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穆以舟眼裏暈開笑意,輕啓唇瓣,正要開口,忽然被一通電話打斷。

“不好意思,孟總。”

“這有什麽,你接。”

穆以舟看了眼來電顯示,接通按下免提。

孟心眠看到通訊人名稱是睡蓮,緊接着電話裏放出一股大碴子味兒的女聲:“老穆哪兒呢,出來拿火機。”

穆以舟笑了笑:“你到了?”

往窗外望:“我沒看見你。”

電話那邊傳出模糊的盤問聲,好像是別墅區大門的保安在驅趕什麽。

睡蓮:“沒見我……你們住這麽奢侈——哎我怎麽是賊了?我說了多少遍了,我找人,住這裏邊——”

後面兩句話不是對穆以舟說的,很明顯她被保安纏住了。

穆以舟:“你稍等,我過來。”

“老穆你快點啊,再慢你就得去局子撈我了——行了別拽我包,編織袋沒見過啊……”

編織袋?現在還有職業選手用編織袋嗎?

孟心眠愣了一下,對睡蓮本人有了個違和的印象,玩着清心寡欲的苦行者角色,實際裏本人是個看着像賊、不拘小節的勞苦形象。

“孟總,你先休息吧,我去接睡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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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空當,穆以舟已經穿上防寒的沖鋒衣。

她掃了眼二樓,征求老板的意見:“如果她真的來了,待會我是帶她進來住,還是……”

孟心眠指了下年糕寝室旁邊的空房:“房間還多呢。”

走到她身邊換鞋:“我跟你一起去。”

穆以舟看了她一會,默不作聲地取下玄關挂鈎上的圍巾和絨帽。

“孟總。”遞給她。

孟心眠擡眼,門外的冷風吹進來,她的臉頰泛出粉紅。

“這麽見外呀。”

穆以舟會心一笑,給她戴上:“不是見外。你開口了,我才敢動。”

收拾好行頭,她們一齊出門,孟心眠反鎖防盜門,嘴邊呼出白氣。

“只有我倆的時候就不要叫我孟總了。”

“嗯……領導。”

孟心眠挑眉,故意的吧?

穆以舟雙手放在衣兜裏,走過路燈下的樹葉,眉眼輕輕地彎出弧度。

罷了,想叫什麽就叫吧。

好在床上那種時候穆以舟沒這麽叫過,她總是很沉默,陪伴孟心眠耳朵的只有綿密的水聲和粗重的低吟……

孟心眠收回心,腳下踩到幾片落葉,旁邊的別墅院子飄出臘梅的幽香。

她望向前方,幽幽樹影裏掩藏通向大門的小路。

“你現在……吸煙嗎?”

相處這一個月來沒見過穆以舟吸煙,也沒聞到過煙味。

但一兩塊的打火機睡蓮沒必要這麽遠特意來還,除非是價值不菲的高檔火機。如果不吸煙,收藏那麽好的火機幹嘛呢。

穆以舟踩過落葉:“不,我買打火機是用來點香薰蠟燭的。”

孟心眠瞬時聯想到自己的香氛工作室,揣起心思繞着彎說:“沒想到你還有這個愛好。”

香氛燭其實嚴謹來說該用長柄火柴,但不是專業香氛師或者愛好者沒有那麽講究,穆以舟願意專門買個好火機點香薰已經是普通人裏很講究的了。

“你嗅覺靈敏,調香很适合你。”

夜風都柔和下來,孟心眠抿唇,安靜地聽她繼續說。

穆以舟:“葡萄田的第一款作品叫‘花序’,最新的一款是‘貪狼’。我兩年前申請過一次定制香,可惜沒能排上號。”

花序。

她們第一次遇見,是在酒莊的葡萄田裏,孟心眠為穆以舟身上的異香所沉迷。孟心眠總愛聞她。小穆以舟曾經怯怯地問過孟小姐:我聞不見自己,我的味道像什麽呢?

孟心眠說:花序。像森林裏的風吹過山谷的花朵,開啓春夏交替的序曲。

香氛品牌的第一部作品象征着其內涵寓意。

那麽孟心眠創立葡萄田的初衷是什麽呢?

品牌名是她們初遇的地點,初創作品是孟心眠形容穆以舟的味道。

答案無需再深究。

葡萄田最新的作品“貪狼”是二月發布的,彼時她們已經重逢。

穆以舟摸了下手機殼背後狂戰士的狼魂圖案:“葡萄田的普通版香氛不是你的雙手親自做出來的,但都是你研制的。我想聞聞你聞過的味道。”

所以只要是市面發售過的葡萄田香氛,她每一款都買過。

“你的香薰那麽美,我也得買個質量好、漂亮的打火機才配得上。”

孟心眠動容:“香薰做得再漂亮,就是個聞香的物件,只要能點燃用什麽都好,不存在配不配得上。”

穆以舟靜靜走在她身旁,只是衣角和肩膀偶爾擦過,就能給內心帶來無比踏實的安心。

道路漸寬,迎賓噴泉旁邊的哨亭外面倚着一個身形挺拔的女人,燙着一頭複古卷發,眼尾上翹,飽滿的紅唇裏銜着一根女士細煙。

女人看見她們,站直身朝她們揮手。

“老穆!”

穆以舟走到離她幾米遠的距離停下,女人抛了個銀閃閃的東西過來:“接着!”然後扭頭跟哨亭裏的保安讨身份證:“我說有朋友住裏邊吧,你打死不信。證兒快還我,就這張,連婧。”

“還有我的包!”

孟心眠看見她從保安室裏提出一只紅藍格子的大挎包,東西裝得鼓鼓囊囊,主動去幫忙:“有點重吧,我跟保安要個推車。”

這邊回宿舍不遠,倒是用不上開車過來,小推車推過去就行。

“謝謝謝謝,不用了,我這拎着不沉。诶,美女你好,你是?”

“你好,我是小羊。”

“噢!我睡蓮,你就是小羊香噴噴——”

睡蓮猛然打住:“孟老板啊?”

誇張地沖穆以舟使眼色:“你、這、大晚上的又冷,你怎麽能讓老板屈尊降貴出來?”

穆以舟神色自若:“我家老板天下第一好,願意親自來接你。我有這麽好的老板,羨慕吧。”

“次——”奧。

老板面前,睡蓮到嘴邊的髒話咽下去,道:“那是人家孟老板人好,穆以舟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其實舟隊來破軍是給我臉上貼金了。”

孟心眠笑着打圓場。

她覺得以睡蓮的脾氣,直接提轉會的事不太愉快,畢竟哪個職業選手都不想把在原戰隊呆不下去只能轉會的話說出口。

人來了就好。

不管睡蓮能不能加入他們,來的都是客,好好招待才是。

“晚飯吃過了嗎?宿舍有夜宵,這邊走。”孟心眠招呼。

睡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什麽,不用,我酒店外邊吃碗面就成。”

孟心眠:“別呀,寝室我們都給你準備好了,床褥子還是我們舟隊親自鋪的呢。”

末了,她又說:“舟隊說你喜歡吃肘子,上回聯盟賽跟你搶來着,她烤了幾只,你嘗嘗她手藝。”

“……”睡蓮扣着大挎包的提帶,想到前天走出菩提俱樂部,門口沒一個人送,宿舍沒帶走的物件都被宿管大姐從窗戶扔出來,她低下腦袋說不出話。

半晌,睡蓮吸了下鼻子,笑的時候眼裏隐隐有水光:“好,我嘗嘗舟隊手藝!”

*

深更半夜,龍焰世界裏偷襲九霄公會領地的隊伍前端多了個苦行者。

佛手柑:怎麽打九霄?剛才我們路過靈犀,他們防禦很松啊。

獨木舟:哦,小玉兒前天交過保護費。

說的是靈犀戰隊的隊長片玉。

佛手柑:啧,搞心态這方面我甘拜你的下風。

獨木舟:不是搞心态,我是小時候窮怕了,愛講性價比。

性價比,收保護費比自己刷副本出裝備快多了,還能跟親愛的賽友公會們友好切磋,豈不快哉。

佛手柑:九霄現在全聯盟最強,公會也是最強的,我們打不過。

獨木舟:借最強九霄試一下你跟不跟得上我的攻擊節奏。

佛手柑:呸!

第二早。

某企鵝群。

九霄隊長-默語:哪裏來的尼姑?

金湯隊長-力拔河山:怎麽了?

歸墟隊長-銜月:聽說昨天半夜九霄公會的領地被打下一座小城池,左邊獨木舟指揮,右邊是個苦行者指揮。

流螢隊長-幻魅:講講細節。

歸墟隊長-銜月:我有錄像私你,九霄那個遍地開花啊,庫庫爆金幣!

九霄隊長-默語:……

歸墟隊長-銜月:咳咳。昨天我們歸墟的領地祭壇也被爆了,大家都是苦主啊,互相理解。

靈犀隊長-片玉:不祥的預感(沉思)

金湯隊長-力拔河山:我們公會有人錄像了,那苦行者的指揮和操作意識絕對是職業級水準。還有一星期轉會窗口關閉,大家留意各戰隊的轉會信息吧。

……

破軍宿舍的書房。

孟心眠簽好字:“這樣就好了,歡迎加入破軍。”

睡蓮看着轉會合同上的剛剛摁下的紅手印,露出複雜的微笑。

她跟菩提長達四年的緣分畫上了休止符。

破軍,新的開始。

所幸睡蓮和菩提是合同到期自動解約的自由轉會,不需要支付高昂的轉會費。

孟心眠只需支付睡蓮薪水即可,她還購買了睡蓮這一角色賬號:“抱歉,我們預算有限,沒能拿下號上的裝備。”

睡蓮笑着擺手:“沒關系,小事兒。”

“我和舟隊會一起努力給你打造一套新裝備。”

孟心眠莞爾,白皙的臉龐透出粉紅,像蓮花酥上的糖霜。

睡蓮看得微怔,自言自語似的:“我算是明白了。”

孟心眠:“嗯?”

書房的門掩着,其他人都在外廳訓練。

睡蓮壓低聲音說:“老板,你是不喜歡她嗎?”

孟心眠詫異:“啊?”

睡蓮嘆了口氣:“幹我們這行,其實不被主流承認,一般不是被逼無奈不會幹這個。青春飯,風險高,訓練的年紀早,不會有太高學歷……”

“但老穆真的是電競頂流了,賺的不少,長得漂亮,人很靠譜。當然,她跟老板你肯定是比不上,關鍵就看你怎麽想,如果你沒那個意思,盡早明确地拒絕她吧。”

“她……這麽多年,真不容易。”

睡蓮這一段話把孟心眠說懵了。

“睡蓮,你可能誤會了,我跟穆以舟不是那種關系。我和她……”

說着,孟心眠無奈地撇撇嘴。

“我們現在連好朋友都算不上。”

穆以舟當着她的面親口說,不想談。

睡蓮問她:“老板你和老穆是不是小時候認識?”

“嗯。”

“你有沒有送給她一只小狗布偶,上面全是補丁?”

補丁小狗。

孟心眠心頭顫動。

那是一只巴掌大,灰色的小狗布偶,髒兮兮,很多地方爆線了,還少了顆眼珠子。

是穆以舟爸爸蒙冤入獄前留給她唯一的東西。

——“阿舟,你別哭了。”

——“他們可以罵我壞種,但是他們不可以摔壞爸爸給我的小狗。”

——“奶奶教了我刺繡,我們給小狗包紮。”

後來穆以舟的爸爸在監獄裏沒了。

再後來穆以舟的媽媽也沒了。

綿綿不在身邊。

但是穆以舟還有補丁小狗。

“穆以舟每場比賽都帶着那只小狗。”

睡蓮撩開額角的頭發,有一個小疤痕。

“她打架特別狠,這個印子,是有一回我手賤搶了補丁小狗,穆以舟給揍我的。”

“她說,這是她的唯一。如果愛也能補丁就好了。”

孟心眠合上眼睛,要很努力才能不讓淚水流下來。

能的。

愛多難,我來補。

路多長,我來走。

只要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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