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行船

行船

當恨意的種子一旦在心中發了芽,就會随時間的推移長得越來越茂盛,最終成為參天大樹,甚至能由內而外地改變一個人。

這個解釋盛初想了很久,覺得有那麽一點兒可信。若是從表層來看,今日見程娘子的第一面,就不難猜出她會厭惡程昭儀。

她已經有了些年紀,大約三十多歲,雪白的道袍襯得她仙姿綽約,風韻猶存。但她雖然氣質出塵,容貌卻遜色得多,在尋常人之中只能算是中上。

而程昭儀與她不同。

盛初在系統為她打造的夢境裏見過這位昭儀,容貌堪比西子,不輸楊妃。

她們既是同父,容貌的差距不該如此之大。昭儀之母,應當遠比程娘子之母貌美。

自己的父親曾有過一位互相情投意合的外室,還生下了長姐。而自己的母親容貌普通,和父親又是迫不得已的聯姻,在父親心裏,母親的地位自然不如外室。

所以,程娘子怎麽可能不嫉妒,怎麽可能不怨恨?

既恨父親薄待她和母親,又恨程昭儀奪走父親的寵愛,更恨程昭儀身為外室之女,容貌上卻勝過她。

“程昭儀和她母親都已經去世,程娘子沒能親手報仇,所以把目标轉移到原主身上。”

盛初利用已知信息分析,不由自主地念叨道,“那場火災發生在天然樓,程娘子的地盤豈容他人作祟?定是她放火燒死了原主。”

但是,原主死在火中之時,也就是盛初還未進入修真派時,程願就已經是栖梧宮的弟子了。這說明程願的作用絕不單是與程娘子裏應外合謀害現在的盛初,一定還有其他。而且柳落娘曾說,程娘子的詭計不全是為了盛初。

那程娘子就還有更大的陰謀。

程娘子在天界布下棋子,又對凡間百姓下手,唯一例外的,是與天界素來不睦的鬼界。

盛初忽然有一個奇特的猜想:難道程娘子和鬼界聯手,妄圖吞并天界和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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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娘子對鬼界的态度雖不為人知,但絕非敵對。否則以她一人之力與三界對抗,這不可能實現。

撲朔迷離的真相,逐漸浮出水面。

但現在缺乏關鍵性的證據,這些都只是盛初一人的揣測。歸根結底,是他們對程娘子沒有足夠的認識,他們在明,她在暗。

她身上的疑點太多。

比如她究竟是做什麽的,這個問題就很值得深究。

程娘子做官家小姐時定居汴京,齊國覆滅後以畫影戲為生。但沒過多久她開的戲院就被燒毀,此後與世無争,以女道士的身份隐居世外。

十數年後她回到父親程預的故鄉姑蘇,重演畫影戲。戲院再次被燒後,她收柳落娘為徒,暫住柳家。

若說她是戲院的班主,她卻在畫影戲紅遍京城時歸隐山林;若說她是女道士,她卻在十多年之後重開戲院,再度入世。

她消失的那十幾年到底在哪裏,做了些什麽,無人知曉。

如今她已經來到蘭陵,但她的下一步,又要去何處?

盛初一骨碌坐起身,她想到了柳暮雪說過的話。

據她說,齊公子在她對着程娘子撒潑時看見了她的臉,意識到事情有轉機。他圍觀了一小會兒,确定好情況後,跑回馬廄套上馬車,柳落娘和盛初道別後,他就直接帶她回了姑蘇。

他們成親與否,齊家耆老對柳落娘的态度如何,都由他們自己去處理了。

這兩位已經拍屁股走人,程娘子又甩掉了負責監視她的盛初,因此通風報信的主要工作對象變成了程娘子,又因為柳暮雪不想和陸闌風行動,雙成便與陸闌風一同去盯梢程娘子。

盛初打開千裏傳聲:“你們那邊怎麽樣?”

回答她的只有呼嘯的風聲。

“雙成?你們怎麽了?”盛初心頭警鈴大作,“什麽情況?速與我說。”

然而情況似乎很緊急,又過了半分多鐘,才聽到雙成低聲回答道:

“程娘子趁夜跑路了,我在盯梢。”

陸闌風在一旁道:“我猜,她是要去和程願接頭。”

依程娘子多疑的性子,的确有可能因為不想被蘭陵城百姓察覺異樣而逃跑,也有可能将程願這個不宜暴露于人前的屬下安置在別處。

盛初表示贊同:“臣附議。”

她将下巴擱在膝蓋上,環抱雙膝坐着,問,“你們現在在哪裏?”

碼頭邊。

夜空宛如一道天然的屏障,天色昏暗,掩蓋了來人的蹤跡。萬籁俱寂,不聞絲毫人聲,唯餘鳥叫莺啼。

或許是因為河水的滋潤,附近雜草叢生,約有半人高。踩踏過的印跡被輕輕抹去,溫熱的氣息殘留在葉片上。

草叢深處,一身夜行衣的雙成匍匐在地,身上堆滿了陸闌風從四處搜集來的雜草。她表情嚴肅,注視着前方水面上即将啓動的船只。

濃重的夜色裏,依稀可見船上坐着一名戴面紗的女子,背上系着襻膊,袖子挽在身後。看樣子,她是要自己劃船。

女子收拾好船艙後,解開捆在碼頭木樁上的缰繩,用力一搖船槳,小船遠離了碼頭。

起先,小船搖晃得劇烈,幾乎寸步難行。但女子稍一施力,船身就很快穩住,速度也快了起來。

她搖橹的動靜并不大,衣裳也換成了深色,應是為了掩人耳目。

當程娘子的船徹底消失在河面上之後,雙成當即卸下僞裝,爬了起來。她對陸闌風道:“我們回天然樓。”

“我們不追她?”陸闌風道。

“追不上。她的船是特制的。”雙成凝望着水面上一道道不斷擴散開來的波紋,那是行船的痕跡,“天界的船不需要劃槳就能前進,她的船略輸一籌。但論速度,相差無幾。”

陸闌風咋舌,這程娘子還真是手段高明,連逃跑乘坐的交通工具都提前造好了。

他道:“我聽謝師兄說,凡間的船不比天界的速度快,鬼界的倒還可以匹敵。我們這些人之中,有誰在鬼界待過?”

這一問,問住了雙成。她慢慢思考着,和陸闌風并肩走在官道上,許久才道:“沈玄征。”

“他曾經孤身潛伏于鬼界以探軍情,穿梭于三界如入無人之境。此刻若是他站在這裏,必能看出那船是哪一界的手筆。”

陸闌風沉思着。

雙成将他的話細想一番,回過味來,疑惑地看向他:“你聽謝疏說的?”

陸闌風點頭。

“走。”雙成當機立斷,“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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