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調笑
調笑
小船的速度很快,很快便駛到了對岸。
盛初下了船,回頭瞥向身後,餘光掃見黑衣的少年,見他神色輕松,一本正經,一反方才的悵然,心中莫名想笑。
路上他不發一言,雖然面色與在方丈時相比有所緩和,但仍然凝重,似乎有着許多心事。途中遇到許多有交情的同門向他打招呼,他也只是淡淡回應。
盛初有心想和他說話,又苦于兩人許久未見,話題難找,思來想去心生一計,佯裝嗔怒地站住腳,喊住了正欲繼續前行的沈玄征:“沈師兄!”
正巧在旁邊的不少人都聽見了她的聲音,見是他們二人,皆低頭掩面偷笑,加快腳步走開。
沈玄征聞言轉過身,見她面帶怒氣,微怔:“師妹怎麽了?”
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她生氣的模樣,望着她眉目含嗔的神态,一時間竟微微慌了神。
盛初見他面上閃過一剎那的慌亂,不禁有些奇怪,原來此人并非全然不在意原主,那為何還如此寡言少語,态度冷冷?
她說:“沈師兄,你很讨厭我麽?”
沈玄征一怔,感到相當意外:“為何會這麽問?”
見他表情不似作假,盛初于是将相見以來的真實想法告知他:“你一直在想心事,不曾主動與我交談,我便覺得,你似乎對我不甚熱絡。”
沈玄征沉默良久,盛初靜靜地注視着他。
忽然他打破了沉默,低下頭來與她的視線齊平,認真地望着她的眼睛道:“抱歉,是我疏忽。我從未讨厭你,也從未想過冷落你。至于心事,我心中所想,不為其他,只為一人而已。”
盛初立刻明白他想的人是原主,唇角不由得上揚。
想原主想得心不在焉一整天,看來果真對原主情根深種,那麽今日的相見于他而言大約很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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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想到此處覺得奇怪,按理說他應該片刻不肯錯過與意中人見面的時光才對,但今日卻屢屢走神,實在反常,又是在想些什麽?
他既然說是在想她,斷不會是別人,可這心思又顯然未放在她身上,定然是有詐了。
盛初忽然冒出一個疑問,沈玄征會不會是察覺了自己并非原主的真相?
她思及此處渾身一個激靈,不對,不應該問會不會,而是必然已經察覺!
她在他眼裏是已經死在了大火中的人,衣冠冢都還在凡間閑夢江南立着,而他這幾年四處游歷,豈能沒去過凡間?不懷疑她的身份才怪!
不遠處就是宋韻的栖梧宮,她生怕露餡,沒有再多說,一把拉住他徑直走了進去。
沈玄征目光複雜,任由少女拉着他氣沖沖地往前走。
眼下天色将明,宋韻剛剛起身,還未及梳妝,正端着茶盞從卧房內走出來,就見到兩人先後走來的這一幕。
她面上的訝異無處可藏,盡數落在兩人眼中:“玄征怎麽這時來了?本座只當你還要再多幾日才能到,不曾想這般快。”她的目光落在盛初拉着沈玄征的手上,盛初立刻松開,規矩站好。
宋韻見狀輕笑,搖了搖頭:“你這個丫頭,總是這樣愛鬧。”但她并不看盛初,而是掃了沈玄征一眼,繼而向議事廳的方向走去。
兩人對視一眼,都理解了宋韻的意思。盛初知道她要和沈玄征單獨說些要事,慢慢走回房去。
她腦海裏浮現出方才的情形,想着如何同沈玄征搪塞自己重活一世的荒唐事,又想着宋韻可能與他說的話,覺得心煩意亂。
這時她經過程願的房間,想到昨夜走的時候程願沒有熄燈,便心不在焉地随意往房內一瞥,見裏面的燈竟然還亮着。她頓時狐疑,放輕腳步走了過去。
她越走近便越聞到一股濃烈的燒焦的糊味,心中大驚,趕忙三步并作兩步來到屋外。只見屋內火光漸起,竟有走水之勢!
盛初皺眉,即刻捏了水訣滅火。火勢并不大,且是片刻之前才燒起來的,是以被她輕松撲滅。
鬧出這麽大動靜,房間裏依然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響。
盛初推門進屋,卻發現程願伏在案上熟睡,案邊還有個已經歪倒的酒壺。酒壺沒有封口,酒汁緩緩流出,不遠處則是同樣歪倒的燭臺。
溫和穩重如程師姐,竟也會喝酒澆愁?
盛初無奈,推了推她道:“師姐醒醒,天色已亮,該起身了。”
程願一向守時,迷迷糊糊間聽她說天已大亮,終于強撐着坐了起來。
她神色迷茫,見到盛初在此也沒有立刻反應過來:“盛師妹來了?我…喝醉了麽?”
盛初正色道:“不僅醉了,而且還喝酒誤事。師姐昨夜伏案而眠,碰倒了燭臺,險些造成大火。”
程願聽了,有些懊惱地垂下了頭:“是我太過大意了,多謝師妹為我善後。看來定是酒喝多了,從今往後絕不能再喝。”
盛初微微一笑:“不在于酒,而在于師姐。”
程願不禁看向她,但大概也覺得此話不錯,于是沒有多說。
“我昨晚出去遛彎的時候可擔心師姐了,師姐那麽晚了還沒熄燈,我心裏一直擔憂。”盛初笑道,“虧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麽事,原來是自斟自飲,酣暢淋漓呢。”
程願紅了臉:“你還笑!”
盛初這才作罷。
她見程願悶悶不樂,還在生自己的悶氣,便換了語氣湊近對方道:“師姐放心,我不會把此事告訴師尊的,你別生氣嘛。”
程願反駁:“我不是氣這個!”她驟然拔高音調,卻像是連自己也沒想到會用那麽大的聲音,便又放輕了聲音。
“算了,左不過是我的錯,我擔着就是。師妹不必替我料理,我還有私事,請先回吧。”
盛初知道她有事不想說,也沒有再問,轉身走了出去。
在她走後,程願終于忍受不了強烈的不适,猛地吐出一口鮮血來。
她額頭上冷汗涔涔,感到一絲又一絲的涼意從內心蔓延到全身。
方才竟然險些起了火,幸而被盛初及時壓制住。若是火當真燒起來,她恐怕就不只是吐血這麽簡單了。
程願不敢再設想下去。良久,她調整好情緒,重新整理好儀表,推門走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