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飛升
飛升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瀛洲山是東海三座仙山之一,仙家居處,時間流逝比別處不同。
“…十五年了。”一天的修煉結束後,懷淵入鞘的那一刻,沈玄征覺得自己的意識幾乎已經模糊不清,似乎再多一秒,就要支撐不住。
他獨自一人,守着他不為人知的信念,在不見天日的寒冰洞中與劍為伴,度過了五千日夜。
由于他處在修煉期,因此這十五年于他而言,是實實在在的十五年。但在凡間芸芸衆生看來,還不到一載的時間,算不得多難熬。
沈玄征身處寒冰洞中,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凡間的時間,僅僅過了大半年而已。
原來這個世界并非傳說中的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而是天地日月同升同落。此時姑蘇城裏昏睡的少女,也才剛到二八年華。
沈玄征的容貌,也并未因為時光的飛逝而改變。就如同他的師尊宋韻,明明已近千歲,卻仍是青年女子的模樣。
連他都有些弄不清楚宋韻的年齡。若論在瀛洲的年齡,她已将近千歲;但若論其他地方,卻不得而知。
雙成前輩的年齡比宋韻要小些,據說她大約有幾百歲,但蓬萊洲的時間算法或許也與別處不同。這樣想來,三座仙山上的仙人在他們看來都已經在世上度過千百年光陰,但在旁人,比如他們這些修真派弟子眼中,不過是短短數十年。這就是仙人們容顏不老的原因。
蓬萊洲的知羽道人和雙成,瀛洲島的宋韻,方丈山的宮主,這些沈玄征曾見過一面或數面的仙神,都是青年的容顏。反觀當時琉璃宮大殿中的其他人,譬如那位在修真派學宮任教的名喚朱槿的女長老,眼角就已經有了細微的皺紋。
想來,就算是天界也絕非人人都可長生不老,就算是修真派也并非人人都可位列仙班,惟傳說中的有道者而已。
那麽,他沈玄征也想做這個有道者。
只不過不想做仙,想成神。
*
走出寒冰洞口的一剎那,沈玄征擡手用劍柄擋住了眼前傾瀉而來的陽光。
真是刺眼…他想。
但他很快放下了握劍的手。即使再刺眼,只要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這樣的陽光,也就知足了。他曾經以為,自己永遠也走不出那寒冷刺骨的山洞,那時他就做好了打算。等那一天到來之時,他便枕劍而眠,身被冰雪,一入夢中,長醉不醒。
好在這樣煎熬的日子,總算是結束了。
沈玄征看向自己的掌心。他拔出劍來,一劍揮向天空。霎時間天地之間靜默一瞬,頃刻便飛沙走石,陽光不複,轉為滿空墨色濃雲。驚雷驟出,暴雨如瀑。
呼風喚雨,和傳說中的神官分毫無二。只是,會不會顯得有些奇怪…
沈玄征正思索着,只見宋韻迎面走來,悠哉悠哉地背着手。她一瞥見他,連神情都緊張了許多,立即收起吊兒郎當的神氣,匆匆迎上前來。
在盯着沈玄征打量了好一會兒後,宋韻露出滿意的神色,笑道:“好小子也!一年不到就能功成,不愧是天選之才。”
“弟子已經修成了麽?”沈玄征心中仍有些不确定,在聽到“一年不到”之後心頭更添幾分猶疑,不禁問道。
宋韻道:“不錯。”她笑了笑,問他:“你是覺得不放心,覺得自己還不是真正的神官麽?眼下正巧有個歷練的良機,你不妨去試試,也安心。”
“請師尊示下。”
豈料宋韻說出了一個人名:“我有位故人,姓蕭名雲竹,你認得麽?”
雲竹?
沈玄征心頭一震。
正是他的姨母,蕭娘子的閨名。
宋韻見他詫異,知他認識此人,于是道:“她是我結拜姐妹。與我們一同結拜的,還有位程家姑娘,叫弦弈的那個。當年相識時,她們是溪邊浣女,我是百歲仙人。如今聽說弦弈之女機緣巧合之下身魂分離,魂魄不知何往,我命你奉我之令,前往異世追蹤,一探究竟。”
沈玄征眉頭一皺。盛初陷入昏迷竟并非尋常病症,而是生魂離體!
他立即問:“請教師尊,弟子該做什麽?”
“我會動用掌門之力,送你去她所在的那個時空。”宋韻收起笑嘻嘻的表情,一字一句、緩慢而有力地道,“以仙家法力使人穿越時空,無異于逆天而行,所以,如果你能辦到,便說明你真的成了神。哪怕天道不允,仙者無用,你身為神官,亦有破解之策。”
她盯着少年的眼睛,問他:“你,可願一搏?”
“我願意。”少年的回答,快得出乎意料。
他當然願意。這十五年的苦苦支撐,每一分每一秒的付出,都是為了有一天能夠變得強大,能夠保護所有他想保護的人。父親為護先帝而死、母親為護他而死,他也想保護別人。至少,姨母要平安終老,初兒要一生順遂。
“這樣看來,雲竹不止和你認識,還是你的親人?”宋韻有些意外地道。
“蕭娘子是弟子的姨母。”沈玄征道,“弟子無父無母,姨母是唯一在世的親人。”
他的聲音慢慢低了下來,“我母親之所以病逝,是為了保護我中了毒箭,毒入心肺,才會無藥可醫。失去母親後,我寄住姨母家中,姨母待我如親子,我當以母禮事之。”
“雲竹是你的姨母,我竟沒想到還有這層關系。那弦弈之女,你識得麽?弦弈就是程昭儀。她去世後,孩子大約也該住在雲竹那裏。”宋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又問道。
“昭儀之女是姨母的義女,少年時常與她在一處。”沈玄征輕聲道,“我願意去尋她。”
“那就好。”宋韻道,“拿好劍。現在就走,莫停留。”
她取下頭上一根簪子,刺破指尖。鮮血滴落在鋪開的符紙上,形态各異的圖案逐漸現于紙面,畫好的一瞬間圖案自符紙上升騰而起,在半空中彙成了傳送的陣法。
“瀛洲陣,開!”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耀眼的白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