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稚子流離幸得歸

稚子流離幸得歸

新年的鐘聲早已遠去,浮生界又恢複了以往寧靜安然之态。

積雪尚未完全消融,晶瑩的雪水在陽光下耀眼璀璨。

舒羽坐在屋內撫琴,琴音婉轉輕靈,同香煙飄渺悠揚,在空中留下一個個彎繞的弧度。三個徒弟正在院內相互比試着劍法,白衣飄揚,英姿飒爽,劍光靈流之間盡顯少年意氣。

夙月走了過來:“你打算什麽時候去找那人?”

舒羽道:“線索已經斷了。”

夙月不解:“什麽意思。”

舒羽停下正在撫琴的雙手:“我們從巫溪回來時,禁制就已經被破了。”

夙月眼神淩厲:“那你怎麽不早說。”

舒羽笑了笑:“你先別急,我若是說了你肯定會即刻前去的,丹琴長老向來偏愛你,年關将至,他也定希望你能陪陪他。”

夙月輕笑:“你想的倒是長遠,那現在怎麽辦!”語氣中充斥着不言而喻的嘲諷與不屑。他轉而又問道:“你可知禁制是在何處被破的?”

舒羽點了點頭:“方位大概在扶風境內。

夙月輕出了口氣:“那我們明日便去。”

舒羽應了聲,繼續撫琴。

夙月将舒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覺得舒羽太不對勁了:“你……”本想問問,卻不知道怎樣開口。

舒羽笑了笑:“怎麽了?”

夙月抿了口茶:“你很不對勁。怎麽了?從黯然神傷中走出來了?”舒羽從那次滄海祭壇後就一直悶悶不樂,渾身上下都遍布着陰郁。現在的他看起來言笑晏晏,心情好的出奇,哪還有半分郁郁寡歡之态。

“你……這是在關心我?”舒羽輕笑。

夙月冷笑:“呵!我只是怕你再被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控制,平添麻煩。”

舒羽聞言笑了笑,自從夙月在巫溪和自己一起查看祭壇時,對自己的态度都已經好了太多了,至少不會再惡言相向了。

現在明明是在關心自己,卻還要一副嘲諷的樣子,真是別扭。

“那我就當你是在關心我了。”舒羽言笑,他很少和別人争這些語句含義,可能真的是心情好的緣故。

“随便你怎麽想了!”夙月一副無所謂地樣子。他望着窗外正在舞劍的夙星,微不可擦地勾了勾唇。

舒羽有些猶豫地開口:“你……我……我想問你件事。”

夙月打量地看着他:“關于阿夙?”

舒羽點頭。

半晌,他停下琴音:“阿夙就是阿苑對不對。”雖是問句,但他言語間卻滿是肯定。

夙月瞳孔驟縮,眼底似暗波湧動透着些狠戾。但只這一瞬,眼底又是一片沉寂,沒有任何波瀾。

他嗤笑:“澤華仙尊就這般肯定?”

“不是我肯定,而是事實本就如此不是嗎?”舒羽輕看着夙月,又道:“其實我早該想到的。除卻容貌,阿夙愛吃甜食,恰巧阿苑也是。阿夙雖沒有阿苑的穩重,但卻和阿苑一般心善天真。當然這一切可能也說明不了什麽。”

舒羽話鋒一轉:“但是阿夙的千秋七十二劍式無論是從出劍的手法還是對心法的領略程度都像極了阿苑。而且祭壇時,怨靈将他錯認成阿苑,本是無可厚非,可錯就錯在這裏,我們都忘記了怨靈索魂從來都不是靠人的相貌,而是魂魄的氣息。”

夙月拍了拍手:“不愧是澤華仙尊,說話有理有據。”他笑了笑:“但是當時你也并未發現端倪,所以我很好奇澤華仙尊現在是怎樣知道的。”

舒羽笑着搖了搖頭并沒有打算回答他這個問題。良久,舒羽一臉正色道:“你何時認識阿苑的?又為何救他?”

夙月旁若無人地喝着茶,舒羽也不急,就這樣等着他。

“舒羽你知道嗎?我之前真的特別特別讨厭你。”夙月輕放下茶杯,突然出言。他平淡的說着,仿佛是在聊家常一般:“當我知道阿苑甘願死在你劍下也不願傷你分毫時,你知道我有多想殺了你嗎?”可是緊握的手心已然被指甲刺出了血。

“那日祭壇之後我去找你本是想殺了你的,可聽了你說的話後我猶豫了。”夙月擡眸看着略微有些震驚的舒羽。

舒羽啞然:“為什麽?”

他凄然一笑:“因為你是他要護着的人啊!”語氣輕飄悠然,道不盡的蕭條。

他溫柔一笑,好似回憶到了什麽,看着舒羽道:“你知道我怎麽認識他的嗎?”

“小時候我一人流浪在外,餓的要死,這時一個髒兮兮的小孩子走了過來,将他剛剛讨來的饅頭給了我。那年我四歲,阿夙五歲。”

“我們乞丐本來就是饑一頓飽一頓的,可是你知道阿夙有多傻嗎?明明他也只是個孩子,卻偏偏還要管着我的吃食。我不會乞讨,他就讓我在破廟裏呆着,自己讨來的食物不舍得吃全留給了我。”夙月哭笑着說道。

“我病了,他就四處乞讨攢錢求醫給我治病。可他病了從來都不和我說,總是拖着不治。後來……哥哥生了場大病,我去醫館求他們,可頭都磕破了也沒人幫我。”夙月哽咽着。

“我求遍了那裏的醫館,終于有個老者願意幫我了,可等我回到破廟時哥哥卻不見了,我瘋了似的找他,日日守在破廟前,可哥哥還是沒有回來。”夙月早已泣不成聲。

“後來我終于找到他了。”夙月定定地看着舒羽,輕言道:“你知道他在哪嗎?”

舒羽眸光微閃,他應該猜到了,動了動唇,卻沒有說出口。

他笑了笑,滿是嘲諷:“他被你鎖在誅仙陣,氣息奄奄,血跡斑斑,已是瀕臨死亡。”

“可是你呢?我們受萬人仰慕的澤華仙尊呢?呵!正義正言辭地要替師尊清理門戶,還天下一個公道。那是八十一道天雷啊!舒羽!我的哥哥就這樣血肉橫飛,魂飛魄散!舒羽!你告訴我我怎樣才能不恨你!怎樣才能!”他抓着舒羽衣襟滿目嘶吼着。

舒羽此時也早已淚滿衣襟,可他又能說什麽?因為自己被仇恨沖昏了頭腦?還是因為自己被酒闌封印控制?不過都是些借口罷了!

過了良久,夙月沙啞着嗓音道:“舒羽你告訴我,這麽好的一個孩子為什麽會變成一個人人唾棄的魔頭。”

“我……我不知道……是我錯了……是我對不起阿苑。”舒羽哭道。

夙月冷笑嘲諷:“你澤華仙尊會對不起誰?你對得起師門,對得起蒼生,對得起天下。他舒苑算個什麽東西,也配得到你的關懷!”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舒羽搖着頭,淚水就這麽滑落在書案,打濺在宣紙上,将字跡暈染出一片片墨色。

“不是這樣的還能是怎樣!”夙月怒道。

“我找了哥哥十七年,十七年啊!你知道我這十七年是怎麽過的嗎!可當我來到浮生界時滾滾天雷就這般一道道劈在我哥哥身上,你知不知道我當時有多絕望!那是我找了十七年的人啊!舒羽!”夙月紅着眼眶,滿臉淚痕,哪還有之前的溫潤如玉玉樹臨風之态。

舒羽啞然,他覺得現在一切的解釋都不過是些推脫之辭。這一切都顯得這麽蒼白無力。而此刻的夙月在他眼裏就像是一個懵懂稚童,滿目的茫然與無措。

“你說他甘墜魔道,欺師滅祖,毀門禍世!可你有沒有問過他這是不是他做的,他又為什麽這麽做?”夙月一副憤恨的樣子審視着舒羽,黑色洶湧的瞳孔仿佛要将他給吞噬。

他盯着舒羽半晌無言,眸中洶湧的暗流漸漸褪消,趨于平靜,他站起來背對着舒羽,又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對不起,我們都先靜靜吧!”他大步向門外走去,離開了這裏。背影似有些狼狽,也有些虛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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