴火進來的孟錦迎面遇上。但她沒有像往日一樣和孟錦攀談,而是略一點頭就匆匆離去。
孟錦解開柴火上捆的繩子,拆下幾根遞給竈臺前的兄長,回頭瞥了眼程願的背影:“程願怎麽來了?出了何事?”
孟璟起身去掀鍋蓋:“她認了謝疏房間起火的過失。”
“程願與謝疏無冤無仇,何必害他?”孟錦十分意外。
孟璟随意地攪了幾下鍋裏的粥:“程願倒不見得是害他,只是在她巡邏期間剛好起火,難免太過巧合。”
這話又是孟錦聽不懂的了。她埋下頭去,不再說話。
清早,早修結束後,學宮弟子紛紛湧入謝疏的房間,争相問他:“謝師兄,昨晚到底是怎麽起火的?火勢大不大?你有沒有燒傷?”
謝疏應接不暇,只得含糊地道:“在下只有一張嘴,各位道友要問,還請一個一個來吧。”
衆人一齊盯住謝疏。
謝疏道:“程師姐說是她的燈籠打翻了,才引起火災,今早還親自來向我賠罪了。火勢不大,且我身體康健,并未受傷。”
這說辭未免讓人難以信服,人群中叽叽喳喳,有人笑道:“謝師兄,你那人偶沒燒壞吧?”
也有人不解:“什麽人偶?”回答他的人道:“是謝師兄為慶祝掌門大人生辰專門從凡間學來的一種戲劇,叫做畫影戲,人偶就是演出者。”
盛初站在最外圍,聽聞此話,不由得留了心。
畫影戲最早在民間流行,後來演出所在的天然樓毀于火中,于民間失傳,為宮廷獨有。
齊國覆滅之後,畫影戲重返民間,相傳有一位大師在各地演出,曾經風靡一時。後來大師開的酒樓再次被意外燒毀,畫影戲徹底從凡間消失,自此再也沒有人能找到關于它的任何信息。
被燒毀的酒樓,就是原主當年去的那座。如今聽到有人提起此事,盛初心裏也有些好奇。
謝疏自小生長在天界,當真能做出一模一樣的人偶?
盛初對此持懷疑态度。
這時,裏面的謝疏嘆了口氣道:“我千方百計地尋來畫影戲人偶,不想竟付之一炬。也罷,我只好另辟蹊徑了。諸位,請回吧!”
他送客之意明顯,衆弟子也不再多留,各自散去。
雙成悄悄對盛初道:“謝疏費盡心思打探到了宋韻愛聽戲的消息,定不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你且等到宋韻生辰那日,他必然大出風頭。”
她推了推盛初:“走,我帶你去畫扇亭看花,上次的約定我可沒忘。”
盛初:“原來你是認真的?我還以為你只是想哄柳師姐…”
雙成:“我雙成一言九鼎,什麽時候是假的?快走快走!我可不想回去面對朱槿。”
盛初:“好吧…”
*
宋韻的生辰,很快到來。
宋韻生辰前一夜,一下晚修盛初就拉上鄰座的葉霜淺偷偷跑出了學宮,去栖寒院把埋在梨樹下的酒挖了出來。
葉霜淺站在樹下,不放心地張望四周,為盛初把風:“萬一被人發現我們拿走了為孟閣主釀的酒,該怎麽辦?”
盛初道:“孟錦前輩說她兄長早就不記得那事了,而且向來只喝自己親手釀的酒,這酒我們帶走無妨。”
葉霜淺還是不放心,盛初便道:“我們連劍譜都背完了幾本,難道孟閣主還要追責?閣主日理萬機,怎會在我們身上耗費時間?”
這話有理,葉霜淺不再擔憂,蹲下幫盛初挖土。
土很松,不消片刻就挖開了。盛初抱起坑裏的小瓦罐,小心地擦了擦上面的土:“不會做酒之人做出來的酒,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我們當真要送這個給掌門?”葉霜淺接過酒壇問。
盛初道:“誰說這是給掌門的了?我是要自己留下。”
“可是這酒剛埋入土中不久,真的能喝?”葉霜淺十分疑惑。
盛初搖頭:“師姐忘了,仙界一天,凡間一年。數年之久,早已可以入口。孟閣主只喜凡間的酒,栖寒院的酒,自然也是按凡間工序釀造。”
這話有理,葉霜淺表示認同,又提出新的疑問:“你今夜帶我來這裏,只是為了挖酒?”
盛初道:“當然不是了。明日就是掌門的生辰,程師姐讓我到這裏取宴席上所用的酒。我替自己取了這些,再取明日要用的。”
“那你找我做什麽?”
“因為我一個人拿不了那麽多呀。”
“你竟坑我!……”
“樹下埋的這酒是我們兩個人喝,又不是我獨占。”
“……好罷。”
在盛初的邀約下,葉霜淺和她一起抱着幾大壺酒,吭哧吭哧地回了學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