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破雲

破雲

程銜雲看着庭院裏的枇杷樹，在郁郁蔥蔥的樹的間影裏栽下一顆新苗，澆水施肥，又去院子裏松了松土。

他曾和齊宵約定過的，要一起過元宵，齊宵說他喜歡吃湯圓。

他對他說，他一定會給他做一頓最好吃的湯圓，他知道，齊宵的身世，總是向往着一些圓滿。

浩劫來臨的時候，他手中還緊緊握着鐵鍬。

村中人影竄動，他隐約覺得不對，出門去探，村長倒在血泊之中，還有小樂，其他認識的人，甚至還有仙門的師兄師姐們。

他的鐵鍬掉落在地上，怔怔的看着眼前，鄒白正在和一青綠色的妖物波動，他禦劍想要救下她，卻終究還是來不及了，鄒白口吐鮮血，面色柔和的看着他道：“程家阿哥，以後不能再問你讨豆花兒吃了。”

他眼尾的淚一滴滴滑落，聽她道：“雖然我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女子，但當村裏危難的時候也可以做英雄的吧。”，她的劍還直直插在那個怪物的頭上。

“你是最好的英雄。”，他顧不上再多說幾句，鄒白的眼睛就閉上了，他只能将她的雙眼合上。

他不知她有沒有聽見那句話，如果說人最後一刻消失的首先是聽感，或許聽到了吧。

村長和鄒白都是英雄，就算不是威風凜凜的英雄，也是平淡閃耀的。

他繼續往前走着，看着村裏無盡的屍海，心逐漸下墜，他還想哭，但淚已經流幹了，他哭不出來了，像是一具被迅速風幹的人偶。

師兄，師姐，師父……他知道他們不是斬妖除魔而死的，也許只是在逃竄的過程中而死，還有一些他遇見過的平時性情上有些不完美的村民。

師門裏，他總是受欺負，大家好像都不太友好，師兄不善，師父不尊，可離開以後，他沒有怪過任何人，因為，如果沒有上山的經歷，他也永遠學不到那樣好的書，不會禦劍，不會結印，不會符咒。

他們或許嘲笑過他，譏諷過他，甚至欺負過貧窮的他，在師門裏的生活也并不快樂，可是這些在生死面前，又算什麽？

好人死了，壞人死了，不完美者死了，英雄也死了。

什麽都不剩了。

路不通了，他下意識的刨開屍海，直到看到了阿娘的時候，他的心終于徹底沒了生氣。

他抱着阿娘的屍體在雨中哭喊，沒有人聽到。

遠處的閃電挂滿了天暮，密密麻麻，聲音大的震耳欲聾，落下的也不是雨，而是一粒一粒鬥大的凍雨，他伸手抱住阿娘的屍體，想讓阿娘暖和一點。

有溫度了，是不是就活過來了。

他想起幼年時候家裏貧窮，只有阿娘一邊編草鞋一邊給他唱着哄睡的歌謠，他覺得日子好苦，可是他有阿娘，就不那麽苦了。

這樣的歌謠他從此再也聽不到了。

雨又一粒一粒落下來，砸在身上生疼，他閉上眼睛擡頭看着天，雨水混雜着血水重刷在臉頰上，他伸手撫了一把，潮濕的頭發乖張的随着惡劣的天氣舞動着，他将阿娘放在遠處一間溫暖的房子裏，蓋上了棉被，輕聲笑道：“阿娘，蓋上棉被就不會冷了。”

就像小時候的冬夜，阿娘将他抱在懷中，她也是那樣安慰着他，把家裏唯一的棉被給他蓋上。

今日他雖早有預料，無力改變，卻也從未想過那樣慘烈。

他頹然站了起來，喚出禦劍對他道：“我知道，跟着我委屈你了，破雲劍，只是……今天我一定會走下去，你願意與我相伴嗎？”

那劍第一次不再捉弄他的主人，閃動了一刻，算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